第九十四章 畅然
“说起这个,林尉已经124岁,你呢?”我好奇不已。
“700多岁吧可能,记不清了,也不想记清楚。”
“700多岁我似乎能理解,活得太久身边熟识的人都消失掉。虽然不停地更换,但新人总不比旧人。”我震惊,却也马上接受,有什么稀奇呢?这些时日不是已经习惯身边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了?
闲谈间两人已走到出租屋楼前,他目送我上楼,直到屋中亮起灯才转身离开。我简单收拾一下上了床很快就进入睡眠,明日事,明日说吧。
夜里睡得香甜,许是因为知道有人护着自己,觉得快乐和心安。不过本就不是过于喜爱依赖别人的性子,也就又觉得成了负担。
第二日去了单位,正在开办公室的门锁,就被同事叫住,说办公室主任找我,我思量那老头定要说昨天的事,有点烦心,但想起顾从之昨晚的话心中即刻变得坦然。
走进办公室,主任正拿着牛骨梳刮着头顶上仅剩的几根卷曲成球的头发,力度之大,我倒担心起如果他失去那几根当宝贝一样呵护的头发时该有多悲凉。死鱼眼肿得像泡过八天浑水一般,应是昨晚又与他的某几位故人小聚大酌导致的。身材臃肿,被捆绑在不怎么合身的中式马甲中,见我进去收起牛骨梳,一脸义正言辞。
“主任您找我。”
“关于昨天的事,你给单位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现在领导们要追责。”
“是他先要砍人的,我们不过是正当防卫。”
“可是不知情的群众会认为是我们的人联合起来打了人家,我们人多势众,传出去有损单位形象,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是我的朋友救了大家。”
“先不要说救不救,我说的是单位的形象受损,而且他救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们,你难道不清楚吗?”
“主任,你要知道那恶人昨天下午完全无差别攻击,而且真要砍死我了,你觉得你们能逃得了干系?他能放过你们?砍一个是砍,砍十个也是砍,你就能确保你不是下一个被砍死的?”跟眼前这种烂人生气,是要耗费点心力!
“你怎么说话的?你跟上级用这种语气说话吗?你还想不想干了?!”他听完我的话气得火冒三丈。
看着他快要跳脚的样子,心中实在觉得他不至于如此。
“明明是我的朋友救了大家,你不想着表示感谢,居然追究起我的责任来,我有什么责任?费用是我不给支取的吗?政策是我制定的?你不分青红皂白,不分是非对错?忘了当时你吓的快昏过去?作为办公室主任,你不体恤职工,反而以单位形象受损来苛责我!你们怎能如此可恶?”我也极尽可气的言辞。
“好好好!本来还想着你公开致歉,赔偿伤者医药费,单位会给你留职查看的处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他气恼地站起身,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道。胸前一起一伏的,口水喷洒在面前的桌子上。
“叫我致歉?你们怕不是做梦!”虽然现在只是他一人叫嚣,但对我的处理结果绝对是那群道貌岸然的所谓高位者昨晚研究后共同做出的决定。
没有必要再跟他继续争论下去了,有些人到死的那一秒,都认为自己没错,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最高处,眼前的这个蠢男人便是,以及那些隐藏起来的,在昨晚共同对我做出处罚的那群人,都是!
“行,立马解除你的一切职务关系,党和人民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不需要你这种极度自私,不能顾全大局的人!收拾好你的东西马上办理离职手续!”他暴跳如雷,眼睛憋的通红,甚至有汗水从巨大的污色额头上流下,用粗短的手指上下比划,像极了跳梁小丑。
果然还是顾从之看得开,毕竟活了300多年,而我,确实还不太善于丑化人性,以为成人多数是讲道理的,看来自己属实要多磨练才是了,哎!
“随你的便,不过走前提醒你一下,那恶人若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脱。”我冷冷的看着他。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我们绝对不会被邪恶打败!我奉劝你一句!以后到了社会上想要好好教育你的人不再少数!你就受着吧!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他再次指着我的鼻子吼道。
“哈哈你也不用操心我了,不过你这副嘴脸,倒是让我想起小学一年级班上最老实的孩子宣读正义的诗篇一样。论智商,你与他一般,论真心,你们云泥之别。至于单位里所有人的嘴脸哪个是我不知道的?你们不会被邪恶打败?可笑至极,所以别在我这儿唱高调了。这位年纪已经很大却装嫩的叔叔,您还是好好的顾好自己的性命,别连被谁捅的刀子都不知道。”极尽气人的本领。
想起自己之前对这里所有人的虚伪、热情和认同,就觉得无比不舒服,想一吐解千愁。
“出去!从我的办公室出去!”他走过来,欲赶我出去,身体像个肉球一样摇摆着,脸憋的更加紫红,喘着粗气。
“正有此意,我自是不愿与你共处一室,连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都不想。我觉得恶心,还有就是您最好慢点儿,别摔了,摔折了哪里得住院不说,怕是以您这把年纪,应该也不能好好愈合。别还没被人捅刀子呢,就先自己瘫痪了,得不偿失。”说完,我转身朝门走去,不想再看那张油脸。
身后传来悠长暴怒的声音“滚!”。
滚?肖读盛叫我滚,我乖乖听话翻越山城的墙头,极尽努力的滚下山。但,这个油腻的满脑子虚伪道义的老男人有什么资格叫我滚?我愤怒转回身,“主任,怎么能叫我滚呢?好歹我们同事一场,本来还觉得不给您添麻烦,自己收拾收拾就走呢。可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件事写成一封投诉信或请愿书什么的给厅级送过去。再不成,我到劳动仲裁部门走一趟,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多,但可能我可以得到公正的对待,你说是吧?现在比较棘手的是如果上级单位开始调查事情原委时你们肯定得给出辞退我的理由,那么是用因为我受到死亡威胁以至于你们害怕受到牵连的这个?还是用我的朋友正当防卫后救了大家的这个?要不实在不行,我就起诉单位告你们无故辞退我?当然,你们可以通过掩盖事实真相污蔑我,但昨天在现场的人不止单位里这些鼠头蛇目的人,走廊里还站着数十位来办事的群众,我相信他们当中有人能对那个恶人到底是不是你口中’善良的人民’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我们让这件事闹大好不好?而且我突然觉得我们确实应该走一条看起来最公正的道路,让我们双方都得到最妥善的结局,您看这样行吗?”
“你!你尽快告去!我干了这么多年业务还怕你不成!”见我转身说出那些话,他的脸完全成了紫色,甚至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他会不会猝死?
“对啊,您当然不怕了,但您不是以为单位领导分忧着称吗?而且大家都知道您这个主任的位置全凭拍马屁得来,现下突然多了这些事,真是叫领导们烦心呢”
“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了?”我装作懵懂的看着他。
“你别走,进来!”
“您刚才叫我滚,我不敢不听。”
“有话好好说但是你别觉得你能威胁我”他很快从暴躁中恢复过来,我佩服他的收放自如和能屈能伸,眼看着事情可能朝不好的方向发展,居然能瞬间放下自以为身居高位的可笑优越感,派头不再全是自负。
“怎么会呢?您除了溜须拍马有时确实也刚正不阿呢。”
“行了!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关上门。”
“为什么?我得学习您一直光明磊落的做派,关门不好吧?”
“够了!回去工作吧,我不会再计较刚才的事。”
“您本来准备怎么计较?找人整我?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得?还是对我拳打脚踢弄成残废?”
“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学的?能不能不这么偏激?我有那么坏吗?宋青,你也说了,同事一场,我们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他甚至开始和颜悦色,像平日接待所有的上访人员那样,他表演着虚伪的热情,也表演出嫌恶的感同身受。
我不想再说话,走进自己办公室,没理会其他同事。收拾了东西离开单位大楼,居然一身轻松,连空气都清静起来。
不多一会儿,分管处室的处长打来电话,我毅然挂掉,再也不回头。在梦中经历了大风大浪,心境也跟之前不同,我冷笑又冷哼。
有些事有些人看淡看开后,就再也不想忍受了。
回家的路上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喂,爸爸,我辞职啦”
“为什么?工作不开心?”爸爸温言。
“嗯,不开心很久了。”
“那就辞,咱不稀罕。”
“妈妈会不会难过?”
“不会,你放心,她能理解的。”
原以为爸妈听到我辞职定会大发雷霆,责问我原因,并要求我迅速取消辞职的念头,回单位认错,继续上班。
没想到的是,他们竟如此平静,只是在乎我是不是开心,多日的委屈,在听到这几句话后,眼泪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