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惊醒
告诉我爸我用不惯病房里卫生间的马桶,要到走廊尽头的公厕解决生理问题,他轻嗯一声。
走廊里灯如白昼,却无一人,眼泪哗的一下夺眶而出。害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觉得异常孤独和无助,爸妈原来已身在这样可怖的年纪。
视线模糊,肩膀撞在墙壁上却没有丝毫疼痛感,只是叫我清醒过来。
不自主的看向身后,真的希望爸妈能充满活力的向自己走来,可是哪里会呢?他们正经历着所有年轻孩子不愿看到的其中之一。
然而,就是这一回头再转回来时竟看到走廊尽头和公共卫生间对着的的病房门口有黑影快速消失,愣神一秒怀疑自己眼花看错。
卫生间的灯一闪一闪的,不知为何,不论哪里的厕所照明灯通常都会坏那么一两盏,像故意营造某种氛围。
整个医院沉睡在闷热中,空气死寂。
洗掉脸上的泪痕,看着镜中的自己,彷徨迷茫,眼里血丝放肆蔓延,争着要从眼睛边缘钻出来吞噬我自己。
回到病房,两个鼾声此起彼伏,互相回应。坐在床边的黑色布椅上,看眼在过道中间睡的深沉的爸爸,心中五味杂陈,我多希望这世间所有原本要他们承担的苦都由我代受。
点开微信,密密麻麻的消息不知道先看哪一条,基本上都事关工作。最近应国家局要求必须实现全国异地跨省通办,以减申请人经济负担,所以工作量相比之前增加不少。各地医卫经办机构建了微信群,工作中的问题,基本都通过微信沟通。因为网络程序繁琐,审核系统时时崩溃,工作人员抵触不已,可该干的工作还是要完成。
因全国各地政策有所差异,以及缴费标准不同造成的待遇不同,让这件事难上加难,好多问题需要沟通汇总,协商解决方案。
不过已是凌晨,不便再在群里发言以抒己见。
站起身朝楼下看去,路面行车无几,路灯辉煌,也遮不住仓皇。对面的高楼齐齐灭了灯,黑压压的高耸入云。
想起我爸口中的太姥爷,忧愁和怜悯长出来,为何人世间会有这样深刻的苦与罪和没有尽头的伤与悲。
睡意渐袭,瘫在椅子上,半睡半醒。走廊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不知哪间病房的门被打开,有哀嚎声传过来,急切的吵闹声。实在没力气站起来探究究竟是哪家出了状况,大一点的医院都是如此。
视线掠过爸妈,还好两人并没被吵醒,我便又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大学最后一年实习期跟着患者家属一起哭一起笑,慢慢变得麻木,太多物是人非。
所以只要不涉及自己家人,几乎都可以平静看待,只是夹杂一些感慨和惋惜。
以至于再后来就生怕遇到这样的场景,不知如何自处,既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冷漠,也不愿自己看到自己做作。只有等事情过去再装做什么都没发生,大家仍然谈天说地,仍然尽职尽责。
“这位大婶生着这样重的病,睡眠质量却如此好,可惜了。我已经有很多年头睡不着,羡慕啊…”低沉的男声响起,是夜间查房的医生?
“别说废话,要做的事很多。”女声严厉,不似刚才的护士小妹。
“你总是这样没半点情趣,还是我的小沫沫好,可惜今晚她与严休一组。”男声露出遗憾。
“经承云,要是不想吃苦头就完成手头的事再来找我。”女声满是嫌恶,渐远。
“哎,女人最是无情…这位大婶,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工作要紧。”男声念念有词。
大婶?哪个大婶?隔壁床的那位?还是我妈?不客气什么
恍惚间睁开眼,光线实在昏暗,只有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嵌顿的窄条玻璃照进来,不过也只是在进门右侧的墙壁上多了条光影而已。我看不清屋内的变化,微微觉得似乎多出什么,揉揉眼睛希望能尽快适应这种幽蓝色调的昏暗。
可揉完眼睛后视线里又冒出金星,懊悔不已,但急切。试探性的问一声“谁?”。
就在说完的一瞬,一股寒气降临在周身,阴森之感使我的立毛肌齐齐收缩,随之而来的是大面积的冷颤。
我意识到此时似乎有极大的危险在靠近我,只要我再次发声,那危险便会实实在在的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识的保持原有姿势并闭上眼睛。
希望装睡让男声发出者意识到我不过是在呓语,身侧爸妈的呼吸声仍旧均匀,只是隔壁床大婶的鼾声消失,片刻后,我微睁眼,一团浓重的黑影消失在大婶身体上方,不明所以,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