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没有过不去的坎
儒家修身,似乎离不开道德二字,道德二字,说易行难。修己身易,束己身难,束人更难?束人现在似乎变得不难了。缺德二字,似乎成了骂别人的口头禅。郭煜摇了摇头,数千年渐,改途不易。
也没用多久,蒋镜心和郭煜这对师徒,酒足饭饱倒在其次,反正已经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真的很满意了。两人一前一后施施然离开了小酒楼。
郭煜掏银子,半点也没含糊。
掌柜收银子,却纠结万分。
蒋镜心和郭煜离开,掌柜送出很远。
蒋副院长和郭举人刚才一桌,妥妥的半卖半送,等于送人情了。当然,也不会白送,以后再来嘛。别管是蒋院长还是郭举人,掏银子的机会,其实都不多,都是熟客,掌柜心里有数。
郭煜结账时倒是虚让了一回,问韩秀才用不用把他和老先生一桌也结了。韩征起身拱手,笑说不用。郭煜微微冷哼一声,就算了。
这一问,倒不是看在韩征的面子上。那位老先生看样倒是个心直口快的,那眼神,那个大拇指,就能说明问题了。看样对郭煜,对蒋先生,都是无比佩服的。
老先生对蒋镜心和郭煜两人,确实认可,先生说得不赖,弟子心中所想,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但就是那个改途的想法,虽然也好,到底不如改成正途。
这最后结账的一问,也是很有讲究。既给了韩征脸面,也给了韩征最后一次机会,领不领情,就是韩征的事了。给机会都不把握,吃亏的还不是他韩征?
先生对那儒家文化的理解,后面几句稍稍有些说大话空话的嫌疑。不过,就那句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的说法,实在是太好了。学问确实没有犬字一说,做人却从来没少过犬字一说,而且可不止是儒家喽。到底是人家需要,不得不做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一句话,可不就是说透了?
你要是把儒家任何一人拉出来,臭骂一顿,哪怕是那位后来有个万世师表说法的老头子,那老先生就不会作任何辩解的,那肯定不会骂错的。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从来没人也没有物超脱这个框架之外。
只要是非对错牵扯到人身上、人间事,谁也别把那个绝对挂在嘴上,“无错”二字说一次就会错一次,错不了的。
当然了,要是有人就爱揪住一点错误不放,先别急着把人家看成坏东西。恰恰相反,要是被人家看到优点不住夸赞,那可真就要小心了。
但是,无论如何,谁要是骂学问,尤其是刻在骨子里传承下去的文化,那就不是蠢就是坏了。当然了,刻在骨子里不自知,或者真的不知道文化为何物,骂骂无妨,怎么骂都随意。
老百姓别管是有没有文化,都可以张开嘴随便骂,读懂了书成了文化人取得了功名,再张嘴骂,就要小心一些了。
老先生就是个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事后想想,真没觉得被骂错了。
被懂的人骂,就是心疼老先生,老先生不能还嘴。反正也不是骂学问,就是骂老先生这个人,别管是说老先生坏还是傻,都听着就是了。
被不懂的人骂,老先生觉得没有还嘴的必要。别管是骂人还是骂学问,老先生面对那山洪海啸般的口水,就只能干瞪眼。
吵赢那一架,老先生付出代价不小,不止是一点口水就完了。
之前骂人就算了,之后骂人,老先生希望骂完之后,骂人的人再想想,何为去芜存菁,如何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那就善得不能再善了。
蒋硕儒?老先生点了点头,江湖上,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诨号,还是有道理的。
老先生看了眼摇摇晃晃的韩征,有些人,却不能这么说,这个韩不倒的名号,从哪里说起?
老先生看着面红耳赤,有些无地自容的韩征,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话,确实说不出口。
韩征的无地自容,在心间,别人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了。
韩征的怀里还有样东西,还没掏出来。
“丢了的面子,以后再找回来就是了。”老先生压低声音,只要是个人,别管多大年纪,都不能免俗。
韩征摇了摇头,真不是老先生想的这样,无论如何,郭煜都是好意。
韩征犹豫了一下,说出口的话,还是很认真,“先前那个先生弟子的说法,别当真。以后,我就不能经常来了,耽误学业。”
不等老先生说什么,韩征摇摇晃晃,就去结账。
韩征结完账,想了想,还是给老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摇摇晃晃往外走。
老先生苦着脸,就知道韩征会这么说。不过,最起码,一场拜师酒宴,既成事实了。可是,还有一事,老先生知道,韩征纠结得厉害——那管细管小毫,韩征还是没有从怀里掏出来还给老先生。
放声,韩征确实做不到了。但要是还给老先生,也没有充分的理由,毕竟是韩征用正儿八经的渠道赚来的,再给老先生,说不过去。
老先生忽然喊了声韩征。
韩征站在那里,既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往外走。
老先生忍不住说道,“遇到事情,别自己闷着,说出来,肯定能好一些。”
韩征连头都没回一下,继续往外走。
老先生说话,还是那般轻巧,对着韩征背影喊道:“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要真觉得过不去了,咱大不了就趴着,不过去还不行?”
韩征没和以前一样和老先生掰扯几句,有这个心态,在老先生那边,确实不能再好了。
韩征忍不住笑了笑,韩征不行的。当然,要是韩征说了这一句,就又会被老先生笑话了,怎么就不行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韩征从来不指望老先生能帮到自己。
韩征点了点头,“知道了!”韩征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就走了。
韩征真就走了,也不管老先生有没有喝醉,又不是在那片摩崖石刻下面的石台,只要不身处险地,老先生即便喝醉了,也没大问题。老先生做什么其实都很小心。
老先生一直心态很好,从说出的话就能知道,是个会惜福养身、懂安身立命的。
老先生愁眉苦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弟子有事,从来不让先生操心。
大弟子的离经叛道,也是在不认自己这个先生之后。
小弟子虽然一直没离开自己,但是一身学问都留在了世间,春风化雨了。名利身皆是浮云。
人生就是这般苦,哪怕大醉一场,哪怕一场嚎啕大哭,都算好事,却有时偏偏哭不出声,流不出泪,醉了依然摆脱不了那般苦滋味。
老先生站起来,理了理衣衫,走出小酒楼,走出几步后,回头再抬头,就看到了小酒楼的牌匾——物华楼。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时势造英雄。
乱世的英雄,真不如太平日子里当个普通老百姓。
一心做英雄,也成不了真英雄。
老先生新收了弟子,应该心里高兴,就多转转,随便去几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