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还是个读书人
对于老者这个问题,李西山皱了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语是不语,倒还真没说没有。
见李西山迟迟没答话,老者点了点头,年轻人是个有悟性的。
老者站在那里,默然不语。
李西山喊了两声老先生,老先生才回过神来,带着李西山和杨见山,开了间客房,李西山和杨见山一前一后走进里面,老者把门带过来,去柜台后面打盹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杨见山就出来打水。
杨见山端着木盆,弯着腰,在藻井下面的水池舀了半盆水,端回屋子里面。过了一会,杨见山和李西山再出来的时候,就被老先生拦住了。
“公子夜里睡得还好?”
李西山点点头,神清气爽。
“那······这位小哥呢?”
杨见山背着小竹箱舒展了一下手脚。
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李西山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辛苦修行,”老先生怕李西山没听清楚,再强调一遍,“我是说如果。”
李西山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老先生继续问道:“一个人辛苦修行,到底所为何事?”
李西山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自然不是为了行善。”
老先生皱着眉头,一时间有些拧不过弯来,委实和往常想的得有些不同。不过老先生更加确认了一件事情,这个长得太过好看的年轻青衫读书人,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因为老先生还不是老先生的时候,来这边时,看过一副门联:延世泽莫如行善,振家声还是读书。
老者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侧过身子,让李西山和背竹箱的少年继续赶路。
李西山和杨见山也没打招呼,就相继离去了。
老者还在那里回忆往事,能贴这种对联的,自然是书香绵长的高门大户。
那时候比现在年轻几百岁的老修士,觉得有些讽刺,自家都保不住了,还延个屁的世泽,年轻人都没有了,还有个屁的读书,那就更不用振家声了。
老修士就推开了门。除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夫人,再没有别人。
自然而然的事情,虽说是满门读书人,其实应该说是地方父母官、教书人、读书人,都在一次次的兵戈交战中,做了疆场亡魂。马革裹尸,却连回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毕竟是注定的以卵击石的战争,半壁中原的国土,虽然也不小了,可是国土再大,国民再多,如何敌得过那时候便已经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大国王朝?毕竟一洲版图,已经有一小半划入绮鹿王国。这样的大国,历史上能有几个?
书香世家要做那满门忠烈,那要守住这个国家才行。
老修士并不想为难这个老夫人,就等着老夫人自己投进藻井下的水池之中。反正天井水池之中,已经有好几条亡魂,婴儿和妇女,都有。
老夫人就真的投进池水中去了。不过在投水之前,问了老修士一个问题,“真的没有屠城?”
老修士就照实点了点头,其实,屠不屠城,也没什么差别了。
就在老修士又要开口的时候,老夫人却向老修士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那些坑杀降卒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其实老修士还想多说一句,虽然林家罪该万死,但是老夫人还是有机会活命的,比襁褓中婴儿求一条生路,更容易。老修士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一步一步略微缓慢,但是走得很稳。
投水之前,老夫人也只是问了那一个问题。
老修士看了看水池中的几具尸体,人数正好,一个不少,就没想太多。
验明正身,回到军中之后,自然而然被记了一笔战功。作为绮鹿王国的军中修士,能得战功的机会,不多。能得到这笔战功,还是因为老修士在赵家还在那个地方刚刚起事的时候,就已经投军作为随军修士了。
当然,能得到战功的根本原因,还是林家在疆场上起的作用。
老修士境界不高,在大军中,并不起眼。毕竟那时候,就已经囊括近半洲之地了,正是疯狂扩张、兵力鼎盛的时候,一洲山上修士,一窝蜂来投。
那时还不能称作绮鹿王朝的绮鹿王国,已经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局势,气运聚集,也怨不得那些修士做墙头草。
老修士那时候也看到这副门联了,不过拿所有战功换来看护这个小小的院子,却不是因为这副门联。
说是看护,其实是镇压。
自从老太太投进天井池中之后,藻井下的池水,就一直没有平静过。这件事,多少让已经拿下这个中原国家之一的绮鹿王国有些不自在。况且这个国家,还是几个国家中最大的一个。
于是大将军曹仲元就想了个办法,让几位符箓修士来此间,彻底解决此事。
老修士觉得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麻烦,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再说,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常年随军,人身气府,多有损伤,也想找个地方清修静养。
一开始,大将军曹仲元婉拒了。毕竟老修士可以有个更好的归宿,比如某处仙家山头,当个山上清修的供奉也好。
不过老修士此意已决,为此还拿出了全部战功不要作为代价。
也不过就是一个书香世家,大将军曹仲元就答应了。但是因为老修士并不懂压胜一事,所以,还是有一位符箓修士来到院中,把藻井和水池画满了层层叠叠的符箓。
然后,老修士就在这个院中住了下来。再后来,由于绮鹿王朝的需要,老修士把这里改成了一家旅店。
不过一开始老修士就知道,不会有几个人来住的。事实就是如此。这也是老修士最终向绮鹿王朝妥协的原因之一。
那时候开始,老修士就没动过门旁的门联,即便是多年以后,看不到门联上的字了,老修士还是没有作出任何改变。
老修士也想过其中意思,很浅显的道理,世人都懂。
不过,昨晚竟然有个年轻读书人前来投宿。上一次有读书人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