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不愿放过
匕首进了江州胸膛。
但还不够。
差一点点。
南桑的掌心已经移在了匕首下方。
这个力道,朝上送最方便,稍微再给一点点力,可以直插心脏,让江州即刻毙命。
南桑不想死。
无论如何都不想死。
因为她还有家。
她想回家,回那个城堡,去找杨浅忠叔,还有很疼她的两个保姆阿姨。
还想去找护士姐姐。
对她说声对不起,吓到你了,也对她才一岁的妹妹说声对不起。
可……
活不了了。
她看向上方看下来的一群人。
在他们因为聿白的沉声解释,说杀了南桑一切就都能结束而沉默不语后。
默默地想。
聿白不会放过她的,她活不了了。
那么要把江州带走,这样盐城就能活下来了。
南桑确定,自己只要用力,匕首会扎进江州心脏。
在那声像是梦语般的‘桑桑’穿进耳蜗后。
匕首顶端的掌心顿住。
南桑耳边突然钻进了一个声音。
喊着桑桑。
声线不断变化,从童年清脆傲慢,到少年闷声闷气,到成年朗朗且……羞涩。
南桑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十八岁的江州,脸通红,身上隐带酒气,手指不停搓着裤缝,呼吸又呼吸再呼吸。
眼神躲闪,声音像是蚊子一样,“我喜欢你。”
在南桑没听清追问后,声音大了,但眼睛也闭上了,手握成拳,吼的脸红脖子粗,“我喜欢你!”
他不像是告白,像是要打人。
南桑懵了几秒后感觉他大抵是喝多了。
因为她一直认为他是有点讨厌她的。
否则干嘛总是拽她的辫子,抢她的书包跑的巨快,像个讨厌的流氓一样让她追。
还抢她的牛奶,吃她的果盒。
说她矮,说她丑,说她蠢,说她笨。
南桑委婉的表示知道了,走了。
第二天开始。
小时候那个有点讨厌她的江州不见了。
身边多了个笑起来像是狗,咧着大白牙,爱笑又羞涩的江州。
扭扭捏捏的跟着她,磕磕绊绊对她好,眼神火辣辣的盯着她。
他炽热的喜欢让南桑从没感觉变成了无法忽视。
再后。
十九岁的江州在学校操场,耳尖比天边的夕阳还要红,眼睛比他身后亮起来的路灯还要亮。
声音巨大的说:“我一定会对你好,娶你回家,让你做我的老婆!”
而……
南桑愣愣的看着江州眼睛里的女孩。
女孩绑着马尾到腰间的长卷马尾,手背后像是有点羞涩,她抿唇笑了笑,声音很轻很温柔,也很认真的说:“我也会对你好的,江州哥哥。”
南桑在匕首顶端的掌心垂下了。
那张脸是她。
那个人是她。
还有……她很清楚的知道,十九岁的南桑那瞬间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会对他好的。
大抵是因为江州出现即毁了她的订婚,霸占了盐城,打了杨浅和忠叔,把她关起来,又要把盐城给毁了。
关于江州之前告诉她的那些所谓的夫妻,一起长大。
脑海空空的她没有半点实质。
不。
有。
那次深夜江州崩溃的哭泣。
她的身体像是被另一个人夺走了,她心软的告诉他——我不是好好的吗。
接着,像是想抬手给他擦眼泪。
南桑隐约有感觉。
却直接果决的压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对从前的事很抗拒。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想。
江州突兀的出现,毁了她太多东西。
她都无法原谅,无法宽宥,无法对他心软。
可……
南桑眼尾突兀的划下了一行泪。
可……她想起来了。
不多也不全。
只是寥寥几个画面。
但那声声出自一人,却不是一个年龄段的‘桑桑’。
足以证明他们真的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还有追求一年,是真的。
十九岁在一起,也是真的。
结婚呢?
南桑模糊的想,似乎还是真的。
鲜血不停流的江州已然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眼睛睁开似乎都没有力气。
却在洞口轻巧的顺着绳索下来几个人,站定在他和南桑面前,举起手枪,对着南桑漏出的漆黑发顶后。
埋在南桑脖颈的脑袋动了动。
手掌用力,把南桑的脑袋往下按,护住。
他蜷缩成一团护住南桑的姿势,像是刺猬在护着能让他即刻死亡的肚皮。
在俩人收枪想拽开他的时候,力道随着唇角溢出的血变多,一点点的收紧。
把南桑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裹缠上他的皮肉,像是俩人的命被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他在聿白下来后,赤红眸子回头,呜咽一声吐话,“我不会……”
他蜷缩着护住南桑。
大口大口的呼吸,“我江州!”
江州声音巨大,胸腔呜鸣不断,“绝对不会再让她死在我面前!”
蹲在江州身边的人皱眉看他唇角的血,掀开他破碎的裤料瞧黝黑巨大的贯穿伤口,垂头看地上源源不断的血。
再侧目看向尖刺上的大片血迹和带出的皮肉,眉头锁紧后慌了:“队长,江总不只是外伤,他强行把腿从那拔出来,伤到了动脉。还有,防弹马甲没让他身上受伤,但内脏估摸着受伤了,否则不会一直吐血。再耽搁下去,江总会因为失血过多救不回来。”
南桑之前告诉聿白,只要江州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其实不是。
江州联系的雇佣兵。
名册上没有记载,聿白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团。
却知道一件事。
江州许诺给他的东西,是六点自动到账。
只要到账,就代表他们可以整备出发了。
还有。
雇佣兵这件事远比南桑想的要复杂的多。
只江州给点东西,不足以让他们擅动盐城,几年后因为蝴蝶效应,导致大盘有崩的可能。
他们在收到江州给的东西后,不会光收钱不办事,反而会大办特办。
因为江州给他们的转账记录,是东边牵扯进来的证据。
如果真到酋州雇佣兵快节节败退的那天。
江州若是活着,要变卖家产携资秘密加入战局,成为他们最血腥的武器。
江州不在。
受挟制的会变成东方。
这件事就连东边都不知道。
还是他偷摸听见江州打电话才摸索出一二。
而且那账户金盾不是江州本人,谁都进不去。
强黑会直接自毁,不到六点,提前发送,谁也挡不住。
他本想的是杀了南桑,好好劝江州。
他还有江家,有爷爷,有兄弟,有未婚妻。有偌大的旁支嫡系依赖他生存,不知道南桑还活着那会,很正常的江州一定会同意。
可现在……
他看着明明早该晕倒,却还强撑的江州,看他通红到怨毒,像是死都不会放手的眼睛。
隐隐约约感觉,若是真杀了南桑,江州不止不会收手,还会恼羞成怒的彻底疯了。
他手掌一寸寸的握紧,问江州:“南桑小姐刚才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她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再一次被人毁了家,杀了亲人。”聿白问他,“为了她,您可以放过盐城吗?”
江州瞳孔微晃。
聿白的手在一片漆黑中指向后方,“不管恶名累累的杨浅对南桑小姐抱的什么心思,那座城在南桑小姐认知里是她的家!杨浅和忠叔在她认知里是她的亲人!她现在什么都知道,如果您还执意要毁了盐城,南桑小姐即便被您强行带走了,也早晚有一天会亲手杀了您报仇,因为她刚才的样子您也看见了,数次要杀您,没犹豫没停顿!”
聿白面对江州,眼眶蓦地红了:“江总,战争二字远比您想象中惨烈数万倍。放了无辜的盐城,放了无辜的十几万盐城人。带南桑小姐走,这样您后半辈子能睡得一个安稳觉。你和南桑小姐以后也还有机会能和平的待在一起,就像您想要的那样生儿育女,有个家,一起到老。”
场中静了下来。
只余江州的眸子从怔讼一寸寸的变暗了。
他像是撑了太久,没什么力气了,微微弓起的身子往下趴,低低哑哑的说:“不。”
聿白愣住。
几秒后瞳孔发暗抬手轻勾,哑声说:“打晕。”
聿白不明白为什么掰开了揉碎了,都告诉江州了。
不。
不用他掰开揉碎,江州自己看到了也听到了南桑对于灾难骤降的绝望还有崩溃。
可他却就是不愿意收手呢?
聿白不知道,也想不通。
只知道江州的性格大变,盐城的灾难降临。
全都是因为南桑还活着。
南桑必须死。
死了后,若江州真的不愿放过盐城。
聿白会绑住他的手脚。
想办法和东边联系,一切如实告知,等待他们的指令。
不管是因为江州背着他们给酋州送把柄,要把江州就地格杀,拿这个做把柄,直接让江家再抬个好掌控的上来做掌权者。
还是……
好似没别的了。
聿白回身看向漆黑中盐城的方向。
默默地想,他们之所以同意,是因为江州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损失。
小的他们也可以不在乎,因为江州真的很重要。
可这件事,太大太大了。
是卖guo,是十几万条命,是别人可以找到理由,对他们进行攻击,是遗臭万年,是整个东边的脸面和几百年都散不了的骂名。
聿白没再回头看江州。
听到了江州的声音。
气若游丝,哑哑的,“聿白。”
聿白侧身。
江州瞳孔微微涣散,却定格在他脸上。
聿白启唇,“我所想,就是您在想的那个意思,江总,您还有两次反悔的机会,一次是现在,一次是……醒来看到南桑尸体的那一刻。”
去打晕的俩人已经走近了江州。
江州想护南桑朝角落里退,却没力气,不止纹丝不动,还猛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咳出的几乎全都是血。
大片大片覆盖了南桑漏出的点点漆黑发。
他用袖子擦了擦,抱着南桑,下巴往下,像是控制不住般垫在她脑袋上,在停下的俩人又继续走近后,再次看向聿白,“我初一那年……那年替你出头,只有我替你出头……”
江州眼角滑落一行泪,“你欠我个人情……”
他呼吸从急促变长了,也轻了很多,一直紧紧抱着南桑的手无意识松了,吐话,“还我。”
以为他早就忘了的聿白怔愣住。
江州眼皮泛沉,缓慢的合上,余一丝缝隙后,呢喃道:“先杀了我,再杀……南桑,别让她又一次死在我……前面。”
随着最后一个字吐出。
江州垫在南桑脑袋上的下巴微微偏移,脑袋垂下。
一直被他困住的南桑,漏出了脸。
她侧目看向脖颈歪斜,彻底撑不住没了意识的江州,自言自语:“原来你刚才说的挺好,意思是,死在我前面挺好……吗?”
南桑不懂。
人为什么不想活。
忠叔说过,活着,想要的早晚会有,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也永远不会有。
知道自己是南桑后,脑中一闪而过不解。
不解她缘何要自杀。
现在也不懂江州。
他年轻,且位高权重,性子霸道张狂不像后天,而是先天,说明是家人宠溺,无忧无畏长大的。
有家,有爱他的亲人,有钱有权,为什么不想活?
南桑看了他几秒,回眸看向木愣住的聿白,平静道:“我知道怎么能让他同意放过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