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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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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集冲击的两万汉军,就此被没有尽头一样的楚军弩箭给削掉了一层又一层,谁冲在最前、冲的最猛,谁死得最快。

    在楚军弩箭射击到第六轮时,汉军已经足足被射杀了四五千,却依旧还没有与汉军第一排端着矛戈的兵士接战。

    眼看就要冲到近前,与楚军短兵相接进行肉搏,却见楚军第七轮兵士又闪了出来,抱着弩机,面容冷酷无情,毫不波动,宛如收割生命的地府恶神,再次飞快扳动机括。

    冲近的汉军兵士终于崩溃了,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肝胆俱裂的大叫:“又射来了,逃啊——”将手中兵器一扔,扭身抱头就跑。

    不得不说,汉军兵士能够坚持到现在,在遭受楚军连弩的第七轮收割才崩溃,坐镇关中的萧何不仅爆兵能力吓人,练兵能力也堪称恐怖!

    一直在后方观阵的雍齿,见楚军一轮又一轮的弩箭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爆射,目瞪口呆,面色迟滞,身躯僵硬,宛如石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口里喃喃吐出的,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

    雍齿眼看汉军兵士即将冲到楚军阵列前与之搏杀,到时楚军弩箭无疑将失去作用,那知就在这紧要时刻,像是最后硬撑的那口气一下子泻掉了般,汉军前方的整个阵线忽然一下子崩塌了,兵士们不管不顾扭转头向后抱头就逃,不由将手中马鞭狠狠摔在了地上,大骂道:“混蛋!混蛋!一群混蛋!”

    虽然他口里骂得愤恨,实则知晓汉军兵士能够坚持到现在才崩塌,已经堪称出色了。

    前方的汉军兵士向后逃,后方的汉军兵士还根据军令操持着向前冲的态势,两下居然对撞在了一起,造成了大片混乱。

    后方的楚军阵列,依旧以从容恒定的步伐继续前逼着,一轮又一轮的弩箭也并没有因为汉军兵士溃败就停止,依旧稳定持久的不住爆射输出。于是逃跑的汉军兵士纷纷后背中箭,就此继续被一层层削掉,无力倒毙在逃命的路途上。

    吕释之这时也被战场的惨烈给惊呆了,他虽然军略不精,却并非一窍不通,对雍齿惊恐道:“雍将军,这、这,眼下怎么、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已经、彻底败了?”

    雍齿瞥了他一眼,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厌恶,喝骂道:“给我闭嘴!”

    前攻与后逃的兵士拥挤成一团,局面已经大乱,完全无从收拾,而楚军还在不断进逼,不用多久,这两万汉军必然将全部崩溃。雍齿当前唯一寄予厚望的,就是绕去攻击楚军屁股的一万骑军,能够一举建功,——只要在汉军两万兵士彻底崩溃前,先将楚军给打崩,此战就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吕台、吕产各自率领五千汉骑军,也绕到了楚军阵后,即将发起攻击,却骇然发现足足三千楚步军推动着一架架巨大的拒马,挡在了他们面前,用意也是不言而喻:不求杀伤他们,只求挡住他们。

    韩信苦心孤诣研究出的拒马阵,对大楚骑兵造成了极大伤害,对于这等实用的战争器械,项昌又岂有不拿来用一用的道理?

    这时吕台与吕产也看出来,前方汉步军与楚步军的大战极为不利,形势紧急,败局将定,急需要他们杀穿杀透楚军,去拯救于水火、解困于倒悬。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重重点头,断然下令,指挥一万骑军向着楚军拒马阵发起了冲锋。

    接下来自然不出意外,任凭汉骑军顶着惨重的死伤拼力冲杀,却进展缓慢。而让他们麾下一万汉骑军惊悚的是,那怕以海量的人命与马命为代价生生撞破撞开拒马,杀进拒马之后,只以为可以肆意践踏屠杀楚军兵士了,那知道不等他们催马驰骋,接下来坐下战马不断痛苦嘶叫着,蹄子一软,同时大批大批摔倒地上,砸出片片土雾。至于马背上的汉骑,自然也随之被摔得七荤八素,有的倒霉的直接被摔断了脖颈、摔折了双腿、摔破了胸口,惨不堪言。

    楚军兵士挥舞着矛戈,不断冲过来,“噗呲”“噗呲”,宛如来自地府的死神,冷酷无情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有的汉骑兵在临死前,却是看到地面上洒落了一大片纯铁打造、拳头大小的“铁蒺藜”,——马匹就是踩在上面,被伤了马蹄而摔倒。

    阵后的吕台与吕产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无疑这种情形完全超纲,超出了他们所能应对的范畴。

    而此时项昌亲率了数千大楚骑军,宛如怒龙,气势凶猛扑击了过来。

    制定这场与汉军的大战计划,项昌唯一担忧的就是楚步军扛不住一万汉骑军的冲杀,而今见楚步军凭借拒马与他下令打造的“铁蒺藜”,竟然成功将一万楚骑军给顶在了这儿,心头大喜。

    见项昌亲自率领数千楚骑冲杀过来,吕台与吕产瞬间红了眼珠子。

    ——这可是杀父仇人!

    两人就此下令,直接舍弃攻击楚步军,转而将剩余骑军全部集合起来,对着项昌猛然冲来。而两人也一反刚才坐镇阵中的谨慎,在亲军的护持下身先士卒,对着楚骑中高高飘荡、标志着项昌所在位置的大旗处,悍然杀去。

    高空俯视,汉楚两支骑军像是两股澎湃跌宕、飞速冲卷的海潮,就此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一时间血红色浪花飞溅,战马、骑兵、兵刃、甲胄,虚空乱飞,血腥残酷的一塌糊涂。

    这四千楚骑是当前整个楚骑军精锐中的精锐,虽然跟随项昌大破英布军,已经经历了一番恶战,却依旧势头狂暴至极。汉骑军与之一接战,像是撞击在了铁墙上一样,最前的三排骑兵就此全线陷落。

    整个楚骑阵营似乎蕴含着磅礴难以抵御的巨力,势不可挡,持续向前不断推移,如同犁头在不断翻开泥土,将汉骑军犁的人仰马翻,所向披靡。

    对着项昌拼命冲去的吕台与吕产,不多久就陷入楚军骑兵的汪洋,身旁护持的护卫亲兵如同被火浪舔舐的雪团,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消失着。

    冲出不到百十步远,吕台与吕产惊恐发现还不等与项昌接战,他们身旁的护卫亲兵已经所余不多、残存无几了。

    “这怎么可能!楚骑军什么时候强横到这个地步了!”吕台与吕产同时心头泛起如此念头。

    他们跟随父亲与大楚骑兵以前不知道有过多少场恶仗,对大楚骑兵战斗力极为清楚。大楚骑兵也就是在项羽手中,才能爆发出恐怖战力,此外无论龙且、钟离昧、季布等大楚大将,都强而不悍,只要兵力有其两倍,就足以战而胜之。

    而今面对项昌带领的这支楚骑,他们依旧也是抱着这个老观点看待。

    在他们看来,己军骑军足足有两倍之众,况且项昌骑军又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将之击溃,应毋庸置疑才对。

    那知这一接战,发觉战力之强完全超乎了他们想象,甚至较之霸王亲率犹有过之!

    两弟兄自是不知,随着推行了“大楚军功封赏制”,一场场大战下来,一批又一批军官、将领因表现出色作战勇猛而脱颖而出,晋升高位,一大批又一大批的兵士因英勇杀敌,而奖赏丰厚,改变自身及家族命运,当前汉军阵营在大楚军的眼中已变成了婆娘、土地、房舍,以及军职、爵位等等的代名词,厮杀起来堪称抢夺,几乎都疯魔了。

    两名弟兄情知自己判断失误了,在楚骑兵的不断冲刷涤荡下,根本都没有捞到与项昌接战,就被他身旁一名脸庞挂着一条血蜈蚣的狰狞将领,以及一名矫健凶悍的年青将领,给斩落马上,死于非命。

    随着两弟兄战死,汉军这一万骑军就此崩溃,头脑灵活的纵马疯狂逃窜掉了,被围住逃不掉的,只有跳马跪地投降。

    这时在楚军步军的接连强硬攻击下,汉军两万步军也开始崩解。

    阵后的雍齿见后方一万楚骑大败覆没,面色暴怒,手足冰凉,骂不绝口,却也知战局已不可挽回。

    当即立断,拉着吕释之,在护卫骑军的护持下,丢弃大军,向着来路仓皇而逃。

    ——他对于刘邦所封的侯爵非常看重不假,但眼下情形,显然自己的老命更加重要。

    自西北方统御着四万骑军如洪水灌野般漫无边际覆盖而来的彭越,在汉楚战场外勒住皮毛赤红如火焰的骏骥,坚毅的面容冷峻如铁,一挥手,身后护卫骑兵飞快将一骑连拉带拽到他跟前。

    这匹战马背上坐着一名干瘦如猴,衣袍破烂,双手被缚、头上套了一个黑皮袋子的老骑兵。

    护卫伸手将老骑兵头上的袋子摘下,露出一张被折腾的蜡黄灰暗、满是皲裂的憔悴老脸,其中下巴宛如铲子,极为醒目,却是大楚右谏议大夫武涉。

    “两军对战不斩来使,武大夫,请回吧。”彭越语气冷冷的道。

    当日垓下成功将彭越给说服退军,怕彭越再有反复,背汉意志不坚,项昌就命武涉这段时间一直以使者身份长驻梁国,时时监控彭越的动态,避免他出现思想滑坡,人生跑偏。

    一开始彭越待他还是颇为重视、尊敬,几乎日日宴请,而过了不多久,渐渐的有些怠慢起来,再后来,直接连面都不见他了。

    武涉渐渐意识到不妙,显然随着汉营局势越发紧急,对彭越开出的条件也越来越夸张,让这老家伙禁不住心潮澎湃、动摇不已起来。

    而彭越被重兵给看守了起来,根本没有多少自由,几乎等同于软禁,却是干捉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在多次求见无果后,武涉知道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就对彭越提出告辞,准备返回垓下,将消息传递回去。

    那知不仅没有获准,反而被彭越麾下的兵士兜头扣了一个黑羊皮袋,捆上一匹战马,然后跟随大军就稀里糊涂的出发了。

    一连跑了十几日,除了每日早晚解开袋子让他进食,此外都是罩着袋子。天天不见天日,又骑在马上飞跑不止,饮食也极为粗粝,武涉这位右谏议大夫可是吃足了苦头,变得瘦弱不堪,像是老了十几岁般,老态毕现。

    他用力摇晃着脑袋,用力睁着眼,不住转头四顾。

    待看清竟然又回到了垓下,并且眼前汉楚两军正在拼死激战,武涉心头一沉,瞬间清楚这老贼又被刘邦给游说反水了。

    而这老贼特意将自己带到垓下,即将大战才放开,显然是怕自己早回去通风报信,是铁了心要打大楚一个措手不及了。

    关键是这老贼可是游击战的鼻祖,对骑兵的运用堪称出神入化,即使霸王,对上他单纯骚扰而不正面硬战、扯不断又撕不烂的牛皮般的打法,也是极为头疼。而今他一旦支持大汉,突袭大楚,就怕大楚真个局势危矣。

    武涉顾不上自己疲乏欲死的身躯,更没有向着大楚逃窜回去,梗着脖颈,扬着醒目的如铲下巴,厉声道:“梁王忘记与霸王的盟约了?霸王亲封你为梁王,堪称恩深义重,而今你却背信弃义,背后捅刀,与刘邦老儿何异?就不怕天厌吗?”

    “楚王待我,的确恩义深重,怎奈汉王待我,恩义更深更重。”彭越雄壮身躯端坐如山,语气坦然,大刺刺的道,“汉王答允不仅梁地归我,齐地也尽数划归于我。”

    武涉心头一沉,刘邦掏出这等重酬,还真是给了一个容不得彭越拒绝的价钱。像彭越这等注重私利的老货,心里可谓毫无恩义,就看谁给的价高而已,此番背叛真是情理之中。

    “你这个蠢货,真是寡妇生孩子——有老底啊!你就没有想到以刘邦老儿的小气,以前一个王号都舍不得给你,而今却甘愿化给你这等大的疆域,背后原因是什么?如不是被大楚逼急了,大败在即,会这等慷慨?你看中他的王封,他却是看中你的身家。你确定自己真要压上所有,陪刘邦老儿进行一场豪赌?”武涉不甘心之下,做着最后的努力,希冀能够将彭越说服回头。

    彭越眉头皱起,面色一阵犹豫。然而看着汉楚大战的战场,慢慢眼神再次变得炽热起来,阴沉沉的话语透露着莫大的自信:“即使刘邦处于劣势,我麾下四万骑军,莫非还不足以扶他扭转战局?——你,速去,再啰嗦,先斩杀你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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