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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他跟宋昭才是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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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斯越没有走很久,他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宋昭。

    她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外套,袖子有点长,只露出一点白皙的指尖,火光让她的头顶显出一种毛茸茸的质感,看着很想让人上手去摸一摸。

    在她旁边坐着一个小男孩,瘦瘦的,脸很白,眼睛尤其大,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这流浪猫的长相还很眼熟。

    季斯越眯起眼睛,在回忆里搜寻了一下,想起他正是前天晚上偷偷摸摸给宋昭披外套的小屁孩。

    宋昭拿着一根木棍,在火堆里戳了戳,里头是几个烤得通红的红薯,是从青塘村回来的时候,一位被救出的大妈塞给她的。

    身旁传来小男孩轻轻的、抽吸鼻子的声音,宋昭垂眸,看到他倔强的眼尾,一点点变得通红。

    她心平气和地问:“哭什么?身上伤口疼吗?”

    小男孩摇摇头:“不疼……我就是想我爸爸了。”

    “我妈妈说,地震发生的时候,他把我护在身下……人已经没了,我没有爸爸了。”

    被救出来之后,他一直忍着不哭,在妈妈面前绝口不提离世的父亲,就是怕妈妈伤心。

    可他还那么小,怎么能忍得住呢,眼泪拼命往下掉,被他胡乱抬起手,擦得满脸都是水。

    宋昭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作为一名医生,她已经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太多阴阳相隔。

    死亡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不会因为你是好人或者你很富有,就对你网开一面。

    她的老师曾经再三告诫她,永远不要与自己的病人共情,可此刻看着小男孩悲伤的、稚嫩的脸,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在剧院里的道具箱里,发现自己母亲的尸体,女孩绝望无助的哀泣声在偌大的、宛若坟墓的剧院里回荡。

    一声又一声,延续了近十年。

    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消散。

    那一瞬间,季斯越从宋昭低垂的眸中看到了不忍,她缓缓抬起手,揉了一把小男孩的头发。

    “别哭,你有一个很伟大的父亲。”

    小男孩抬起哭得朦胧的眼睛,抬眼去看宋昭,她平静地说道:

    “不是所有父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你很幸运,你拥有的爱虽然短暂,但可能比这个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得到的都要多。”

    小男孩从宋昭眼睛里看出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他止住哭声,言随心动地问了句:“姐姐,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宋昭似乎笑了一下,脸上却一片凉意。

    她很随意地说:“我爸?他是个王八蛋。”

    小男孩愣住了。

    季斯越也愣住了,他藏在黑暗里,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直直看着光亮处的宋昭。

    她换了一个姿势,问身旁的小男孩:“想听故事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宋昭不会讲故事。

    但或许是今晚月亮太圆,又或许是故地重游,她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有点要失控的趋势,她破天荒地起了分享的心思。

    “我妈妈……是个很漂亮的话剧演员,我对她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浅了,但我仍然记得她那双眼睛,比世界上最耀眼的宝石还要美。”

    “别人都说我像她,但其实只有我知道,我不及她分毫。”

    这是季斯越第一次听见宋昭说起自己的母亲,他甚至听得比小男孩还要专注。

    漂亮肯定是漂亮的,不然也不会迷得宋平章失了理智,不顾老婆孩子,为她神魂颠倒。

    但会比宋昭还漂亮吗?

    季斯越看了看宋昭冰白的侧脸,对这个观点不置可否。

    宋昭的回忆还在继续:“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红极一时的大明星,可后来……”

    她突然顿住,小男孩忍不住追问:“后来呢?她成为大明星了吗?”

    宋昭脸色白了两分,忽然露出一个惨烈的笑:“没有。”

    “她被人折断了翅膀,成了落在地狱里的金丝雀。”

    童话故事一般的开头,紧随其后的却是恐怖故事的发展。

    小男孩听着听着,眉心拧得能夹死苍蝇,愤怒的表情几乎掩饰不住,从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冲出来。

    “最后,她死了,可害她的男人却家庭幸福,生活美满……”

    说到最后,宋昭几乎维持不住平稳的声线,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夜风划过,四周安静无声。

    于是,有人的心跳声再也隐藏不住,几乎要冲出胸腔。

    季斯越腿脚发麻,几乎要失去知觉,但他一动不敢动,像根拉到了极致的弦,似乎下一秒就会崩断。

    他脸上惨白一片。

    不,不该是这样的,这跟他听到的不一样!

    宋昭的母亲明明是为了权利财富,为了出名,她才故意爬上了宋平章的床!

    这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实,怎么会变成是被宋平章强迫,囚禁?!

    这简直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他看着不远处宋昭的脸,心里却渐渐开始动摇。

    宋昭有必要对一个小男孩撒这种谎吗?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中,季斯越突然回想起了从前。

    每一次他们公开羞辱宋昭生母的时候,她所露出的表情不是羞愧,不是丢脸,是痛恨。

    痛恨道貌岸然、以钱权逼人的宋平章一家,痛恨颠倒黑白、无知可恨的他们,痛恨无力为母亲洗刷污名的自己。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被一面之词蒙蔽了双眼,却一次次以此为利剑,捅向宋昭,践踏她的尊严,摧毁她的防线。

    甚至每当她露出脆弱神情的时候,他心里都会涌起得逞一般的惬意。

    “啊,我又把她挺直的脊背压弯了”,类似这种恶劣的想法。

    他以折辱她为乐。

    怪不得宋昭会如此厌恶他,会在车祸时对他见死不救,甚至和季远舟联合在一起报复他。

    都是他应得的,他有什么脸怨恨?

    季斯越一只手按住胸口,宋昭苍白无力的解释又一次回响在耳畔。

    “不是这样的……”

    “我妈妈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是被强迫的……”

    “季斯越,你怎么还不去死?”

    回旋镖来得如此之快,季斯越现在只觉得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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