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刺中要害不是件简单的事
一个时辰后,风九离出现在了五里庙的门口,守卫的甲士看着他一身的鲜血,几乎就要直接一刀砍过去,好在折柳已经提早吩咐过。
可是当风九离背着剑匣从他的身边走过,闻着那刺鼻的血腥味儿,这名已经服役三年,却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的年轻甲士依然感觉到阵阵反胃。
他并不害怕,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迟早也要杀人的,那样才能立功,才能有赏钱,才能晋升,因此,他甚至渴望那一天的到来。
他只是觉得反胃。
风九离也觉得反胃。
他进了自己的屋子,推开门,一个小和尚正摸着惺忪的睡眼往木桶里加热水。见着风九离,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风施主,你来了,折柳姑娘有命,已为您准备好了热水。”
可等他看清了风九离身上的鲜血,吓得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知道了,你出去吧。”风九离也笑了笑,想要掩饰住脸上的苦涩,可幽暗的灯光下,却越发狰狞恐怖,想了想,他又说道,“谢谢了。”
小师傅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风九离把衣服脱了下来,扔在一边,光溜溜的爬进了大木桶里,洗了把脸,就闭着眼睛坐着。
剑匣架在木桶的上方,血腥味儿弥漫在木桶里,手上的伤口在流血,身体也发出针刺一般的疼痛。
他出离的愤怒,不是因为杀人,而是这种被人胁迫,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他咬着牙,尽量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风九离又开始思考那白绢上的文字,先前出手的时候,他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剑招偏转的轨迹,可是真的刺出去,那偏转的角度又和平时练习的时候完全不同。
真的是运气吗?
这一剑就真的这么巧,偏进了人的心脏里面?
风九离不知道,这东西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也令人捉摸不透,若真的说这是什么剑招,可是他连最基本的招式都没有,让他连练都不知道怎么练。
难不成明天找一套剑招试一下?
风九离低头,看着浑浊的洗澡水,水很多,有些浑浊,看不清血迹,血腥味儿也被皂角味儿掩盖住了。
他的伤口也清洗干净了,只需上上药,用不了两天就能恢复,可是他仍觉得一双手滑腻腻的,仿佛上面的血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他爬出木桶,擦干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擦过宝剑,将带着血迹的布和衣服都拿到门外,找个了火盆全烧掉了。
火能毁灭很多东西。
可有些东西,即便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焦炭,也必将永久存续下去。
第二天,风九离起的很早,他直接来到了练武场,花了半天的功夫用稻草和木棍扎了个假人,为了逼真,他甚至在外面蒙了一层牛皮,穿上了一身皮甲。
他必须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能再靠凭空的猜想,否则再遇到昨晚那种事情,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调整呼吸,这次还没有开始诵念长生诀,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平静呼吸变得更加容易了。
风九离轻启嘴唇,诵念文字,抬肩提肘,全神贯注,一剑刺出。
一切如同行云流水。
可是这一次长剑并未发生偏转,风九离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虽然没有特意控制,但这种情况和他所猜想的有几分相同。
这一次,他打算刺的是假人的心脏部位。
长剑如他所愿,不偏一分,不差一毫,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没入假人心脏,风九离心念一动,长剑回身再刺,依然如此。
练到这里,风九离的心情有些古怪,想着这难道是一门专刺心脏的剑法?
不对,再试一试!
说干就干,风九离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将假人浑身上下都刺了个遍,好不容易弄了一个上午的假人,已经变得千穿百孔。
如他所想,不止是心脏。
人身上任何足以置人于死地的位置,这剑刺出的时候,都不会发生任何的偏转。
可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专门杀人的剑法?
亏自己先前还给它起名长生诀,如今看来,叫杀生决更为合适。
“你在干什么?”绿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着破烂的假人,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需要假人的话,军队里有牛筋炼制成的步人兵,刺上几百剑也不会有事,我可以给你找一个。”
“谢谢绿衣姐。”风九离持剑而立,“姐姐,我想问一下,这世间有没有专门为杀人而生的剑法。”
“我从未练过有一门剑法,不是为杀人而生。”
听了这话,风九离只讪讪的笑了笑,“那姐姐看看我这剑法如何?”
说完,他便动了起来,围着假人转了一圈,同时连连出剑,每一剑都简单直接的直取要害,不偏不倚。
“你的剑越来越稳了,看来你的确适合练剑。”绿衣看完之后只是点了点头,神情并无波动,“可这也配称作剑法?”
“我知道我这剑法十分拙劣。”风九离听了绿衣的话也是苦笑,他当然知道,这种直接了当的攻击入不了绿衣的眼,他说道,“我只是在想,这种攻击方式日后有没有可能发展出一套剑招,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样的剑术跟这种剑法风格相近。”
“风九离,这世间任何一种剑法,所做的事情归根到底跟你刚才所做的事情相同,都是想方设法的杀死敌人。”绿衣看着他,摇了摇头,她说道,“只是人不是死物,身上的要害不是那么好刺中的,正因如此,才有了剑术,而敌人也会反击,正因如此,剑术才讲究有攻有守。”
风九离低头沉思,他说道,“所以说,剑术只有凌厉的攻势还不够?”
“不是不够,而是太过极端,你这一剑过去,敌人不死,死的就是你,这不是剑法,这是拼命。”
“可是与人比武,不就是拼命?”
“但你没有必要时刻拼命。”绿衣看着他,说道,“来,你向我刺一剑,用全力。”
说着,绿衣的手握住了剑柄,那柄常挂在她的腰畔,两尺三寸的宝剑!
那一刻,风九离汗毛乍起!
他几乎立刻就出剑,全力以赴,他下意识的感受到了生死的威胁,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无间地狱!
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绿衣的手握住了剑柄。
风九离的剑刺了出去,绿衣后面才出剑,可她这一剑刺出来,不仅隔开了风九离的剑,同时也抵住了他的脖子。
只是一招,有攻有守,精妙至极。
剑尖几乎已经贴紧了他的皮肤,风九离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冰冷的剑锋,他一动都不敢动,但实际上他并不如何害怕,他几乎要拍手叫好!
就这样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绿衣收剑而立,说道:“你看我这剑术如何?”
风九离无话可说。
他只是点了点头,绿衣没有出剑,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战胜一名归元境界的高手。
他只是在想,自己又猜错了,这白绢上的文字,果然不止是刺中要害那么简单,幸好有绿衣及时指导,否则的话,他怕是又要陷入误区。
可那样又该如何?
接下来的三天里,风九离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几乎入魔,丝毫没有去管外界因为他放的一把火,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
他甚至连那群马贼都不再关心了。
第三天的夜里,他沐浴更衣,擦拭宝剑,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出现在了练武场。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着,任凭冷风吹在他的身上。
无星无月。
他紧紧的握着拳头,手指已经冻僵了,这个春天,一点儿也不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