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一切的开始
10月3日诺艾尔 hn-206
“等等,请问是要去西北边的地方吗?”我牵着小d的手,右手拿着急忙准备好的行李箱,身上还背着对于刚睡醒的我来说有些沉重的露营装备赶上了这些准备离开这里的人。
“啊,是啊。”司机先回应了,“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位置,你们自己上来吧。”
“真是非常感谢。”我感激地说道,然后直接搭上了后面装着遮阳棚的运载舱,里面已经坐着许多的人了,她们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从身上的服饰来看像是帝国的人,是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吗?我稍微和她们招手打了打招呼,她们也友善地微笑着点头和示意。有两个人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其他人也闭着眼低着头和躺在另一个人的大腿上。
在略显吵闹的声音中我们驶出了这座城市的新城区,直接开上了海滨公路,在这样的季节里能够在白天看到海面上的海鸥。我看了看手机,今天是暖季的最后一天了,时间比我感觉都要快,仿佛有人在推动着一样。
车上保持着静默的状态,像极了上班时搭的早班电车一样,人们无论如何休息,他们都是一样地劳累。我也应该在这个时候闭起眼小小休息一下,没想到居然也像她们一样睡了过去。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突然感觉手中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抽出,那是我一直牵着的小d的手。我睁开眼看了看身边她在车上站了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头看向外面。没想到这时她突然召唤出了指挥棒,在她的手中转动起来发出叮铃的响声,同时这辆车突然做了一个急刹车,让我直接向着车辆的前方滑去,把所有人都给惊醒了。
“你在做什么?”我撑着椅座稍微恢复了平衡,大声地问道。其他人也被突发情况弄得摸不清头脑,而小d则没有回答我的意思,直接一跃而下跳到马路上,直接召唤出“解除限速”的标识冲进了路边的一条小路中。
司机急忙地跑了过来,走到我们的这里检查情况,有点不解地挠挠头开始从侧箱里拿出工具箱检查车辆。
这让我感到害怕,人偶不听话是令我担心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了一件事情,这个原因是我所无法得知的。她本应该只拥有人的基本意识,而不会自发地产生一种目的性的意识,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冲进了这片树林和矮山之中,我必须去把她找回来。
其他人正想问我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跳下了车,往路边的那条小路跑去。司机大声地问我去做什么,我只能急忙回复道:“里面出了点问题,我去处理一下。”
司机看起来被弄晕了,不过眼下越野车的前驱似乎因为刚才的出现了问题,确实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你在哪里?小d?这是发生了什么?
这条路以十分扭曲的方式在山林中前进着,而且根本没有人走过,地上完全是杂草和乱石铺成的样子,如果不是小d的标志在地上和岩石上的痕迹,我甚至不知道前方的树后还有能够继续深入的路。
在我感到疲惫,身上也因为运动和焦虑出了一身汗。已经走了很久,太阳也已经来到了半边天,四周除了几声鸟叫以外,寂静地让我感到就像被抛弃在了野外一样。就在我感觉上气不接下气,准备先找个石头坐一下时,在眼前的一座相比周围的高山显得矮小的山下逐渐出现了一片空地。
我向着那边继续走去,眼前是一片蓝色与红色的湖泊,还有更远一点流淌着的河流和沼泽。不对,这不是水。我的眼睛像是受到了阻碍一样有点无法在远处看清,只能继续向前走去,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出现如此鲜艳的颜色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小d?我注意到在路边有一个倚着石头坐着的绿色头发的身影,她保持着和布偶熊一样的坐姿,不过双眼紧闭着。我马上跑了过去,晃了晃她的肩膀,没有醒过来,但是她似乎只是睡着了的样子,模拟人类的呼吸系统依然还是能感受到平稳的气息。再检查了一下身上,衣服也是完好的,没有什么战斗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她是自然而然地睡在了路边。
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对,我慢慢走近那个红蓝交织的地面,就在一瞬之间,眼前如同雾一般遮住我的双眼的东西散去,让我能够清晰地看到这里的景象。
地面上的是向着离心的方向躺着的人,至少有着人一样的形体。在整个空地上近似地摆出了一个圆,中心是蓝色的头发,身上穿着淡绿色的衣服,头发和衣服上带着烧焦过后的黑色。还有两个穿着帝国的法袍和仪式服的人,以及几个紫色皮肤,头上长着角的恶魔身躯。
在他们的身上和身下,是一片猩红色的海洋,仿佛一切就在刚才发生一样,鲜血还在慢慢地流出来,不曾凝结变紫。
在那些蓝色头发,体型较小的人身上布满了弹孔和刀伤,身躯也变得残缺不堪,断肢被他们的身体压在身下。还有一些衣服是白色的,看起来身材比较高的普通人,破碎的眼镜掉在地上和其它尸体身上,一切都被鲜血染成了深色。
这里至少有几十,一百多个这样的人,被残忍地屠杀了,而那些恶魔的身边,就散落着用来屠杀他们的武器,有的人和恶魔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而现在他们已经身首异处,头部被直接砍了下来,落在身体的近处。没有被这样处决掉的恶魔和人,都被尖锐的东西扎穿了后背,将心脏从胸腔中连着锁骨肋骨一起被狂暴地扯出体内。
那些蓝色头发的人,和刚才那几个车上的人好像啊,眼睛与体型与众人不同,他们应该就是实验室里的失踪的部分实验体了,那么……我在尸体堆中扫视着,看到了期望中熟悉的人脸斜着趴在地面上,马上不顾心理与生理上的恶心踩着血水跑向中间。
爸爸,爸爸!我试着将他庞大的身躯翻到正面,可身上血黏液和体重让我无法做到。他的背上中了四发子弹,从前面和后面一起射入身体结束了他的生命。
我找到了,不愿意找到的结果。父亲的失踪秘密已经找到了,那个实验室里面的事物消失的秘密也找到了,我也如同踩进这摊黏稠的血液中一样,永远无法脱身出来。
他的表情始终是那样的严肃,终于能在这个时候变得安详。胸前还挂着被子弹击穿的工作证塑料牌,我擦去上面的血迹,从没有烧焦的部分看到了他一丝不苟的脸。我站起身来,无力地看向天空,一片模糊,仿佛与外界隔开了一层东西。
在一个靠近魔法师的蓝色头发的人手上,我发现了手中紧紧抓着的金属吊牌,那是帝国法师的首饰,还有魔法灼伤的痕迹。果然,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起不为人知的恐怖事件背后,是两个彼此敌对的国家之间的阴谋——即使我没有任何证据。
我曾无比讨厌父亲,同样是作为学者的他是那样的刻板和固执,没有一天不在反抗着他对所有事物的固有观念。可是他最后荣幸地成为了资深的科学家,而我还在为事业而苦恼,这却造成了他的悲剧,而我却应该想想要不要走上他走过的路。不,我应该还是我,可是至少现在,我应该为至亲的悲剧而流泪。
我不曾向别人流露过我的情感,可现在,眼泪能够代表我的感情。
我拿起这块金属吊牌,然后走到被剖心的恶魔旁边拿起断裂的戟,走回到父亲身边,跪在血水中,那份热泪滴进血液中,将我的心,我的身体都浸泡在其中。双手能感觉到这种新鲜血液的温度,将这两件东西被摆在父亲面前。
这是我的童年和我父亲大半生的家乡的风俗,将代表着仇人的物件摆在坟墓之前永远地刻进脑中,“没有知识能够比这更加优先,没有法律能够比这更加有力。”我默念着只在故事老人那听到过的诫言。
“可怜,可悲,可叹,无人诉说。”似乎从我的心底里,亦或是从我的背后传来了缥缈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带着非人一般的机械嘈杂声。
我循声转过头去,就在小d依靠睡着的石头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身穿白袍,露出前额一缕红发的人在用双手摩挲着一块石板。他大腿上摆放着的镰刀让我记忆犹新,即使他换了一副装扮。
“你是……死神吗?”我不自禁地用干净的手臂擦去眼泪,甚至被指甲在眼睑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我不是,但是我可以是。”他的嘴并不会动,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微微偏头看向我这边,兜帽沿下只有一片阴影。
“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我知道,这里的所有人,从生到死。”如同机械一般的语言,简洁地告诉了我发生的事情。
“是谁干的?你能告诉我吗?”
“我听不懂。”
“帝国,联邦,法师,恶魔!是谁?帝国有没有参与,联邦有没有说过什么?”
“法师伸出了手,恶魔扣动了枪,然后我解决了问题。”
“真的吗?难道帝国和联邦真的在这种地方同流合污吗?”
“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是人杀了人,这些都是人,他们自相残杀。”
“所以你在这做了什么?”
“我?我当然是把那些杀害我的同胞和朋友的人给干掉了。”他的声音变成了另一个,同样带着微弱的机械声音的人。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记不清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才……”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或者说那个人偶会带你来。”声音变成了一个有着强大的魄力的男声。
“你知道?难道说……你见过我,我也见过你?”
“当然,我们的缘分可不是在被你埋进一个无名岛的坑里就能斩断的。”
他就是那把经过精湛的记忆锻造出来的镰刀的主人,我猛然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我曾用那把镰刀意外复活过几乎完全失去形体的绿发人偶,又在实验室中见到了需要那把镰刀才能活下去的金发少女。
“所以,你是武器的灵魂吗?”
“当然,不是,我什么都不是,至少现在我只能和你,和这个人偶交流。不过现在,我能够在这里重新以你们普通人类能够看到的形体出现,多亏了……”
如同电话断线一般,他的话语变得混乱和嘈杂,然后戛然而止。
“我一直都在这个地方,为了什么而存在着。”
“所以这里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都是你做的吗?”
“我能做到,在我的空间中,没有时间的概念,无论生者死者,都感觉不到。可是你来了,我也不需要这么做了。”
“难道是为了等我的到来才这么做的吗?”
“我无法否认,因为需要让你知道真相。”话语中逐渐恢复了生气,那个人的意志又回来了。“这只是我知道的真相,不要和任何人说。”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让他们接受制裁吗?”
“他们?谁?这些被我砍下脑袋的人吗?还是说他们背后看不到的指使者,还是他们更背后的国家意志?”
“可是……”我意识到了我的无力,事情应该就此休止。我能想到的是那个被人狙杀的管理者,可是他已经死了;还有泰莎,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让她替罪,就连这个都远远不够,她现在至少什么都不是;那么,我能够报复的对象,只有秘银联邦和极东帝国了吗?
“让这件事情就这样埋在这片山林之中吧,不要向别人提起它,你想要的正义,可不是别人想要的。至于那些毫无关联的人,嘁,他们只是喜欢观赏正义和僭越正义而已。”
“不,我会想办法的。”
“仇恨掩盖了你的双眼,复仇吞噬了你的理性。”
“我当然可以选择就此放弃,不过我考虑过了,我会继续下去。”
“不计后果?”
“等它到来。”
我似乎一直在和我说话,那种机械声音的感觉,可能是我已经快要透支和歇斯底里的征兆。
“可是我想啊,那些帝国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他的话中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是有所指代。
“是啊,可是世界上到处都会有罪恶,也会有在光明掩盖下长着的黑暗。”
“看起来你对黑暗并不抵触。”
我不言不语,我真正憎恨的是另一种事情。
“你不应该为了百分之一的黑暗而去拨动百分之九十九的光明,除非……”
“生活在那百分之一中。”
“可是那道光芒如此耀眼,照亮着整个世界,与之交织的黑暗具有的骇人力量,更不是常人能承受的;而你,你只是一个被情绪蒙蔽双眼的普通人,你应该明白,这是与秩序,与规则为敌。”
我无言地从衣服内侧口袋中拿出笔记本,从里面取下那个书签。这个的含义,是为任何事物带来灾难。
“一个被胶套包裹起的长钉项链,有意思。那么应该像所有人一样,你准备为自己找个正当的借口吗?”
“不,我是自私的人,一个想要掀起风波的人。”
他满意地笑了,放下石板后拖着镰刀飘向我,边走边唠叨。
“我有时候又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真的很神奇,总会有什么东西进入我的脑内,让我变得不再是我。但是,我至少能说话了——可是我讨厌说话。”他在我的面前突然停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握住脸部,像是要取下面具一样,可是并没有那种东西,只有
我看向他的脸,从面部的阴影中露出两个像是眼球一样的白色椭圆,但是又在一瞬之间消失了。他不曾张嘴说过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震慑的邪笑。
“你知道这些蓝色头发的家伙,是什么人吗?”
“他们是……只知道是实验室里创造出来的实验体。”
“你应该知道更多一点的,他们正是对抗联邦,对抗帝国的战士,这是他们出生以来的任务。他们本应该在战争中牺牲,可是却以这样屈辱的方式丧命,留下来的只有破碎的意识,和装载着意识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飘荡着,和所有带着遗憾离开的人们一样。他们会找到我,而我也无法帮他们做点什么,因为我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所以他们有的时候在我这里捣乱;你的父亲也找过我,他希望你能继续做一个安稳的人,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
“父亲?他现在还在吗?我想和他讲讲话。”
“他……不在了,当他觉得在世界上飘荡累了之后,会找个地方为自己安家的。不过这些蓝发孩子的灵魂,似乎需要你的帮助,他们中有些人的意志太强大了。”
“我?我能做到什么?我感觉不到他们。”
“这也是我要做的事情。”
他开始熟练地在头顶旋转起代表着生死的镰刀,在我的周围就出现了无数的丝,如同絮一般交织在这片血海之上,在周围延伸旋转成一个将我们包裹起来的球体。
“让他们在恶魔的尊严中复活,然后在人类的尊严中死去吧。”他斩断了其中的几根丝线,如同雪花般飘落然后消失在地上。
地面上的几具尸体突然颤抖起来,身体逐渐褪去皮肤原有的色彩,背部佝偻下来,全身变得长出了丑陋的鳞片。他们看向自己几乎完全失去的手臂,就在注视下紧紧地盯着,从手臂的末端开始构建出骨架,接着长出芒毛,五指开始变形,一只手长出了尖刺,另一只手长出了反刃,双腿也逐渐变得纤细直到剩下骨架。最后是双眼,纯白无暇的双眼变得通红,嘴角淌出灰褐色的唾液。
他们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开始吞咽着魔法师的尸体,弓着腰寻觅着目标,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多么弱小,多么坚强。”他诵读道,然后隐去了身形。
这时复活而生的十几只螳螂形态的人发现了目标,是在同时苏醒过来的小d。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站起身来将指挥棒驻在地面上,身后指示牌林立,做好了战斗准备。
螳螂将他们的反刃深深扎进其他人的尸体和地面,身后扬起一阵血液的潮汐,将尖刺直直地指向那边,前仆后继地向着小d冲锋。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只是很轻松地被那些由指示牌召唤出来的魔法构成的交通工具给碾成了粉末,残肢散落在地上化成了虚无。
我不想看到这样惨烈的战斗,即使小d赢了,可是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像是使用魔法过度一般,小d又坐回了地上,摆出了刚才坐姿又睡着了。
“他们的夙愿实现了,那么,这里应该恢复正常。”他似乎又消失了。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空间中出现了无数的镰刀,它们从各个方向将包裹着这个空间的丝线切断,阳光以正常的亮度照了进来,我脚下的血水在褪去,身上的血水也逐渐没了痕迹。这些尸体,连同着物件都如同风沙般消散,然后随着那些丝线的消失,在地面上长出了血红色的,脆弱的花,形成了一片花海。
我早应该明白的,可是我始终不明白,即使亲眼目睹了一切,我还是不明白——一直以来的我,和未来的我都是正确的吗?
“这里有一份宝藏,由我为你打开。”
他飘向旁边的岩壁,那上面有一个很深的缝隙,将手上的镰刀刻进那道缝隙之后传来了机关移动的声音。一扇门从缝隙向两边打开,展示出一个昏黑的洞口。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我对很多人都问过: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什么?”
“人。”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仿佛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一般,在脑海中演绎过成百上千遍。
“很有新意的回答,”他召唤出石板来,在上面用魔写下了我的回答,在上面还有很多这样微小的密密麻麻的字符。“你的朋友们来了,我们在……未来再见。”
我回过头去,小d正在微微摇头,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从小路上拨开的杂草堆中走来了车上的几个人,有一个腰间挂着手枪,和那些蓝发的人长得很像,不对,应该说是一模一样的人。她似乎和这有关联,但是,她不需要知道这一切,我默念道。
“终于找到你了。”戴着眼镜的金发女孩长舒一口气。
“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你哭了。”
“是啊,这片花海如此地美,让我想要流泪。”我不应该再哭了,任何事情都比这要悲伤,微笑会帮我藏好我想要的一切。
我站起身来,走向那个洞口,她们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你们也想下去吗?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我保证。”
虽然有点面露难色,但是她们似乎很乐意去冒险。
没有任何照明,下面似乎就像是要将我们吞噬的无底洞,可是我能够看到在哪里落脚,有人在指引着我。其他人也跟在我的身后一步一步地向斜下方走着。渐渐地,视线中出现了光,蜿蜒的狭小空间让我们感觉有点拥挤,而我们马上就走进了一个充满着光亮的房间里。
这里没有火把,没有照明,但是环境却十分地明亮,仿佛有无数的萤火虫在点亮着这里,让这里如同太阳下一样。我们首先发现了在地上安详地躺着两个人,她们一个是金色的头发,另一个是橙黄色头发长着狐狸耳朵的人。
“爱丽丝!”有两个人着急地走上前去,把那个手臂上戴着机械装置和镰刀的女孩撑了起来,这让她睁开了眼。我想起来了,她就是之前泰莎送来的女孩。这时,除了我,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臂上,和右眼中出现了一抹红色。
“我……这是在哪?你们……蕾,珂赛特?”
“是我,是我们啊。”她们把她抱住,脸上露出了欢乐的笑容,而爱丽丝的脸上也浮现了微笑,似乎很轻松地就接受了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哪里啊?”她问道,其他人也摇摇头看向我,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在地下居然有这样的一个地方,那么这片大陆的其它地方,也可能会有这样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女孩抱了上去,眼镜都快被挤掉进黑暗中。
“嗯”
“嗯。”
三人的语气中带有些微不同的感情,我这时就有点不擅长“读心”了。
(年轻的恶魔,经由魔法武器扎根在了这个女孩的心中,它会在什么时候复生呢?)
其他人似乎被另一个陌生的,躺在地上的女孩吸引了,她看起来正在呼呼大睡的样子,露出了半个肚皮,尾巴也在以微笑的频率抖动着。应该马上把她叫醒,众人达成一致之后,想尽了各种手段把她弄醒。她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之后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
“有东西吃吗?”她期待地晃动着耳朵和尾巴。
“跟我们离开这里,等下就会有了。”我说道。
她点点头,舔了舔嘴角之后就跟在了我的身后。
(无助的伪神,从帝国离开后,甚至连饭都吃不起。而她现在将要跟着一群同样的流浪者一起继续走着人生的路。)
“继续往前走。”那个缥缈的声音开始在我的耳边响起,她们听不到这个声音。前面是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只有远处的墙壁。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一种像是魔法构成的障眼法,有如同烟雾般的白色颗粒在墙壁上波动着。我向着那边走去,很快就像是穿过了一层蜘蛛网一般,眼前出现了更加光亮的环境,她们也十分惊奇地穿过来。
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萤火虫一般的光点浮现在空中,在被什么力量迅速地搅动着。两边摆满了用各种石头刻成的雕像,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而如今都陈列在这个昏暗的地下世界。我能够稍微辨识得出来,这些应该是帝国诸神的样子,他们的服饰,他们的象征。
但是他们和那些在帝国奉献中见到的诸神又不太一样,没有那种威严和尊贵的感觉,没有绮丽的外貌和完美的身形,没有使用魔法时的绝世之景,而且,没有同时存在多个一样的神。他们看起来很普通,从脸,从外形上看的确如此,就像是那些穿着仪式服的追随者一样——不就是眼前的这些人吗?
她们发出了惊讶的呼声,指着一个石像。这应该是魔法御史的形象,那种充满魅力和隐藏着无限能量的感觉却在这个雕像上显得十分薄弱,这只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孩的开朗的笑容,手上也没有她让人崇拜的魔法道具,只有一支画笔,周围的涟漪也不是魔法的波纹,而是颜料泼洒在半空中的状态,都在这尊雕像上表现了出来。
石雕比起那些用精细的画笔上色的魔法黏土和琥珀雕像来说显得廉价和粗糙,究竟是何等的人才能将这种能力发挥地出神入化。
其她的人也发现了自己的形象,被以接近神绘的方式雕刻了出来,而看起来却那么普通,平凡,仿佛就是每一个穿着相同仪式服的人。头顶高日的,背着枪狩猎的,牵着小孩,身后沐浴烈焰之翼的众神之使,从来没有在任何的奉献中见过,这完全就是脱离了神性之后的另一个人。而眼前的这尊雕像上的万物之友显得没有那么亲切,没有牵连万物的人偶和精灵在她的身边环绕着,在她的右手上长出了不属于她的丑陋的镰刀,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恐怖的气息。
“这……难道是我们?不会吧……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不可能吧,这应该是谁把自己的奉献放在了这里。”
“这是预言,而你们,就是预言中的人。”那个声音宣读道。
“神明可配不上这些形象,这里没有神明。它们是人的形象,这是你们!还有更多的其他普普通通的人。”我大声地说道,将那个声音传达出来。
(普通,却能因为一些变化而变得不普通。)
带着手枪的人对着一尊雕像沉思着,那里是六个长得几乎一样的人摆出姿势的形象,可是每个人的形象却很好地区分了出来吗,她在身上摸索着,似乎想找到什么记录的东西。
这让我想起来了身上还带着手机,应该做一下记录,也许这些“文物”不允许拍照,不过我可顾不上太多。我也发现了我,和我合租的人,还有实验室里的伙伴,以及两个孩子,还有那个背对着,只露出镰刀的背影。闪光灯亮起,我满怀期待地想看看效果,但是画面上全部都是光斑,看不到任何的形状。那个绿色头发的女孩也为自己手机上的照片而感到疑惑。
这里还摆着除了我们之外很多的形象,它们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穿着相同的神的仪式服,露出常人才带有的喜怒哀乐。精细的石雕还雕出了像是世界上各个地方都存在着的一些我们所未见过的事物,这些元素环绕在每个形象身边,仿佛这里就是世界的一个焦点。
面前的这个萤火形成的螺旋中有什么呢?我相信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就这样走了进去。在里面,我置身于这个漩涡一样的光芒中心,它们都围绕着我旋转着。
“真厉害啊。”她们想不出更多的赞美词,即使是在帝国,我也没有见过如此的景象。
“上面!”我们应声抬头看去,在这个漩涡之中,中心之上,无数的萤火静止在空中,这个漩涡的上方似乎没有尽头,视觉一直向上延伸着,我们看见了满天星空,由一个个光点点缀而成,无数若隐若现的丝线将它们联系在一起。而在最瞩目的位置,日月在牵引着这片星空。
(微弱的星光,怎么能与俊日皓月相比较?)
我不禁怀疑萤火中是否藏着谁的眼睛,即使是在这样不为人知的地方。不再沉醉其中,我从斗转星移之下悄然走开,头上只剩下岩石与裂隙。
这时我注意到了,在这道螺旋着的萤火之后的墙壁上,是一个同样用石头雕成的王座,上面端坐着一个人。他保持着完整的身形,一如在外面所见到的样子,只是紧闭的双眼告诉了我们他已经死去。在他的两侧墙壁上摆放着他的武器,长矛,和圆盾。
(挑战者给这里带来了希望,也给这里带来了灾难,一如许多的挑战者,只不过他是其中的一些特殊。魔法之息与破法之息在此毁灭和重塑着他的身形,在这种诅咒中,他将永不腐烂,成为一尊标本。他们预言了什么,创造了什么,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本有可以走上更高的阶梯的机会,却为何沦落至此。可怜,可悲,可叹。)
这些萤火突然四散开来,发光的漩涡在空间中骤然消失,我们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正当大家惊叫出声,我准备拿出手机照明的时候,在那些雕像,几十个雕像上发出了光。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这个空间,只能给我们指出回去的路。
我已经为此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了,刚才在追小d的时候不知道走了多久,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上午的十点四十分。我会回来的,如果我还能见到那个人的话。
在我们最后一个人离开洞口之后,那扇门缓缓地关上,留下的是一片沉寂。只在花海面前停留了一下,我们就没有留恋地离开了,在不知道的人眼里,这里就是一片世外的花园。在我们的身后,则是溪流和沼泽,一直延伸向南方。
而面前的小d,正在发呆看着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一样。太阳,浮云,蓝天,什么都没有,直到我呼唤她,她才像找到妈妈的小女孩一般跟上我们。
即使我们两个人在这里忙活着,把这辆车修了半天,可是还是找不到修理的方法。他的代号是af-1——是什么都好,反正我也不认识,他正在车前审视着地上拆下来的零件。我们的车停在最靠近海的车道上,下面就是一个通向海滩的斜坡,这种城市外面的沙滩可不会有人。各种各样的车辆从我们的身边流过,我们就在这里停了接近两个小时。
我可不好意思坐在车上什么都不做,便从车上走了下来帮忙拆下前车盖和前侧底盘,发现d-288坐在了后舱里。那位母亲的孩子晚上休息非常差,从面色就能看得出,于是他就把后排留给了母女二人。看起来其他人也不想继续休息了,都在急切地等待着那两个加入我们队伍的,像是帝国的人回来。
“你们完全可以不用去管她们的,能在这里用魔法的人都应该能保护好自己,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建议道,不过她们似乎还是坚持继续等着。最后她们坐不住了,几个年轻人决定去找她们。
“我保护她们去找一下那个人,你在这里看一下d-288。”e-42对我说道。那个背着没有子弹的枪的女孩问我借了武器和弹药,还小心翼翼地从后舱的玻璃看进去,没有吵醒正躺在母亲大腿上的小孩,似乎不想让她担心一样。只留下了虚弱的d-288,他现在看起来异常地痛苦。
拆下来容易装回去难,逐个检查装置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在我的帮忙下也安装了很久。最终找到是刹车板变形卡死的问题之后已经是十点左右了,那些人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什么我需要做的了。我坐到d-288旁边,一不小心踢到了座位下的储物柜柜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些杂物,雨伞,油漆桶,还有一副连接着耳机的立体声音乐播放器。
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见过一些研究员和我的一个伙伴喜欢一整天戴着这个东西,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在我眼里就是一种精神麻醉的样子,我只希望自己能够在任何时候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把大脑留给那些值得自己思考的事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逐渐开始记不住我曾经想过了什么,花了一整天,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遍的思考,在书上见到的东西在一瞬间就如同从我的脑中溜走一样,徒留下过载一般的疼痛感。就是现在的这个时候,我的头开始疼痛起来,刚才想着的对那个新来的人身份的推测又趁着这个时候消失了。我取下帽子,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手指下的头骨感觉依然坚硬,可是里面似乎没有了什么东西。
d-288蜷缩在最后舱的内侧,左手无力地垂着,似乎在每秒都有痛感在袭击着他,牙齿死死地咬着。
“我们是要去联邦吗?”他问我。
“你和她去,我去找队长,司机说他在我们原来那里。”
“去联邦能救吗?那个神都说我这种没法救,要留一辈子的病根。”
“我知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去帝国,那里有懂这方面的医生。”
“哼,如果我们有资格去的话。”
“偷偷去,游过去。”
“没钱。”
“那里不用钱,不过最好准备一些,我们会有工作的,只要我们活下来。”
“算了,我就连那个神的话都不信。”
“那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的。”
“有,我不会死的。”
“嗯?为什么?”
“队长告诉过我,如果他没死,我是不会死的……他就是奇诺,用魔法将我们连接在了一起,我们同生共死。”
我叹息着摇摇头。
“他只是在你当初失去右手的时候激励你,你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没了一只手呢。”
“不,我相信他。”他的声音逐渐颤抖。我侧脸看去,他正在留着泪,泪水滴在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上,就连那里都已经被镂空了一截。
我戴上了耳机,随便按了按播放键,把两边的耳机分别放进彼此靠近的双耳中来安抚他。耳边传来了音乐与歌声。
“我不想带着这种累赘活着。”
我沉默地点头,低着头看向显示屏,这是一个叫做一刻钟的乐队的歌,就这样静静地听着。
“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他的声音带着的情感不是我能感受到的,我现在什么都不应该做。
突然,他慢慢活动起来,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断裂和掉落的声音。温热的液体直接溅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猛地转过头去,只见一段红色的截面,还有粘着血液的发亮的刀刃,他的手臂掉在了后舱地上。
“你……你干了什么?”我从来没有预见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这么近地接触过。混杂着脓毒的血液从截面喷在我的身上,座位上,地上。他在喘着粗气,身体剧烈起伏着可他的表情中没有痛苦的感觉,反而带着一种解脱感,无力与虚脱让他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我赶紧起身寻找帮助,耳机直接扯开掉在了地上。
那位懂得魔法的母亲应该懂这种处理方式,现在应该也只有她能处理这种情况了。她听见我急促的拍打马上开门走了出来,司机也是。“车已经修好了。”他正说着,走到后方来检查情况。两人吓得张大了嘴,他们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只能是震撼,震惊。
栞奈开始调动魔力,将截面正在喷涌而出的毒血抑制住。看起来很有效果,不再有血液喷出,但是d-288这时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嘴里呕吐出胃液后痉挛着向前扑倒在了地上。即使想用右手支撑起来,可是剧烈的疼痛与痉挛以及毒素的激发让他只能在地上挣扎,刀刃刮在铁质的地面是迸发出火星和摩擦声。
这位母亲意识到自己的魔法让这个人的痛苦翻了几倍,一时之间束手无策。这时那些外出的人一起回来了,她们都被这种恐怖的景象吓呆了,有几个人甚至只能背过伸去,发出默默的啜泣声。
我一直强撑着把手按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痉挛停止了,他侧着躺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地上,再与血液交融。“喂!你还好吗?醒醒!”
我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声音,已经自愿地失去了情绪的我,没有比现在更加愤怒。真想痛骂他的无谋与鲁莽,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这两个词在他的身上似乎有别的意义。他不该这样,真的不应该。
经过的车辆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围观,可是被那个会使用魔法的人用能力送走了。他这时缓缓直起身来。
“我说了,我不会死的……”嘴中带有咬牙切齿的动作,这种恨意从他浑身沾满血液的身上无形地发散出来,不知道会流向哪里,那个施毒的蛇蝎女子,还是摧毁他的恶魔,还是其他的人,其他的地方。“我会回到联邦,对吧?”
即使是这寥寥几字,他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急忙点头,至少我们是联邦编制中的人。
“那如果可以……我想换一只手,一个心,或者还有其他的东西……钱我会还,只要……我能……站起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看起来是虚脱昏过去了。
浸泡在血中的播放器一直在播放着,耳机因为潮湿即将报废,可是歌声音已经顺着血液流到了地面上,顺着倾斜的路面流到了外面的坡下,顺着排水管道的污水流入了大海中,让整个世界都能听到,感受到这样的声音。
他们认为我们是无名小卒
我们一无是处不必为我们感到抱歉
他们将我们逼到绝境
为时已晚积重难返
司机把没有用上的医药箱放进座位下,然后马上拿来清洁装备,把散发着令人难以承受气味的毒血清理干净。其他人也自觉地相互挤了挤座位,留出能让他平躺下的位置。
“我马上开车送他到那边去。”司机急忙说道。
这条路,还有多长呢?我摸着猎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