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终章
温格手里拿着一块4米长的长方形白纱,这纱薄极了,在他手上叠了两层还能看见他手指的轮廓。温格见泽费罗斯在看他的手,说:“这是你二嫂结婚时戴的头纱 家里的东西都烧的差不多了,只有这个是完整的。”
泽费罗斯隐约有些印象,但又觉得开口没什么意思,他今天是来杀人的。
“他们还好吗?”温格又问。
“你问谁,我一个个告诉你。”泽费罗斯抬头看他。
“大姐她怎么样?”
“她走了。”
“阿莫斯先生没劝劝她?”
“他死了。”
“那岳冉……”
“出国了。”
“还有asa。”
“失踪了。”
温格叹了口气,他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那这么说,我们这个家,散的散,死的死了,人都没了……”他站起来,把头纱一头挽到肩头和胳膊上,其余的随便散在地上。泽费罗斯跟在他来到卡佩先生常坐的那个椅子前,却见温格只是坐在椅子脚下的那层台阶上。
“我以为沈铎会跟着你来的,就像我当初以为小欢会一直跟着我一样。”
泽费罗斯在另一边坐下,比起温格的疲惫,他倒显得神采奕奕,可能和他一口气吃了许多药有关系,他需要那些药来维持他的精神。
“以前我们也总在这里坐着。”泽费罗斯把一只手扶在椅子上,“温格,坐在这上面的感觉好吗?”
温格对他莞尔,回答:“你试试就知道了。”
“那我可真坐了。”
“有什么好稀罕的……”
温格拉着泽费罗斯的手让他坐下,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一眼望到大门。
“你感觉舒服吗?”温格问。
“没什么不一样的。”泽费罗斯站起来。
“垫子还是旧的。”
“高度也不合适。”
温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过用力,几乎要向后倒过去,泽费罗斯跟在他一起笑,两个人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带了泪花。
泽费罗斯紧盯着温格的眼睛,问的有些咄咄逼人。
“傅吟客的事情是你主使的吗?”
“是我。”
“金非沙也是你带进来的?”
“是我。”
“是你绑的clair?”
“是我。”
“关铭关非兄弟也是你?”
“是我。”
“董聆跃……”
“没错,是我,都是我做的,我是个十足的魔鬼,就该下地狱!”温格站起来,眼眶的红色已经染到了眼皮和两颊上,“人真是贱啊……一个睡着的人,只有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刚刚睡了一觉……哈哈……”
“萧泽。”
你手里的牌明明比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什么满盘皆输只有我?
“我恨你……”
泽费罗斯被温格突然袭来的一脚踹倒在地上翻滚一圈,只见他单手撑在地上,右膝跪在地上保持平衡,从怀里掉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
“啊,你看,我们真是兄弟,连想法都一样。”温格弯起了嘴角,他生了一对非常漂亮的眼睛,平时不笑的时候眼睛就像是在微笑,现在真的笑出声了,那双眼睛却像是在哭。他深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压抑身体里蓬勃的悲哀一样,也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来扔在地上。
“不然我们两个比试比试,谁输了,就把对方的刀子插在身上。”
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在一处山谷里响起,龙纳绛亚穿了一身阿拉伯风格的白色长袍,头发和脸上还围了白色的头纱,墨镜遮住她的眼睛,以至于直升飞机上的人只能看见她在挥手。
龙纳绛亚刚刚陪百里寅和马图塔送完卡佩先生的骨灰,她也不论遗言的真假,只是按照和百里寅约定好的方式在冬银海边为他送行。地球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大海,以后卡佩先生想去哪里都可以,他是真正的自由了。龙纳绛亚也知道人一有钱就会有点奇奇怪怪的爱好,挥霍财富的方法也稀奇古怪,只是她也没想到卡佩会在这种地方建一个小屋,这要是刮一刮台风,海平面稍稍涨一涨,或者哪天被查住发现了,他不就白费公分了吗?更何况也从未见他自己住过,真是浪费,那些钱能再买多少直升飞机啊。
百里寅看着山顶上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远,干脆不再看龙纳绛亚,直升飞机的噪音很大,扰的她更是心烦。一旁的马图塔看出了她的心事,却也只是扭头看着下面的山山海海,说完全对这里没有留恋,那绝对是假的。
大概听了半个小时螺旋桨发动机的轰鸣声后,百里寅突然大声说:“这里就是公海了。”
马图塔点点头,她的手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信号了,外面一片漆黑,可她还是兴致盎然地看个不停。
“我们飞到新加坡,然后坐客轮到墨尔本待一段时间,之后去美洲,从圣保罗一路到纽约,如果不出意外,事情顺利,我们半年后就可以到马德里继续生活了,到时候一切就能恢复正常,我会在这段时间处理好所有我们的事情,还需要半年……”
“只是半年而已,姐姐,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马图塔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宽广,“只是有些可惜,我们没有亲眼看到那那个人的结果。”
马图塔直接说出了百里寅所担忧的事情,她习惯了亲力亲为,就是不信任别人会把事情办的圆满。
“不过有龙纳绛亚小姐在,也不用太担心。”马图塔又说,“姐姐,现在他们不在了,也没有人再管我。我就直接问了,你觉得泽费罗斯和温格,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那是两个傻瓜。”
“傻瓜?傻瓜怎么可能会干出那么多麻烦事来?”
“就是因为傻,所以才不知道自己收拾,直到有一天再也瞒不住了,纸里再也藏不住火了,他们就只能拼了命地收拾。哪怕结局注定,也要挣得鱼死网破,他们就是这种傻瓜。”
“那如果他们不争呢?”
百里寅因为这个问题回过头来正视马图塔。“如果他们不争,你和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我们也根本拿不到一分钱,更别提像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
“啊……姐姐你现在是继承人?天哪,我怎么刚刚才知道!”
泽费罗斯和温格都死了,自然就只剩下百里寅了,至于asa,他本来就不参与这个游戏。
“所以,刚刚我们在海边看到的那栋房子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们以后会拥有更多。”
卡佩先生修改了遗嘱,即使他知道那天害他身受重伤的幕后推手就是他这位“乖巧懂事”的女儿,他最后还是在病床上修改了遗嘱。
这算是爱吗?她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怨恨。或许说这种感情本来就夹在这两者之间,甚至还混合着什么别的东西,她想要的只是平等的权利而已……可惜百里寅已经过了思考这种事情的年纪了,比起被一个死人纠缠,她更想要珍惜眼前爱她的人。
但她也承认,这是这辈子,他对她做过的最大的让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总是用这句话安慰别人,也为自己鼓励。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祁应走后,林周贺一如既往劝他再睡一会儿吧,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会叫他,但沈铎闭上眼睛,却怎么也宁静不下来。
他的思维很混乱,像是一张被冲破的蜘蛛网,断断续续的信息和面孔浮现在他眼前,他想要闭上眼睛,眼皮却僵硬地支撑着完全抗拒了大脑给出的命令,呼吸和心跳声越来越重,甚至盖过了墙上挂钟的声音。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怎么现在在这里?
嘀嗒、嘀嗒……
砰、砰、砰……
嘀嗒、嘀嗒……
砰、砰、砰……
“沈铎!哎!你清醒清醒……沈铎!喂!”
“你说什么?别害怕,会没事的……”
“医生!医生?护士……”
滴——
沈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十字路中心,有汽车向他鸣笛。
“滴——滴——”
忽略司机恶毒的咒骂,沈铎直接穿过马路在对面的街角,在街角店铺的橱窗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出了很多汗,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吸嗨了的瘾君子一样,他还穿着那双林周贺在医院里给他准备的棉拖鞋和蓝白条相间的病号服,只是他现在还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大衣。突然感觉右手手背上穿了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伸出手一看,原来是上面输液的针还没有拔掉。
他是怎么出来的?
沈铎再次跑到十字路口中心,硕大的霓虹灯广告牌笼罩在他身上,帮他很快就拦下来一辆出租车。
泽费罗斯被一阵强光晃醒,还没睁开眼睛,大脑就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命令他的身体肌肉记忆往旁边躲,但他却在地上动弹不得——原来是温格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左手把他钉在了木地板上。
四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失控的火苗贪婪地吞噬着这栋房子里的一切,噼里啪啦的,好像在嘲笑这世人的愚蠢一样。
泽费罗斯强忍着胸口的疼痛翻了半边身用右手把匕首拔出来,从伤口里喷出来的血花洒在干涸凝结的深色血泊上。温格那一脚可能真的踹伤了他,泽费罗斯甚至都不能大口呼吸,火焰带来的温度越来越近,他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改成了跪在地上的姿势,只是一抬头想要直腰,就会穿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扎的他头皮上的神经一阵跳动。
他捂着胸口,改成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想要站起来。一抬头却看见泳池里漂着一条浅色的东西,轻柔柔地漂浮起来,像女人的长头发丝,也像海底里无忧的水母——下面包裹着的正是温格的身体,他的四肢在水中自然地舒展着,带着靳欢熙结婚时候的头纱,一起溺毙在这一小片“海”里。
站起来后,泽费罗斯突然呕出一口血来,他迅速用胳膊遮住自己的脸,用口袋里的手帕擦掉嘴上的血迹,即使这里没有人会看到他这副模样,他还是习惯这样掩饰自己的痛苦,他这次可能真的把他的胸骨弄断了。
墙上挂着的把中世纪时期的宝剑被他抽出来当做拐杖,顺手捡起来被踢到一边的手枪。这火已经没有什么救援的必要了,他只用水打湿自己身上,想办法走出这片蔓延过来的火海。
不出意料的话,警察很快就会来了。
只是他们不是来救他的。
泽费罗斯不相信他这种人还会有人来救,除了那个傻瓜……
外面警笛声轰鸣。
而他是真的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但是现在还不可以结束,再往前走几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这样他就可以看见了……
泽费罗斯的眼睛分辨不出这个世界上的颜色,但是他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被强烈的灯光刺到了眼睛,那些白光就像一道道利刃一样直插向他,明明天还没有亮,这里却像白昼一样光明。
他用剑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平和地接受了一切。
“目标出现!”
那排成一排用钢铁织成的落网说。
“请求救援,请求救援!目标重伤,目标重伤,请求医疗组救援!”
是火让钢铁有了温度吗?还是说钢铁本来就有温度,他们尊重每个人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
泽费罗斯向前走了一步,一个人从钢铁罗网里走了出来,是林友郁。
“你已经被包围了!我劝你放下武器,不要反抗!我们有最专业的救护人员!不要反抗!放下武器!”
林友郁一身戎装,泽费罗斯的目光穿过他似乎还在张望着什么。
他似乎还在等一个人来。
但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来呢?
他和他在一起就没有一天是安全的。
他说不定已经死了。
但泽费罗斯还在望。
“林……林队长。”他看着远方遥不可及的天,手里的一切被他随手丢弃在一边,林友郁又向前几步。
“如果我对你说,我想做个好人……你会信吗……”
“我无法回答你,萧泽。但我相信,正义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不要再反抗了!”
也许是强光照射太久,泽费罗斯的眼睛被刺痛了,它们不住地发泄自己的悲伤,眼泪模糊在地面上,和血融在一起。
如果事情真的像林友郁说的那样,正义会给他们所有人一个公正的审判,那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
做人很好,只是下次,他想做个平凡的普通人,没有疾病,没有恩仇,只做一个普通人。
这就是结局吗?
不,这并不算结束。
再抬起头时,他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冲破防线奔向自己,灿烂,光明……
黑暗已经过去,他已经忍受够了。
他的手指依旧选择扣下扳机。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就这样灿烂荣耀地照亮这一切吧!
“砰!”
眼前像是有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绽放一样。
只看见营港一片醉生梦死之上,幽远宁静的永恒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