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告别
…………
相聚往往短暂,告别经久不衰。
每次好像我总以为日子都会一直那样过下去时,总会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数改变我的看法。
是夜,穗姐姐把我们三个人叫到了一起,看着她紧皱着的眉头,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昨天良爷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礼物,明明是应该高兴的场景,我却总觉得那时的他们在强撑着笑意。
大家好像都在不由分说地告别着,哪怕说不出口,但那没讲出来的话中,牵挂之意也已经足够明显了。
而到了最后,穗姐姐讲着讲着,就变了一个话题。
“琼华,红儿,翠儿……我想问你们一件事情”穗姐姐沉默了片刻“倘若有一天,你的仇人变好了。”
“不再杀人了……”
“彻底成好人了。”
“若是这样的话……”
“你们觉得,自己还该复仇吗?”
穗姐姐的眼神迷离而忧郁,不经意流露出的伤感与困惑却是我前所未见的。
红儿说应该,翠儿却说是不应该,这一点上,她们两姐妹竟然罕见地产生了分歧。
不过……我猜,那大抵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穗姐姐说的那个仇人是谁的缘故。
但是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我自然很快就联想到了。
这个仇人……是良爷。
一直等到她们姐妹二人睡着了,我才敢靠向穗姐姐的床边。
“穗姐姐?”我轻声呼唤道。
“没睡。”
“你说的那个人……是良爷吗?”我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这一刻,我无比的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嗯,是”穗姐姐沉闷闷地应了我一句,背过身去,不再讲话。
也许,她也在迷茫着。
“那你……会杀了良爷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穗姐姐停顿了片刻“怎么,你想告诉良爷吗?”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只是,我不想良爷死。”
“也……不想穗姐姐难过。”
“睡吧,琼华,别再想这件事情了”她好似狠下心来“我们,你跟良爷,以后大概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这样吗……”
委屈,难过,不解。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又好像总是这样,重要的人最后都会这样,而我却只能盯着他们的身影黯然伤神。
次日,良爷带走了穗姐姐。
良爷压低了自己的草帽,穗姐姐则转头朝我们挥了挥手。
“再见”她笑着说道。
我看着在我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二人渐行渐远,最后被渐渐溢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想,要是我再幼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拉着他们的手说——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但我终究没能说出口,就像我们始终需要面对现实。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生在乱世,哪有那么容易再见,此经一别,便不再相见。
…………
其实我对父亲会来找到我这件事情,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年初鸢姐姐便托人去了北方,直到现在已经快年尾了依然没有消息。
但这也没有关系,我挺喜欢鸢姐姐这里的,翠儿和红儿也一直陪我,平时看着鸢姐姐坑坑来往的路人,也挺开心的,至少在这里……我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孤独了。
平日也只需要帮鸢姐姐做些杂务,闲暇之余也可以去看看红儿和翠儿学影子戏,她们好像对影子戏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于是鸢姐姐便寻思着找人带着她们学这个,说是多学一门手艺总归是好的。
老师说翠儿和红儿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没过几个月就已经学了个大概了,很快也就在鸢姐姐的小店里演起了影子戏帮鸢姐姐吸引客人。
当我再次天真的以为日子就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北方下来的兵乱却再次改变了我的看法。
那天当我看到鸢姐姐对着账本唉声叹气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于鸢姐姐来说,我是一个累赘,我并不像红儿那样吃苦耐劳,也不像翠儿那样机灵可以给鸢姐姐吸引很多客人,就连简单的给客人端菜也总是笨手笨脚的干不好……
近些天来,兵匪横行,鸢姐姐的店本就偏僻,治安也不太好,加之来来往往进出城的人变少了,连带着鸢姐姐的营生也慢慢变得不好做了起来,日常的开支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虽然鸢姐姐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鸢姐姐其实一开始就并不打算把我们三个人全部收留,她估计以为我的父母很快就会来接走我了,却没想到,我一直都是那个没人要的孩子。
又过了几个月,鸢姐姐派去北边的人终于有了消息,他说我的父亲在北境重新立足了,现在就可以接我到北边去,鸢姐姐问我意下如何,虽然不知父亲为何会突然回心转意,但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终究不想成为她们的负担。
虽然我确实是不想离开这里的,翠儿和红儿,还有鸢姐姐都待我很好,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这样在分开的时候,她们也就不会难过了。
这又是一次告别,没有想到我短短十年的人生里竟需要如此之多的告别。
而这次,好像又很难受呢。
对于我来说,每一次的告别,都是我此生看她们的最后一眼。
…………
辗转数月,我终于是赶在入冬前到了北境,这里不同于中原,植被稀疏,看起来也荒凉得很,就连风都刮得甚是凛冽,我真担心我会在这里水土不服。
三天后。
好了已经可以不用担心了,已经开始水土不服了。
觉睡不习惯,饭吃不习惯,衣服穿不习惯,还正好赶上了北境的入冬,一整串下来好像是要把我往死里整。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本就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加之水土不服,很快便大病了一场,连着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
等到病情刚刚有所好转时,父亲便找上了我,那时我的身体还有些许的不适。
“你知道,我接你回家是为了什么吗?”
这是父亲在我回来以后跟我讲的第一句话,直白得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我缓慢地摇了摇头,但想来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请人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