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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故事「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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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原定的计划,这会本应该去采购些路上用得到的物资,但看着眼前的人头涌动的画面,我实在是不太想进去跟他们挤。

    看来也只能在开封多停留一些日子了,明日再作打算了……

    没了继续往前的心思,我便拉着良朝另外一条鲜有足迹的路走,主干道上的热闹跟分支倒是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街上的人都是冲着喜事去的。

    令我意外的是,这条路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长许多,路边可见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直至最后只剩我和良二人。

    我们最终停在了一间铺子面前。这里差不多是小街的尽头,再往前便是另一个地界的附属街道了。

    而这间铺子将开封划分成两个地界,但看上去却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任何牌匾,低调异常。

    铺子前门可罗雀,几乎没什么人有兴趣的样子。虽说位置偏僻,但总归是在开封境内的,在这样一个富足地界,竟然还有这样低调朴素的店铺?

    特别是在门口的少年看了我们一眼便走了进去,这更加重了我的疑心。

    我停下脚步,有些不明所以,顺着少年的行进的方向望了过去。

    开封城里……还有这种地方的吗?

    “二位,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嘛?”

    原来我已经打算走了,这时候店铺内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将我们叫住,我和良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我还是率先走了进去,良看见我动了,也紧随其后。

    开封境内,大抵不会有人可以对我和良动粗,况且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店铺里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拉开帘布,入眼的铺子没有过多的装饰,仅有一幅三清挂像,与一方茶几,四个蒲团围茶几而摆。

    正前方的老者,白衣白发白胡子,在蒲团上盘腿而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之前的那位少年正拿着朵黄花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它的叶子,靠在墙边时不时地将目光瞥向我,带有些许好奇的意味。

    “坐。”老者拍了拍旁边的蒲团。

    闻言,我和良学着老者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老者招呼着一旁的少年给我们倒上了两杯热茶。

    单单从茶具就可以看出茶叶的不凡,闻到茶香的那一刻,我便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想,这些年走南闯北,虽然说不上是见多识广,但是茶叶的好坏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这茶怕是只有皇族才消受得起吧?可现在的皇帝都快自身不保,我很难想象他们能从哪里搞来这些东西。

    念及于此,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我心底油然而生,周围的一切竟然有了些许的不真实起来。

    茶的热气弥漫在我们两人之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微微眯起眼睛审视起前方的老者,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但无奈除了气质上的特殊,我再没有别的发现。

    “你能找到这里,也是自己的福分。”

    老者刚一开口就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是我自己的福分?我这一生颠沛流离,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跑路上,何来福分这一说法,倒也是好笑。

    “你是……什么人?”

    我有些拿捏不清眼前人的身份,甚至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我嘛,也许你可以理解为官府养着的能人异士?就是客卿那一类的。”

    “你知道的,官府都喜欢搞这种。”

    我沉默着,想看看老者还会说些什么。

    “小娃娃,你会下棋嘛。”

    “会一点,但也就是个臭棋篓子。”

    “哈哈哈。”老者笑着摸起了白胡“无妨,我们边下边说,这样有意思些。”

    下棋是门学问,我确实没怎么研究过,乱世也不需要这些,所以我也确实只会些皮毛。

    不过先生说我聪慧,倘若认真,做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未尝不可,虽然我对此是嗤之以鼻的,毕竟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再者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并无大用。

    我开局便发起了猛攻,如若棋艺差距过大,速攻便是最好的解法,要么乱拳打死老师傅,要么快些输掉不浪费双方的时间。

    老者的棋艺果然不出我所料,没几个回合就将我的马炮路线尽数封死。

    正当我还在想如何破局之时,老者缓缓开口道“小娃娃,你相信命吗?”

    算命的……江湖骗子吗?

    我的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明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现。

    “信……也不信。”

    “有意思,怎么个信也不信法?”

    我将卒前进过中盘,挡在了自己马的身后,才缓缓开口道“与我有利则信,与我不利则不信。”

    “小女娃,你这归根到底……还是不信呀。”

    “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觉得命运这种说法只是人幻想出来自我欺骗的东西,将自己的不幸与失败都归咎于命中注定,却从来不去思考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很有意思呀,这个年纪能理解到这个层面的人不多了。”

    “那老人家你呢?”

    “你问出这个问题,那么你跟“命”这一说法,又有什么关联?”我反问道,眼前的老人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神秘,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可以理解为,我就是个臭算命的,但是我比一般算命的厉害一点。”

    谈笑间,老者已将我的炮斩于马下,并且剑指主帅,逼迫得我不得不回防。

    “我算的是天下的命。”

    “……”

    我有些惊讶,但又好像没有出乎我的意料。

    “当然,你们的命也不在话下”老者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在他眼前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比如你身上的慢性毒,整日折磨得你不得入睡,又比如刚刚跟你进来的那个男人,他在三年后会死在扬州。”

    “你可以带他逃离扬州,但“命”一定会将他重新拉回来。”

    “……”闻言,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身上的毒他倒是说对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相信他,在此之前,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仅凭面相,气味等因素就能发现我中毒的大夫。

    只是良的事情……

    等会……良呢!?

    直到现在,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良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我猛地转过头去寻找他的身影,身旁却只是剩下一个蒲团,甚至连有人坐过的痕迹也没有。

    少年见我转头,有些意外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竟然能发现。”

    冷汗瞬间遍布了我的后背,我迅速起身,刚想逃离此处,便被老者一句话拦了下来“你今天走了,之后可就救不了他了。”

    !

    我的腿僵在了半空中,冥冥中有一种强烈地直觉在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

    况且,我也不想拿良的性命开玩笑。

    无奈,我只好重新坐下,眼前的棋局,我身边的士已被杀得片甲不留,四面八方的兵马已将我团团包围,仅剩下一个帅还孤零零地留在棋盘之上。

    “将军了”老者笑道,却迟迟没有走出那一步。

    如坐针毡这个词,现在倒是毫不夸张地映照在了我的身上。

    “您想怎么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我想让你听一个故事。”

    “好,您讲。”

    老者喝了一口茶水,像是特地在吊着我的胃口似的,过了许久才开口。

    “世间有一酒名为忘忧,酒如其名,一口便可忘记所有忧愁,需庐州十年前的白月光二两,西湖河畔最年长柳树枝条三缕,昆仑山巅断崖之上雪莲一株,辅以北境冰泉,南境流苏,以及……最重要的一味材料,世间至爱之人的一滴泪水,方可酿成。”

    “南唐有一子,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迎娶一女子,倾国倾城,柳絮才高,两人相爱至极,被编成话本,为国人所津津乐道,不过到这里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才子佳人的寻常故事。而后南唐战乱,才子为救女子,替其挡下一箭,失血而亡,独留下女子一人。”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女子并未再嫁,而是整日以泪洗面,同时也日渐消瘦,思念到极处时,常常夜不能寐,眼看命不久矣。”

    “一仰慕其的男子为此寻来忘忧,并设计为其服下。”

    “可女子忘掉这一切之后并未变得快乐,见到熟悉的物品,曾经行过的地方,常常患得患失,且不知为何,最后郁郁不得,无疾而终。”

    “寻到忘忧的男子悲痛欲绝,最后又寻了一次忘忧,自己喝下,真正地忘记了女子。”

    “男子不知道的,女子所喝的忘忧少了一味最重要的材料,至爱之人的一滴泪水,所以那其实只是半成品,女子那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做到过真正忘记才子。”

    “而男子再一次寻得忘忧之后,是流着泪喝下的,所以,他彻彻底底地完全了女子的所有事情,无论朋友如何提起。”

    说到这,老者便停了下来,苍老的眼睛却带着不知名的神韵,直直地望向了我。

    “故事讲完了。”

    我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现在我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只需要选择一个回答即可。”

    “……好。”

    我原以为他会问我对这个故事的看法之类的问题,现在看来倒是没有那么简单。

    “第一个问题,你认为才子,女子,男子,三者谁最可怜?”

    “第二个问题,如果是你,你会想成为三者中的哪一个人?”

    “最后一个问题,忘忧,真的可以忘忧吗?”

    “……”

    我低头思考了片刻。

    这三个问题看似毫不相干,但仔细一想其实有着一丝若有若无地联系埋在深处,归根结底,无论我如何作答也只是在问我同一个问题。

    我大抵是知道了老者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男子自己便是忘忧。”

    我迅速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有意思,你的答案跟历朝历代的人都不一样,你是如何想出这个答案的。”

    “你问了三个问题,其实无论选择哪一个来回答,最后都不免要回归“情深”这个概念。”

    “三者中最可怜的是男子,只有他真正到了情深处流下了至爱之人的泪水。

    。而三人中我最想成为男子,只有他不畏艰难险阻寻得了忘忧,为爱人做到了再无能为力,如若是我,也会如此。最后一点我是猜的,忘忧不能真正的忘记,喜欢到了极点便是痛苦到了极点,我觉得……倘若他真能做出忘忧,就不可能真正的忘掉。”

    “忘忧的真正作用应该是,让喜欢的人忘掉一切,所以男子自己便是忘忧。”

    闻言,白发老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讶的情绪。

    随后便是连续三次的叫好声。

    “好,好,好。”老者边笑边拍手“好一个……男子便是忘忧。”

    少年则皱紧眉头,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许久之后,像是有所明悟,又像是释怀,最后低喃了一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起来,我的答案应该是让他们满意了,那总归是可以放我跟良离开了吧?

    “不急,小女娃你是有缘之人,答案也别出心裁。”说着老者沉思了片刻“我可……破例为你算一卦。”

    “你要好好地想,仔细地想,我知道很多东西,远比你想象的多,这可能是你此生仅有的唯一一次机会。”

    “我……”

    他说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这让本来随便敷衍了事的我重新认真了起来。

    “你之前说的事情。”我沉吟了片刻“是真的吗?”

    老者点了点头,却没有回话,而是提醒我“如果这算一个问题有点太欺负你了。”

    “那怎么救良”我没有犹豫,问出了自己仅有一次的机会。

    “你确定问这个了吗?”老者凝视着我“你还有机会更改问题,比如说……怎么救自己。”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就这个。”

    “我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生命……一定会自己找到出路。

    “好,那你……到时,一定……切记。”

    ……………………

    “满穗?”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又变回了刚到旅店时的模样,只是外面的天色已经日渐黄昏。

    “良……良爷?”

    “我在。”

    “你看到刚刚那个白胡子的老人了吗?”我着急的询问道。

    “什么……白胡子的老人?”

    良的脸上充满着疑惑,看起来不像是在拿我取乐。

    “就是……我们刚刚进的那条小巷子里的店铺中的老人啊。”

    “可你刚刚不是……吃完饭就突然趴在桌子睡着了吗?”

    我一时间愣住了,我们刚刚明明是出去了的,我怎么在店里睡了一下午。

    念及于此,我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没跟良打一声招呼便跑了出去。

    “唉,满穗,等等,已经快要宵禁了”良迟钝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也起身跟我跑在了一起“你这是……突然怎么了?”

    我没有理会良,而是一个劲地闷头往前跑。

    也幸亏是临近宵禁时间,街上的行人并没有之前正午印象里的繁多,倒也是方便了我,以至于我这样埋头闷冲没有撞到任何路人。

    不多时我便跑到了那条小巷的尽头,我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冷清清、荒台败瓦,一片空荡。

    这里哪有什么店铺,分明只剩满地的狼藉。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个个人站在街头喃喃自语道。

    假的吗?

    不知是为了回应我,又或许只是巧合,不见植物的残屋败瓦中,记忆中少年手心的黄花,正随风飘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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