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托出
他知道丽莲一直对周北有好感,而丽莲也一直教唆他将夕夕收入囊中。
事情怎么就变得这么阴错阳差呢,有的时候并非你希望,事情就会朝着你所预期的方向发展,人的感情尤为如此。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独立而又彼此依靠,自私却又彼此包容,固执却又不堪一击,这就是人性。
想到这,他已经不知不觉走上前去,手极快从锅里夹出一片炒肉塞进嘴里。
“贪吃。”夏惟夕挥着锅铲子,无奈地白他一眼,这一刻他们似乎都觉得丽莲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而宗世勋所刻意营造的那种亲密感也因此而无人想要打破。
短暂的麻痹换来长久的痛苦,当他们清醒过来,总会意识到丽莲终归是离开了,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每一寸每一息都会让人触景生情,如同当夏惟夕发现捣乱的已经不再是丽莲,而是宗世勋时,心头的酸涩蓦地便能喷涌而出。
她别过脸去,装作忙得顾不上他,其实她只是眼睛很痛而已。宗世勋收回笑容,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道:“我们搬去别的地方住吧。”
“为什么?”夏惟夕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三个人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她一点都不舍得离开。
“偶尔换个环境也不错。”宗世勋耸耸肩,“我住在这里很久了,会很腻。”
“可是,我们离开的话,丽莲会孤单的吧?”
夏惟夕轻轻说,像是在问他,更像是在等空气中那无形的影像给自己一个回答。
她总觉得丽莲还没走,丽莲就在这里,他们的一切她都会看到听到感受到,这是他们三个人的家,他们不会抛下丽莲的灵魂远走高飞,他们要住在一起。
她的话在空气中翘首却等不到回音,她以为宗世勋离开了,便想要回过头去看。
没想到这时,忽然一双大手环上她纤细的腰肢,宗世勋走了上来,将她拥在怀里,他弯着腰,俊逸的脸就贴在她的颈窝里。
“别动,让我抱会。”
夏惟夕果真不动了,她想,或许是自己的话让宗世勋回忆起那些难过的事情,因此她有必要给他一个依靠。
“你……别难过。”她笨拙地安慰着。她真的不算是口才很棒的那一个,尤其安慰别人,最是不会。
“我不难过,我只是想她,我一会就好。”
他抱着她,那双温暖的手就覆在她的腰肢上,却一点逾越的动作都没有,夏惟夕原本僵直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除了依旧挺直的脊背之外。
她还将铲子握在手里,小青菜还在锅里滋滋作响,这怪异滑稽的样子若是在平时她指不定就笑起来了,可今天不同往昔。
终于,宗世勋动了动,像是吸了吸鼻子说:“菜糊了。”
夏惟夕窘到不行,赶紧将菜从炉火上移开,宗世勋此时已经站直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神情,他转身走出去说:“我在餐厅等你。”
“恩。”夏惟夕点点头,便立刻投入到忙碌中,直到过了半晌将饭菜端上桌,见宗世勋竟然开了一瓶红酒,就坐在那里等着她。
夏惟夕多拿了一副碗筷出来,摆在丽莲常坐的位置上,她自己则在宗世勋对面坐下来,看着他将杯中斟满红酒。
“要不要尝尝?”
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夏惟夕举起杯子,同他轻轻相碰,杯壁发出一声脆响。
轻呷一口,夏惟夕发现今天的宗世勋似有心事,他一直出神凝望着她的眼睛,那神情分明是有话要讲。
“想不想听一听我和丽莲的故事?”
宗世勋终于开口切入正题,夏惟夕这才幡然醒悟,她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想过这样无依无靠彼此依偎的两个年轻人是怎么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的,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中国,她竟一无所知,也从未想过要了解。
“我真正的名字并不叫宗世勋,这只是我诸多名字中的一个。我曾经告诉过你,如果我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你会发觉你在很多地方都听到过、看到过——那些通缉。”
“通缉?”夏惟夕一愣。
“我是名罪犯。”宗世勋晃了晃杯中红酒,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在周北家里救了一个穿黑色夜行衣的人,你保护他、轻信他、目送他离开,我就是在那时开始爱上你的。”
夏惟夕神色古怪,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竟有些急切:“我记得,那个人就是——”
“没错,我就是他,一个国际通缉在逃犯。”
这是一个冗长而又沉重的关于过去的故事。
倘若宗世勋不讲,夏惟夕永远也想不到人前光鲜亮丽活得有血有肉的兄妹两人竟然会在如炼狱一般可怖的环境下长大。
不,与其说是炼狱,倒不如称之为地狱,那里是永远见不得天日的黑暗,从他们父母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流离、漂泊、动荡,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们真的是相依为命,彼此支撑,他们甚至不敢在困倦来临时闭上眼睛,生怕当翌日再度睁开时就寻不到对方的身影,陷入孑然一身的痛苦境地。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气息奄奄的丽莲看到神采奕奕的哥哥回来了,她不知道他已经订下生死契约,用自己半条命换两个人苟延残喘。
他开始大笔大笔往他们破旧的容身处所带钱,开始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她不知道这些钱哥哥从哪弄来的,只知道他们从此结束了逃命似的生活,那些苦难看似已经过去。
可她不曾知道的是哥哥每次带这些钱回来都必定会伤痕累累,轻则触及皮肉,重则牵累筋骨,他为了不让妹妹担心,每天强撑着自己,几乎是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让自己活下去,回到她身边。
后来,宗世勋因为一个女人犯下大错,命悬一线间,危急时候他们被人救起,从此他们融入到新的环境中,做着和佣兵们一样的甚至更为严苛的身体训练,那里的人除了他们还有很多,各个都是身手敏捷的佼佼者。
他们被允许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家庭,他们可以自主选择留下或是离开,唯有一事必须答应,那即是无论何时身处何时,都必须随叫随到,为组织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