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番外沈曜（四）
陈大哥脸色不大好。
“那位大人说，如今他已经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红人，他的女儿也不愁找到更好的夫家，他让我转告你，既然你醉心山野不肯回京，他也不愿千金跟着你受苦，已经去了沈府退婚，让你赶紧回去，处理好退婚相关事宜，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别两宽。”
“退婚？”沈曜望着章淇离开的方向，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陈大哥见沈曜这模样，也不懂了：“章小姐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无疑，但你不愿娶她，早些退亲不挺好？要不你我一起进城，你回沈府处理，我去给你嫂子买些东西，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回去……”
他边赶着马车，边宽慰起沈曜。
但说着说着，又觉身边气氛不对。
“沈小弟，你去哪里？你不进京退亲了吗！”
回头看着疾驰离开越走越远的沈曜，陈大哥连连呼喊，毫无回应。
沈曜重新回到了山上，丝毫不愿再去想什么退亲的事情，只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每日练功，乍看心无旁骛。
直到有天，老汉看不下去，横空踢来一块石头，叫停了他。
“你瞅瞅，舞的是个什么玩意！软趴趴的你是街头卖艺，还是学真本事？”
沈曜放下了剑，愁眉一言不发。
“唉。”老汉一声叹息，顺着沈曜的目光，看向了那下山的石阶。
“别练功了，听师父的，下山进镇子看戏去。”老汉又道。
沈曜回过神来：“看戏？看什么戏？”
老汉背着手，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去找戏台子，专看男欢女爱的戏本子，看够九九八十一场，再上山来找我。”
“这也是练功的一部分？”沈曜又问。
老汉笃定道：“当然。这是练功最重要的部分，练心。”
沈曜向来听师父的话，虽是不明白为何，却也收起了几身简单的换洗衣服，在初秋的时节下了山。
只是没想到，刚一下山，就又遇上了故人。
这次章淇显得颇有经验，在山下只穿薄衫的时候，早早准备好了冬日的袄子，正准备登山。
“沈曜哥哥！”
沈曜心头一软，回头望向客栈大门的时候，差点以为看到了春日漫山花开。
“沈曜哥哥你这是要去哪？”章淇蹦跶到跟前问。
沈曜仿佛还在梦中，愣愣道：“师父让我下山去看戏。”
章淇兴奋拍手：“那我也一起！”
沈曜却没有应话。
章淇心顿时漏跳了两拍，又小心翼翼靠进了些：“沈曜哥哥，上次我赌气离开是我不对，父亲已经骂过我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章大人骂的决不会是她，沈曜比谁都清楚，但他怔怔的，依旧没有说话。
章淇急得又涌出了泪，一把便攥紧了沈曜：“我自知不如殿下，不如她美，不如她决断，甚至不如她聪明……是啊，月亮永远不能同太阳抢风头，可太阳总会下山，也总会轮到月亮独占枝头的时候，不是吗？”
“等太阳落下的时候，沈曜哥哥也会看见我的，不是吗？”
“不想了。”沈曜抬手擦去了章淇的泪，“听说镇上皮影戏格外火爆，走吧。”
九九八十一场戏，说多也不多，可这小镇戏班子不常来，男女情爱更是不多，这一来，两人便也就在镇上寻了个院子，住下来。
外人毫无意外将两人认作夫妻，起先沈曜还解释说是兄妹，可章淇顶着那红透的脸站在一旁，似乎兄妹之说又显得格外苍白，后来，沈曜便也不解释了。
于是，一边过着日子，一边这戏，也就这么看了起来。
以前沈府设宴，也常请戏班子前去唱戏，他从小看到大，除了遇到那些武将救国的故事，还多看两眼以外，其他根本提不起兴趣，更别说那些男欢女爱。
可这段时间，台上的热闹姑且不论，身边章淇跟着角色一起哭了又笑，吃喝嬉闹，倒是独成了一段风景，他也莫名看得心醉神迷。
甚至已经很久很有，没有再想起过江云初。
转眼间便快过年，小镇上也热闹了起来。
这日章淇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掰来掰去算着什么，嘴里喋喋不休，却又听不清具体在嘟囔什么。
“说什么呢？”
沈曜全身上下挂满了吃食，像是个零食杂货货郎般，跟在章淇身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格外宠溺的语气，究竟有哪里不对劲。
章淇开心地像只百灵鸟：“今日再看一场，咱们便看完了八十一场，可以上山向师父汇报啦！”
“是吗？”沈曜却莫名有些失落，又装作若无其事问，“那这最后一场，你有特别想看的吗？”
章淇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当然。”
“该不会是那看过了八九次的……”
章淇讳莫如深地打断：“诶，跟着我来。”
沈曜也懒得多问，毕竟相比此刻看什么，他却更满心惦记方才章淇想吃的蜜饯果子店铺没开门，正想着待会等戏开演了，他无论如何得找机会出来，给章淇买到才是。
可突然
他步子停在了戏堂子门口。
“怎么了，你不想看吗？”章淇这话问得有些心虚。
望着戏堂子门口「今日演出《江湾缘》」几个大字，沈曜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咱们一起看看吧。”章淇可怜巴巴看向沈曜，又催促道，“沈曜哥哥，我都想好了，咱们看完这场戏，要是你心里还是有殿下，我也就认命了。你上山，我回京，从此再不提成亲的事。”
这段日子，想来章淇说一不二，沈曜从未驳过她的意思。可现在，他却拉着章淇，不顾来往众人好奇的打量目光，径直往外。
“我知道了，沈曜哥哥。”章淇的泪又掉了下来，但脸上却还努力的强笑着，“不用等看完戏了，我现在就回京去。”
沈曜猛地回身，抽抽搭搭的章淇忽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咱们一起回京。”沈曜道。
“回京退亲吗？”
“回去成亲。”
章淇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曜，沈曜抬手想要擦去，没想到竟决堤了般，愈发泛滥。
“你是不是可怜我？”章淇刚问出口，担心对方回答「是」，又赶紧将嘴角的笑意，扯得愈发明显，“多的是人想娶我，你不用可怜我。”
沈曜一声叹息：“不是的。”
“那殿下呢？你心里没她了？”
热闹声起，戏堂子里的《江湾缘》已经开演了。
沈曜却丝毫未被吸引，他只看着眼前章淇：“只怪我年幼荒唐，错把慕强当情深。”
“呜呜哇。”
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恣意挥洒。街上人本就多，章淇这肆无忌惮吸引了一众目光，沈曜无奈，赶紧又哄。
“不哭了不哭了，快看，那蜜饯铺子开门了，我带你买蜜饯去。”
“呜呜呜，我还要吃油饼子。”
“好好好。”
“还有村头的烤鸡。”
“吃！”
“呜呜呜呜呜，早知道第一场就看《江湾缘》了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