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恩将仇报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半，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苍宁县城。
在医院的走廊里，灯光依旧通明，犹如白昼。
郭其亮夫妇正在楼道转角处谈论着女儿的事情，突然看到郭其亮的司机马兴才扛着一箱汽水（九十年代初，瓶装纯净水还没有普及，汽水是常见的解渴饮品），提着一袋散装饼干走了上来。
看到马兴才，赵淑珍立刻打住了话头。
虽然马兴才是郭其亮的心腹，但赵淑珍还是不愿意让一个司机知道自己的家庭隐私。
赵淑珍装作自己也是刚刚下楼的样子，接过马兴才手里的饼干，客气地说道：“小马，辛苦了。”
“不辛苦。”马兴才摇了摇头，关心地问道：“赵姨，雨萍的手术开始了吗？”
赵淑珍边往手术室门口走边回答道：“刚进去没多久，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结束。”
赵淑珍提着饼干走过去，热情地分发给郭其平和柳婉冰：“雨萍出了这事，估计你们连晚饭都没吃好吧。吃点饼干垫垫肚子。”
郭其平看了一眼梁震云，对赵淑珍说道：“我和婉冰是吃过晚饭才赶过来的。震云为了送雨萍来医院，估计他都没来得及吃晚饭。”
言下之意是梁震云还没吃晚饭，希望赵淑珍能多给他一些饼干。
然而，赵淑珍似乎没听到郭其平的话，直接略过梁震云，向站在一旁的马兴才走了过去。
郭其平和柳婉冰是梁震云的老师，尊老爱幼的道理梁震云明白。
可是，赵淑珍分发完饼干后，却没有先给自己，而是直接略过了他。
这让梁震云感到有些尴尬，他不明白赵淑珍为什么会“忽略”自己。
也许她是有意的吧？
马兴才瞥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梁震云，心中满是疑惑。
他知道郭大小姐发病后，正是这个男孩将郭雨萍送到医院的。
从这个角度看，梁震云可以说是郭家的恩人。
但看赵淑珍的举止，似乎对这个男孩有些敌意。
马兴才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礼貌地接过赵淑珍递过来的饼干，装出感激地样子说道：“谢谢赵姨。”
郭其平接过赵淑珍手里的饼干后，看了一眼赵淑珍，示意她给梁震云拿一些。可是赵淑珍假装没看到郭其平的暗示，直接略过梁震云走了。
郭其平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觉得这个嫂子实在不会做人。
他把手中的饼干递给梁震云，关切地说道：“震云，我刚吃过晚饭，还不饿。你背着雨萍跑了那么远，一定饿坏了，快吃点吧。”
郭其平这么说，显然是想在众人面前给赵淑珍一个下马威。
人家好心好意地把你女儿送到医院，你却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未免太过过分。
郭其亮也目睹了这一幕，眉头不禁紧皱。无论梁震云与女儿之间有何特殊关系，都不该如此对待他。赵淑珍的行为实在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这还算客气了，说难听点就是忘恩负义。
梁震云瞥了一眼赵淑珍，拒绝了郭其平递来的饼干：“郭校长，我也吃过晚饭了，不饿，您自己吃吧。”
梁震云明显感受到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敌意。虽然不确定这种敌意有多深，但排斥感却是显而易见的。
郭其平看出梁震云是真的生气了，这倔强的孩子恐怕是不会接受的。
他苦笑了一下，只能将饼干收了回去。
马兴才同样出身贫寒，少年时便从军，转业后在地区行署当一名司机。
从梁震云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他很同情梁震云所遭遇的不公，但也无能为力。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小司机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默默付出的人是值得尊重的，然而现实中，又会有多少人真正尊重这类付出者呢？
马兴才看着手心里的饼干，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柳婉冰看了一眼一脸倔强的梁震云，心里暗暗叹息。
这是一个优秀且倔强的男孩，就算你真心请他吃，他也不稀罕吃。遭到这种歧视的待遇，他怎么可能吃你的饼干呢？
柳婉冰明白赵淑珍为什么会这么对待梁震云。
一个小时前，赵淑珍私下找她，向她侧面询问梁震云是否与郭雨萍有恋爱关系？
柳婉冰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点，但赵淑珍坚持认为自己女儿跟这个男孩恋爱了。
在这件事上，柳婉冰也觉得有些棘手。
很多同学都跟她说梁震云和郭雨萍在谈恋爱，就连吃饭都跑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一起吃。
这倒是事实，她也曾亲眼看到过。
但从他们的日常行为来看，他们并不像是在谈恋爱的样子。
她知道谣言就像野火，一旦点燃便难以控制。
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关于学生恋情的传闻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风波。
梁震云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因为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只有他离开，双方才能获得解脱。特别是他自己，更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对柳婉冰说道：“柳老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篇作文没有写，我得回去加个班。我先走了。”
柳婉冰想了想，说道：“既然还有作业没有完成，那你就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在华家兴被关进少管所之前，他曾找刀疤一伙报复梁震云，但没有得逞。现在虽然华家兴已经被关进了少管所，但刀疤一伙仍然在外面游荡。柳婉冰担心万一梁震云在回家的路上遇上刀疤一伙，他们肯定会找梁震云的麻烦的。因此，她有些担心梁震云的安全。
梁震云知道柳婉冰老师担忧他的安全，于是微笑着安慰道：“没事。”
柳婉冰仍有些不放心，追问道：“震云，你真的确定没问题吗？”
梁震云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答道：“放心吧，柳老师，我不会有事的。”他顿了顿，又补充说：“自从进入一中以来，我一直在跟退伍军人张大爷学习散打（一中守门保安）。他的功夫非常厉害。现在我已经学到了他的真传，对付几个混混不成问题。”
柳婉冰站起身来，说道：“我送送你。”
梁震云明白柳婉冰老师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没有推辞。
在离开时，梁震云只是向郭其平打了个招呼。
至于郭其亮夫妇，他并没有打算跟他们打招呼。
郭其亮本想跟梁震云打声招呼，但梁震云离开时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存在，径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梁震云心想：“你们不是看不起我吗？在我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
梁震云虽然出身贫寒，但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这个想法在现实中或许显得幼稚，却恰恰展现了梁震云的傲骨与倔强。
郭其亮见梁震云不理自己，心中虽有不满，但并未过多计较。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地将自己的女儿送来医院。
就凭这点，自己还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当然，习惯了别人的尊敬和追捧的郭专员，自然也不会主动放下身段去跟梁震云打招呼。
在他眼里，梁震云也确实只是个小角色，不值一提。
梁震云和柳婉冰刚刚离开，赵淑珍便不满地抱怨道：“这小子真没礼貌。”
话语中透露出对梁震云的不满和轻视。
郭其平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想：“人家好心好意地将你女儿送来医院，你却这样对待人家？到底是谁没有礼貌啊？”
在这个社会里，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而努力拼搏。
出身贫寒并不代表低人一等。
那些身处高位的人，更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地位高而忽略普通人的努力和付出。
梁震云虽然出身贫寒，但他的付出理应得到他人的尊重。
郭其亮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狠狠地瞪了赵淑珍一眼，语气严厉地呵斥道：“你少说两句。”
有司机在场，他不得不顾及一些面子问题，尽量维持表面的和气。然而，他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怒火中烧。如果是在家中，他早就按捺不住要发作了，但在这里，他必须保持冷静和理智。
赵淑珍出身于官宦之家，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一旦她认定了某件事情，就绝不允许他人改变。
来到医院后，她本就心怀不满，现在又遭到郭其亮的呵斥，心中的委屈瞬间爆发。
她瞪大眼睛，厉声反驳道：“你对我凶什么？有本事你就去把勾引咱女儿的穷小子给收拾了啊！”
赵淑珍的声音尖锐刺耳，宛如一把利剑直刺郭其亮的心脏。
郭其平也被赵淑珍的这番话震惊到了，人家对你有恩，你不想着如何报答，反而想要报复人家，这是什么神逻辑？
你这人还有道德底线吗？
这简直是颠覆人的三观。
郭其亮也被赵淑珍的这番胡话给气得额头青筋直冒，但他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一把抓住赵淑珍的手腕，将她带到医院的楼道口：“跟我来，有话跟你说！”
这里四下无人，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沉声说道：“赵淑珍，你到底知不知道‘良心’这两个字的意义？知不知道做人要懂得感恩？”
此时的郭其亮，对这个妻子充满了失望。
想要让这个女人转变人生价值观，简直比登天还难。
赵淑珍被郭其亮阴沉的表情吓住了，她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可能有些过分。
这个世界并非只属于她一人，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个人的意愿去发展。
郭其平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说实话，他也不太喜欢这个嫂子的性格。赵淑珍嫌贫爱富、攀高踩低，对于这种势力的女人，他从心底里感到不屑。
然而，为了维护哥哥的尊严和家庭的和睦，他从来都没有跟赵淑珍发生过任何的言语冲突。
每当赵淑珍说出刺耳的话时，郭其平都选择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惹不起就选择避而不谈。
而赵淑珍看到郭其平沉默不语，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喋喋不休。
这就是郭其平与这个嫂子的特殊相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