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家书
面对这些死去的亡魂，李晙半晌无言，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太晚太晚了，他们再也听不到，甚至李晙都不能向他们承诺会灭了楚国为他们报仇，因为那不现实。
连年征战，缙云的国库早已空荡荡了，这几年之所以还能继续维持，是因为魏家，他的媳妇无私地将魏家家财都捐了出来，所以缺少军费的情况下，他们还能继续作战。可涸泽而渔不是个办法，国家若是想要强盛，帝王必须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一个昏庸的帝王是不可能让国家强盛的，可让李晙弑君也不现实，此时的李晙只是对晏平帝不满，但还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他始终还是认为只要太子登基，一切都会改变的。
一炷香后，李晙站了起来，耻辱不能忘，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活在懊悔里面是不可能有所成就的。
张岚等人惭愧之极不敢起身，李晙虽恼恨他们毫无担当，却也能够理解，他们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没能在一开始便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是他的过错，所以李晙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曾经投降过楚军便处罚他们，那样只会让士兵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反而会埋下隐患。
“都起来吧。今日之耻，本王会铭记终身，也希望诸位不要忘却，我等既然选择从军，便应当将生死置之度外，保境安民是我们的职责。本王希望若是再有下一次，你们做出选择前能够多想想身后的百姓，天下之财，取之于民，我朝的根基便是百姓，保护他们的安危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末将谨记。”
“末将谨记。”
……
这种时刻，谁也不会违逆李晙的意思，李晙的这番话其实变相地是在向他们承诺：不会因为曾经投降的事情清算他们，也算是给了他们一点安慰。
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必要的话，李晙是真的不想再添任何杀孽了。
离开西城门，他们便打算去南郡的太守府待一段时日，南郡百废待兴，避难而去的百姓也需要时间召回来，甚至是从别的郡城迁移过来一些人，以便让南郡重新焕发生机。
还未到达太守府便听到了门前的吵嚷声，似是有一些人在冲突，李晙带着人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张岚等人也奇怪是谁这么不开眼，在这个时候搞事情。
太守府前，征南军的士兵押解着十几个普通百姓，而在他们对面还聚集了上百人与他们对峙。那上百人也是做普通百姓打扮，手里拿着棍子、镰刀、菜刀等等，一看便是从家中随手取来的。
“怎么回事？”
李晙心想莫不是因为这些人是细作，所以被抓捕了，那些百姓不明真相被细作利用了？
“禀报王爷，属下等人在巡视街道，搜查溃败的楚兵时，被这些人偷袭，所以属下便将他们绑了来。”
“偷袭？”
李晙看了看被抓住的那些人，有老有小，还有妇女，就是没有壮丁，这样的一群人怎么敢偷袭正规军队，他们不要命了？
“他们用什么偷袭你们的？”
李晙好奇便多问了两句。
那名将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石头。”
“石头？多大的石头？”
将官解释道：“王爷，虽然石头不大，但确实是在袭击我军，属下怕他们是楚兵留下来的细作，所以便抓回来打算盘问一下。”
此时与征南军对峙的那波人为首的一名老者，气呼呼地说道：“我呸！面对楚军时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只会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呵呵，朝廷的官军都是一群软骨头，只会欺负庶民。”
李晙听着不是个滋味，这前因后果略一细想便能想明白，多半是幸存的百姓见到了征南军，想起了征南军曾经助纣为虐帮助楚军一同屠杀过城里的百姓，气愤之下便有人捡石头丢了他们，这将官气不过便将人都抓回来了。如此说来，对面的那些人便都是幸存下来的百姓。李晙见到对面上百人全是老弱妇孺，一个成年的壮丁都没有，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放了他们。”
“放了？”
那将官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想要拒绝这个命令，他再次强调道：“王爷，这些人来路不明，有可能是敌军的细作，让属下带人好好盘查一番吧？若是抓错了，到时再放人便是了。”
李晙闻言有些恼怒，斥责道：“这是什么话？本王让你放人，没听到吗？”
张岚见李晙发飙，也赶紧说道：“没听到王爷的话吗？还不放人！”
那将官这才不敢言语，努了努嘴，让手下士兵将人放了。
有一八九岁的男童颇感气愤，被放开后拿起地上的石头又向那名将官掷去，那名将官穿着铠甲，这小石头砸在身上并没有多疼，但是侮辱性很高，于是他勃然大怒，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住手！”
李晙一脚将那名将官踹到，训斥道：“不过是个孩子，你还要动刀吗？”
刚被松绑的那十余名百姓见状忙跑到人群中去，那些人也赶紧将他们挡在身后，似是生怕征南军秋后算账。
李晙看着警惕的众人，倒是没有责怪他们，换做是他，也许就直接跟征南军拼命了，扔石头算什么？何况他还真的被百姓丢过石头。
李晙走到那些人面前深施一礼，带着些歉疚地说道：“是本王治军不严，让各位受惊了。诸位请放心，本王是陛下的儿子，晋王李晙，奉皇命节制前线战事，如今楚军已被朝廷打退，各位请放心回家，本王会命令将士们守护好各位的安全，朝廷的抚恤也会很快发放到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那些人听说过李晙的名字，或者说在缙云，李晙的名字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次挽社稷于将倾，在普通百姓心目中，李晙就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对于李晙的话，那些人自然没有怀疑，而见到李晙如此礼遇那些百姓，那名将官也不敢造次了。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些人只是伤心自己家人死难而已。未免这些人反感，李晙便让自己的亲兵护送他们回去。
待人走后，李晙才回头找那将官算账，说道：“即日起你便到前锋营当一名普通士兵吧。”
那人听闻后大惊失色，这才害怕地求饶道：“王爷开恩呐！属下知罪了。”
李晙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心意已定，他决绝地说道：“不，你不知道，本王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将官的，不过本王要让你，要让全体将士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国家，百姓才是最重要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们只知道尊敬君王，却忘记了你们包括本王身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百姓给的，没有这些人，我们哪里有资格站在这里大放厥词。”
李晙知道有些观念扎根地久了，再想纠正回来就会非常地难，所以他也不指望一次的教育便能让这些将官们改变观念，无非是让他们有这根弦，知道百姓不能欺负罢了。
既然承诺了抚恤，那么就得说到做到。李晙去了太守府，查了查文降送过来的账册以及军师们送来的账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想要从现有的财政里面拨出这笔钱是不可能的。于是李晙便写好了奏折，准备加急递给晏平帝要钱。当然做完这一切还不够，毕竟以晏平帝的尿性，不给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李晙又开始研磨，提笔写了一封家书。
没错，虽然有个不给力的爹，可他有个给力的媳妇啊！
写好后，吹干信上的墨汁，李晙难得有些羞涩，又要开口跟媳妇借钱了。这几年着实花了媳妇不少钱，如果不是嫁给他，魏皛皛在任何人家都应该是穿金戴银的。自从嫁给李晙之后，魏皛皛很多年都没有买过新衣服和首饰什么的了，就连头上的珠钗都是他们大婚那会儿宫里赐下的。
李晙当然心疼媳妇，他早就看好了一支珠钗，不过要五百两银子，他没有这么多钱，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跟媳妇开口借钱，于是便想自己攒点钱给媳妇买珠钗。李晙盘算了下，等这次回去再领两天零花钱就差不多能买下这支珠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