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淮薇鬼陵（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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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婴闭上眼，以他对花浅的了解，恶作剧不成，绝不会放他们离开神识记忆。
花浅靠上去，眯起眼睛，方要亲上去，却直觉脚下震荡，天与地倒过来，一个没站稳，扑在隋婴的怀中。
“怎么回事？”顾潮生扶着地面，震荡还在继续，神识记忆竟然有了蜘蛛网状的浅浅裂纹。
“不好，龟虽兽有性命之忧，”花浅来不及多解释，是什么人发现了这座岛，还要湖底的杀龟虽兽？他能进的了轻羽剑布下的结界，又能砍伤龟虽兽厚重的壳甲，绝非一般，如今仙门中有这个实力的，数不出十个人。
“快……快放我出去！”顾潮生冒火，有人欺负他的兰儿，兰儿有性命之忧。他还没亲口与兰儿道歉，自己失了约，还没能认出她，他还要与兰儿结为道侣，共度余生。
隋婴乾坤囊银光一闪，轻羽剑已然在手中。
有这个实力的，仙门四界里，不超过十个人。这十个人，明知是他设下的结界，绝不会硬闯，“花浅，此人不是仙门四界中人。”
黑暗消失，三人重新回到荒岛之上。
花浅掰断十根指骨，“堕仙吗？想不到世上还有堕仙能不怕死的寻晗羽真人的晦气。”
湖中缓缓爬出群群白骨骷髅，沿着岛屿峭壁爬到岛上。
“是你？”隋婴与燕陌陌一起，见过顾剑的记忆，是记忆里给岳清河盒子的面具人。
顾潮生见地上有一米之深的裂痕，岛屿是魔兽明月所化，裂痕如深深的伤痕，魔兽的血流速很慢，正缓缓的渗出。
“你……你敢伤我兰儿……”顾潮生气愤的扬起双袖，两道疾风划过面具人的脸颊，面具人一动不动，飘然御剑立在半空，疾风过后，毫发无伤。
“顾潮生，你不是他对手，切勿冲动。”隋婴知堕仙深不可测，合他与花浅之力恐怕也不易活捉，但他事关岳清河堕转之事，决不能让他离开。
花浅悄悄按上第三根肋骨，如要活捉，可是一场硬仗。
“花浅姑娘，真是巧啊！不，现在该唤你一声，淮薇鬼祖了。”
“孙偲，我们，好久不见。”面具遮住脸面看不清，但这声音，花浅打死也不会忘记。
冤家路，真是窄。
本以为这厮早就死在仙魔大战中，生魂化作魔域长城，恩怨就此了断，却不想孙偲竟然东躲西藏活到了今天。
且堕转修炼，功法更盛，今非昔比。
白骨围成一圈，孙偲低头环视一圈，轻轻一跃，双足落地，“花浅，隋婴，我并不想与你们为敌，只想找一样东西。结界复杂，我没有控制好力道，才会不小心伤了这湖心岛的魔兽。”
“你可是认识岐山岳清河？”隋婴问，他更想知道的是那木盒有什么让岳清河堕转。
他早忘了虚浮山上那与他动手动脚，因同门斗殴被逐出师门的变态，更不知这变态，曾经在仙乐宫，对花浅做过什么。
“认识，”孙偲回答的很干脆，“他从养心湖那魔兽手下救了我的性命，就是不久前他下凡世除魔的时候，我为了谢他救命之恩，请他去顾家酒楼喝酒，顺手送了他一些土特产。”
“他救了你？”花浅觉得不太可能。
“是啊，他救了我，当然，他并不知道我是谁。”
“是你引岳清河堕转？他已然堕转二层，失去意识送去了性命。”
“堕转？哈哈……有什么稀奇呢？他有欲望，不认同自己所受的待遇，堕转有什么稀奇的？”孙偲笑的张扬。
“你给他的盒子里，到底有什么？”隋婴凌空一指，方才被劈开的结界缝隙闭合。
“一面铜镜，普通的铜镜。”面具人毫不畏惧，“晗羽真人，我打不过你，但你想在不毁了养心城，不伤这只可怜的小魔兽的情况下，困我在这结界中，却也不容易。你们仙门四界不是最忌讳滥伤无辜吗？凡世的无辜太多了，晗羽真人当真要打？”
隋婴犹豫，就是为此。
花浅一手搭上隋婴的肩，笑道，“没错，困住你是难，还是杀了你比较容易。杀了你，我照样能问出你与岳清河的关系。”
死了化成白骨，她就能用冥道之力，问任何她想知道的问题。
“我说的话，为何你们不信？”孙偲伸出右手，手中多出个铜镜，“就是这个，我有很多，你们想要，我也送你们几个。”
“破铜烂铁谁稀罕！”花浅眯起眼，右手用力一按，肋骨断裂，几十只骨头迅速聚集起来，合成一只巨大大骷髅。
骷髅比面具人高出几倍，光靠压也能压死，两手握着骨刺当武器，机巧灵活，恍惚几下让面具人连连后退，逼到悬崖，孙偲叹气，“非要这么绝情吗？是，我们过去是有过节，可你现在不是也没死吗？花浅，说到底，我们才是伙伴，仙门欲除你而后快，你帮他们管岳清河的闲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花浅又按断一根肋骨，剩下的骨头们聚集一处，形成个更大号的。
两只巨大的骷髅逼近，孙偲口中念诀，忽然后翻，跳下悬崖。
“想跑？”花浅红指甲指向悬崖，骨头们跟着入水，然湖面忽然翻出十米巨浪，孙偲踏浪扶摇直上，白衣四面幻化出无数飞箭，向着天边一处汇聚。
可任凭飞箭攻势如何的猛烈，结界丝毫无损，孙偲回身，隋婴的轻羽剑上，灵丝细腻，四面八方延伸，早已与整个天空连接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湖上，巨浪打散了骨架，白骨漂浮在湖面上，天上，轻羽剑身缠绕黑墨，当空凝成两条细长锁链，尤其壮观。锁链与巨浪斗法，花浅趴在悬崖边，此时花浅也无能为力，骨头最大的缺点，就是飞不起来。
隋婴占上风的。
但花浅一点儿也不乐观，隋婴处处让招，避开所有要害，只想活捉，不想伤他性命，对方已然看出来，怎么可能放弃如此求生机会？
花浅与对着顾兰的伤口施展治愈术的顾潮生说，“没用的，魔兽的伤口唯有自愈，仙门最基础的常识，你在凡世待傻了吗？”
“都怪我，”顾潮生也知没用，但他看不得顾兰受伤。
花浅试了试，指骨好像长好了，于是齐刷刷在次掰断，海面上的骨头们纷纷沉默海中，又成群结队的顺着悬崖爬上岛屿。
“他们都是当年死在大洪水的人，尸骨就沉在水底，被水底沙尘覆盖掩埋。”说完，有个小骨头拽了拽花浅的裤脚，它从湖底打捞上一块暖玉，玉色青碧，隐隐有金光。
是顾兰记忆中的那块暖玉。
天边，飞箭忽然改变了方向，直入岛屿。轻羽剑脱开隋婴，紧追着飞箭，在落上岛屿的一刹那，砍断了箭头。
孙偲声东击西，为的是突破结界逃走，隋婴不负期望的选了保护岛屿，给了他可乘之机。他果断抓紧机会，脱开锁链，踏足御剑离开。
隋婴落到岛上。
“让他给跑了，”花浅恨恨道。
岛上挤满了白花花的骨头，花浅大概是把之前死于大洪水的葬在湖底的先人都“请”了上来。
三人潜入湖中，岛屿实在太大了，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不愧是魔域中最巨大的物种。搬到地上跟旁边的山差不多高。她身上生了许多水草，附着随着水系流进的细沙碎石，螃蟹贝壳在石头里安家，一动不动，任谁也分辨不出是一只活物。
在小骨头的指引下，他们才找到龟虽兽紧闭的眼睛。为岛三百年，龟虽兽几乎不会睁开眼睛。偶尔睁开眼睛，好像还吓坏了落水的凡人。
眼前的风景三百年不变，除了时不时的落下的莲子，一颗一颗，她会想起很久以前少爷喂她莲子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忽然舌尖变成了甜的，准是少爷随手喂了一颗糖。
甜不甜？
甜。
他直觉有人轻柔的抚f摸着他的眼眶。
有人在唤着他的名字……兰儿……兰儿……
“呜呜~~~”少爷，是你回来了吗？
眼睛缓缓的睁开，绿色的荧光照亮漆黑的水底。
“呜呜~~~”眼前人白发苍苍，骨瘦如竹，可面目依旧是那个她魂牵梦萦的，三百年一刻不曾相忘的，一直等待着的，与她承诺过结为道侣，游遍四方的，深深爱着的，她的少爷。
她的少爷。
回来了。
“呜呜~~~”
顾潮生整个人也就跟龟虽兽的眼睛一般高，贴上顾兰的眼角，“兰儿，兰儿……对不起，你一直在等我，我却，来迟了。”
“呜呜~~~”恢复原形的魔兽，不能再说人族的语言。
少爷，你还认得我吗？
绿色的眼睛烁烁发光，是魔兽的眼泪。
花浅说，“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可接下来怎么办？你们想过吗？”
顾潮生想兰儿这么大，不能轻易移动，倒不如在此处湖中继续住下去。
“那孙偲若是再来，你怎么办？”花浅毫不客气的说，“你护得住它吗？顾潮生，三百年放弃修炼，如今的你，还剩下几分灵力？”
“我……”
“不要跟我说什么同生共死的屁话！”
花浅对着绿眼睛的魔兽说，“我能让你回魔域，回你的亲族身边，如你愿意，便随我走吧。”
绿色的眼睛不动。
“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放心，晗羽真人已经做好了与你这岛屿几乎一致的结界，来维系养心湖水系的平衡，将来告知官府，改变水系泄洪河道，再慢慢撤掉结界，不会影响这里的一切。”
绿色的眼睛依旧不动。
“如果顾少爷愿意跟你一起回去呢？”
顾潮生半张嘴，“我……去魔域……”
“你害怕？还是说，你不愿意？”花浅摸了摸龟虽兽粗糙的眼皮，“在凡世，你护不住它，可在魔域，它却能护住你。只要你们能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你之前来淮薇鬼陵求我的时候，便是与我这么说的，我听了这句话，才被你感动决定帮你的。你可是后悔了？”
顾潮生哈哈大笑，他拽了一根水草，绑住大把银发，“兰儿，我跟你去魔域，我也想见见我道侣的家人。”
不能说话，没关系，你爱我，我亦爱你，只要能在一起，繁华市井，无边荒原，哪里都一样。
余生有兰儿陪他走完，何其幸哉。
绿色的眼睛闪光，大滴的眼泪混同在湖水中。
三人浮上水面，隋婴的轻羽剑划过天际，光芒迅速笼罩这整片湖水，在凡人看不见的结界中，湖心的岛屿，缓缓的长高，露出了四条腿与一只大尾巴，慢慢的向着花浅挥手处处靠近。
花浅当空喊，“长墨，就这儿！”
结界开裂处，横空劈开一道巨大的竖直裂缝，直插入湖底，缝内漆黑，还透着阴阴冷风，浊息从裂缝中奔涌而来。
若琊王？
世上的紫印堕仙，唯有三百年前的若琊王。
顾潮生望向裂缝之中，恍惚有个影子，额前紫印，他没看清。
“我朋友的通路，能越过魔域长城，让魔兽回到魔域，我就不送你们了，”花浅让一只小骨头引路，“跟着骨头，就能找到龟虽兽的族群。”
岛上，其他小骨头已经排成队，一个一个走进裂缝。
“花浅，多谢你，多谢你在仙乐宫救我性命，多谢你帮我找到兰儿。”
顾潮生与花浅抱拳行礼，他在凡世呆惯了，还是凡世的礼俗用起来舒服，“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杜老掌山、五大长老，燕将军，昙山少主，他们的死一定与你无关，虽然你不解释，可总有一天，会有人把真相找出来。”
说完，他看着光芒处的隋婴，谢他用结界帮兰儿解脱了养心城的责任，他用玫山之礼，拜了三拜。
“好人吗？”花浅不是第一次听到。
师父说得对，人性本善，且健忘，只要做上那么一点点好事，大家就会遗忘所有做过的错事呢。
顾潮生入了裂缝，落跳上巨兽的脊背上，他的破房子还在，他到了魔域，都不用盖新的。
缝隙闭合，隋婴施了个诀，将方才两界连通时的魔域浊息封在乾坤囊中。湖水平静无波，只是，中间少了个岛屿。
等三个月后水系改好，城中人一夜惊醒，发现凭空少了湖心岛的时候，大概会挤破寺庙的门槛吧。
隋婴收起轻羽剑，走近花浅，刚刚他望着巨大乌龟驮着顾潮生的背影，五味陈杂，“顾潮生……剩不了多少年，本就没治好的重伤，又放弃了修炼，仙骨几乎脱落成凡骨。顾兰也是，那块玉吸取它的生命之力，实现它的愿望化成人，这些年，它一直在凡世灵气汇聚的地方呆着，浊息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但……他们很幸福。若能幸福的死去，远远好过痛苦的活着。”花浅伸了个懒腰，“现在岳清河的线索在孙偲那王八蛋身上，师兄有什么想法？”
“告知仙门，早做防备。”
花浅思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花浅，你还走不走？”背后传来傲慢的冷声。
来人面色不善，显然等的不耐烦。
刚刚燕长墨用堕仙之术，打开通向魔域的路。
“走，你等我一会儿，我还想跟师兄说说话。”
“隋婴，你的那个徒弟，还有那个宝贝弟弟，”燕长墨不客气的说，“他们闯进了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