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韵寂
晨星森林，镜影湖。
从魔法学院飞到这用不了多少时间。一路上，蓝箖和韵都默不作声，一段不远的路，飞起来却好像吊着千斤巨石般，每一米都是那样艰难。
终于，苍葱的墨绿间闪出一抹亮色，如明镜般平静澄澈的湖面倒映着天边的丝丝白云，风过，却不见波起。
到了。
缓缓降落在湖边，蓝箖望着偌大的湖面发神。
半响，她咬咬牙，在衣兜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了那个属于韵的咕噜球。时间的洗涤下，咕噜球表面已经有些褪色，中央那枚黄色的星星被磨得锃亮，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呆呆地望着这枚咕噜球，蓝箖又一次失神了。
终于……还是……
……
蓝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咕噜球，一直望。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即使已经知道这一步她不得不走，但是她还是感觉自己做不到。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瑞雪。和七彩圣灵分别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感受吧？那一别，是很可能再无法相见的永别；而现在，韵所迈出的这一步，也是再无法回头的诀别。
她突然好羡慕瑞雪。虽然跨越时空，但时至今日，她们还有机会再见。可是她和韵，再跨越时空……
她想不下去了。
分别，总如同最冷酷的刃，将一切羁绊割开；破碎的真情，却又恍若断藕连丝，悠转绵延，酿在心间。
韵也出神地望着咕噜球。这是它的家，面前的是它最好的搭档，最好的伙伴。但是，再向前一步，这一切都将化为曾经，化为过去，最终淹没在时间的风沙里。
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再深呼吸，然后重复。
但是没有用。它稳不住，还是稳不住。
“喻遥……真的同意了是吗？”蓝箖小声确认着。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期盼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韵缓缓点了点头。
“都说好了，我先进去，等影子脱离后，喻遥会直接把影子传送走。”韵垂着小脑袋，低声道，“星莓也是知道的。”
“嗯……”
蓝箖应了声，却没了下文。
“兜……”
韵微微合眸，靠在蓝箖身边。一人一宠坐在湖边，静默着，身后，是自由的风在林间回唱；面前，是悠游的云在湖底潜行。
咬牙，狠心，吸气，却又在即将吐露的瞬间丧失了全部的勇气。
她们的影子在一点一点偏移、变长。渐渐的，镜影湖表面铺上的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不能再犹豫了。
它早就做好了面对此刻的决心。决意，决行。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韵的小胳膊探到了咕噜球之上。
也就在这时，它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来。”
蓝箖的声音低低的，细弱游蚊，却又充满坚定。
她慢慢搂过韵，韵冰凉的身躯靠在她肩膀上，长长的耳朵搭在她脊背。这是她数年来最熟悉的温度，独属于韵的、充满暖意的冰凉。
“咔……”
右手上，紧握的咕噜球正在一点一点被粉碎魔法吞噬，咕噜球表面正快速被裂纹铺满。
契约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怀中，韵的身体逐渐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包裹，它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大，裹上了洁白的衣衫，长出了蓝色的长发。
契约终止，所有的魔法都会消失，韵也将变回幽兰雪魅的形态，变成那个千万宠物为之倾倒的冰雪女皇。
但它是韵，永远都会是。
这不是永别的……会再见的，有的是机会。蓝箖默念着。
但是……但是心底为什么这么痛？
就好像被千万道冰刃刺中，被厚雪掩埋，坠入冰渊；那份熟悉的冰凉，似乎已在顷刻之间消散，就在怀中，却怎么也守不住、追不及。
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怎么会，韵只是付出了余生的自由，只是再也无法同她一起去触摸天空；但是她就在这里，会一直在这里，绝对不会就这样从她眼前消失，绝对不会……！
但是，心底的失落与空虚却在不受控制的迅速放大，顺着她的神经在蔓延。难以言述的恐惧与哀伤更是迅速漫上心头，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如挣扎不出的深渊。她战栗，几乎难以呼吸，晶莹的泪在眸间断了线。心弦在颤，世界在眼中斑驳，杂情无端，宛若一团巨石凝噎在心头，吐不出，也收不尽。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
不……她好像知道为什么……！
“咔擦”一声，咕噜球在她的手上彻底化为粉末。几乎是同时，充斥在她内心的全部悲意、不舍与心痛也好似在瞬间被抽走，只留下无尽的空虚环绕在心头。她愣着，欲开口，却无言也无绪。
“兜……兜。”韵垂着耳朵低声道，它小小的身板缓缓行动起来，从蓝箖身侧悄悄溜走。
——我走了。
那一抹冰凉彻底脱离的瞬间，蓝箖骤然惊醒。
不对……不对！
她想疾呼，却颤抖得几乎失了声；她想追，想抓住韵，想抢下它手中刚刚拿到的药剂，似乎被抽空的身体却瘫软得一下使不上力——
“站住！”
韵，这个混蛋，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要瞒着她，什么都瞒着她！！！
什么牺牲影子，什么永居湖底，就在刚刚，最后一刻，能量深度融合带来的情感共鸣中，韵所传出的那种心痛，那种决绝，又怎么骗得了她！！！
韵是打算牺牲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牺牲自己！！！
那是韵想要竭尽全力掩饰的真相，是无论如何都要掩盖住的真情流露。它能说服泽安德，能说服喻遥甚至说服星莓，但它知道，蓝箖是绝不会放它走的。
尚未稳定的镜影湖里，已经容纳了星莓这一个不稳定因素；再加上它，镜影湖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波澜了。
它在骗，在骗蓝箖，也在骗自己。它成功了，它成功骗过了自己，将所有的情感锁死在心底，直到最后一刻。
但现在，那都不重要了。
韵在湖边停住。它回头，眸间早已泪成行，冰尘满面，晶莹化霜；可它在笑，笑中带着不舍，也带着骄傲，一如昔日，充满独属于它的桀骜。
“兜。”
——对不起。
——再见了，我的朋友。
它长吟，瘦小的身子向后倒去。如镜般平滑的湖面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浪花间夹杂着银色的光路，将它包裹，浪花涌动，带着它一同去往远方……
这是最后的告别。
“韵——”
蓝箖大声呼唤着，挣扎着，奋力向前扑去。朦胧的世界中，那一抹银光却已悄无声息地在自己面前消散，去了她永远也追不到的地方。
浪声在耳边轻响，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吞噬。眼前的一切已在瞬间变得黑暗，恍若真正的万丈深渊。
风住，云定，喧嚣的湖面终归于平静。苍林如海，一切皆在画中静默，余韵徐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