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生命尽头

    只见哗啦啦的流水，山呼海啸般地朝着徐岚俯冲而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徐岚听到导演喊的那声快跑的时候，凶猛的洪水已经将她席卷到了漩涡中心。

    尽管她会游泳，但架不住大自然排山倒海的力量。她感觉身体像一块浮木在大海中浮浮沉沉。

    还夹杂着一些植物清香味儿的湍急水流猛灌进她嘴里，她呛得呼吸困难。

    很快，洪水一路向下。徐岚连导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她尽力地憋气，尽力地寻找生的可能性。

    在跟死神无数次交手的时候，徐岚脑子飞快地闪过她这一生的执念和遗憾。

    她小时候跟着妈妈一起长大，妈妈不会照顾她。经常跟她抱怨，她的命有多苦。为了养她有多不容易。

    每次徐岚开口想跟她要零花钱，都得犹豫很长时间。最后要不来，反而讨一顿骂。

    上中学的时候，她的成绩还不错。可偏偏在她上高中的时候，遇到了袁凯那个人渣！

    她去找班主任反映情况。班主任因为拿了袁凯家长那边儿的钱，含糊其辞。

    她去找她妈说，她妈只跟她说，“还不是你一天到晚花枝招展惹的祸，衣服穿那么好看干嘛，头发弄成那样给谁看啊！还一天到晚臭显摆，爱张扬，学校那么多人，轮到你去那个风头了。早就跟你说了，你迟早有一天栽跟头，现在你信我的话了吧！”

    徐岚回忆不起来当时听到这番话内心的绝望。她只知道那天她躲起来哭了一晚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承受这些。就是因为她性格张扬了一些吗？就是因为她爱美了一点吗？在别的同学都穿着又土又丑的校服的时候，徐岚每天小短裙，搭配紧身的t恤，有自己的穿衣风格。别的同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卷的时候。

    徐岚已经把自己的头发到理发店弄成了黑长直。并且她还化妆。

    这在学校是不允许的。但是她就是跟学校对着干，再不济每天也要涂个素颜霜，画个眼线，描个眉毛。

    而买这些东西的钱，每次她都费很多的心思去找她妈要。要钱的过程没有一次是愉快的。

    “咱们家有那个条件吗？让你买这些衣服？口红！班主任都已经找过我好多次去谈话了。我就想问问，校服是怎么着你了？别人都能穿，就你不能穿？你为什么总爱跟别人不一样呢？还有你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书和漫画，总有一天我全部给你烧了。”

    青春期的时光是伴随着和母亲的争吵以及内心美好的憧憬相互交杂着度过的。

    徐岚内心有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投射在现实中是破灭的。

    她的这种个性让母亲嫌弃她，任课老师排挤她。同学嫉妒她。只有男同学们青睐她。

    不过，每一个向她投射过来的眼光里没有欣赏和尊重。只有赤裸裸的调戏和戏弄。

    她活在一个似乎所有人都不喜欢她的世界里。除了同学们的有意无意那种轻视和轻蔑。任课教师也讨厌她这种学生。

    那样一种有意无意的嫌弃和鄙夷的眼神，徐岚都感觉得到。她很受伤，却没有出口。只能把自己投入在内心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像捡树枝搭房子一样让自己内心变得强大。

    可是有人偏偏不让她如意。在她学着自己去抵抗侵害的时候，给她来了一记重锤，让她终于认清现实，再也没有还手的余力。

    因为她平日特立独行的个性，当她发生这样的事儿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是她活该。甚至为自己论断对了别人的人生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还把她当成反面教材，给一届又一届的学弟学妹们警醒。

    所以，学校优秀校友栏那里挂着徐岚的照片更像是一种讽刺。那是谭耀光在后来功成名就后帮她争取到贴上去的。至于老师和同学们，更加津津乐道的是徐岚的另一番故事。

    因为这样一种饱受痛苦和煎熬而长期得不到宣泄的情绪。徐岚后来都它变成了一口气。

    这是她为什么可以在太空舱那样的小地方蜗居八年的原因。

    她总是想着有一天，要以自己最张扬，最漂亮，最放纵的方式站在人群中最瞩目的地方。告诉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你看，我徐岚离开了你们，活的很好！”

    可是这一天来的太久了。久到已经磨灭了掉了她的那份心志。最后变成了一地鸡零狗碎的生活。她似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当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她好像才想起那些曾经的往事。无意识间，她一直都在为曾经的弱小，无助的自己出口气。

    可底下早已没了观众。只有她一个人在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精神胜利。却错过了浪费了生命里最温暖和最美好的东西。

    此时此刻，会有一个曾经轻视过她的同学和老师站出来跟她道歉，说我们错了，我们当初看错你了吗？别说那些人了，就是她母亲都不会为此而觉得骄傲。

    那徐岚，你到底在争什么呢？

    又一层浪打了过来，徐岚感觉自己马上要去见阎王了。她忽然间，好想好想严屿白。

    想回去跟他重归于好。想放下这里的一切跟他走。她的生命里再不会有一个男人这样费劲儿讨好她了。

    严屿白没有嫌弃她的过往，没有跟她说过，“徐岚你脏了，所以我不要你了。”反而，担心她会因为这件事跟自己隔阂。所以坦诚向她解释，向她诉说自己这两年内心的挣扎和思考。

    又一次一次地帮她完成心愿。想把她拉回到自己身边儿。

    可是自己还是拒绝了他的一番心意。她总想着，她不要爱。只要事业，只要钱。

    可是现在，为什么脑子里出现的最后一个人的影子会是严屿白。

    想着以为要永远的诀别了，她再没有机会把自己的后悔说给他听了。徐岚胸口一阵没由来的沉闷。大概是肺里面已经灌满了水。

    她才觉得难受的吧！没想到生命的尽头，徐岚最后的感受是悔恨。她放下了此前遭受的一切，却唯独没有放下严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