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着相
门口的对联写在漆黑的长木上。
字体鎏金，龙飞凤舞。
受爷爷熏陶，陆羽哪怕不懂书法，也觉得写这副对联的是个大家。
“施主也懂佛理？”胖和尚像是看到了同道中人，双眼发亮，“看来施主也是有慧根之人。”
“莫向外求，但从心觅。行有不得，反求诸己。”陆羽说道。
这句话爷爷曾经写过。
也正是这样，陆羽才多留意了一眼。
“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还请在寒寺住一晚上，请。”
胖和尚单手抓起胸口的硕大佛珠，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如果不答应呢？”陆羽冷着脸。
眼前这个场景实在有些诡异。
“呵呵，施主不答应，我自然不会勉强，你自便。”胖和尚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陆羽目光微微凝起，这个胖和尚是吃定自己了？
眼下自己有三个选择。
一是原路返回，这个选择太耽误时间了，万一后面选择的路线再有意外，难道又要原路返回？
二是倒车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等到明天一早，自己徒步离开，等路况恢复再取车离开。
三就是在这座寺庙休息一晚上。
第二个选择是最安全的，但同样有麻烦，眼前这个和尚不知有什么居心，自己独自在外过夜，一样要小心谨慎。
以免这和尚玩什么花样。
而跟这和尚进庙，看似更危险了，可一切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反而比第二种选择安全。
还有一点。
陆羽也很好奇，眼前这个胖和尚跟他的师弟，怎么活下来的。
“好，带路吧。”
陆羽把手枪塞进腰间，把车停在庙宇墙边，熄火，带着小黑下了车。
“施主请。”胖和尚对陆羽的决定，不欣喜也不意外。
只是目光又打量了几眼小黑，垂涎之色毫不掩饰。
跟随着胖和尚进了寺庙。
陆羽才发现这个寺庙外面看不出来，走进来发现面积不小。
除了用来开早课的正殿，还有两排平房，看样子是僧人住的，再往深处，则有一道石头砌成的拱门，里面似乎还有房子。
胖和尚带着陆羽进的是正殿，与寻常寺庙不同，正殿没有写着“大雄宝殿”的匾额，里面也有金身法相的大佛，更没有怒目金刚像。
正殿的陈设很简陋，除了地上二十几个蒲团，只有一尊泥胎佛像，看着十分的寒酸。
“施主，贫僧法号屠苏，外号酒肉和尚。”胖和尚拍了拍大肚腩，请陆羽在蒲团落座。
踏踏踏。
外面传来脚步声。
守在陆羽身旁的小黑，立刻冲着门外狂吠了起来。
陆羽坐在蒲团上没动，不过目光也是紧盯着外面。
“施主勿怪，应该是我的师弟来了。”胖和尚来到门口，“素心师弟，有客人来了，斋饭准备好了吗？”
门外之人没有答话。
等走进了正殿，陆羽才看清这个叫素心的和尚。
身形消瘦颀长，暗黄色的僧袍，像是挂在竹竿上，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与胖和尚完全是两个极端。
瘦和尚目光阴鸷的望着陆羽，下面长着长长的鹰钩鼻，嘴唇细薄，光看面相就不好相处。
“师兄，我说过，寺庙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带人进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瘦和尚瞪了一眼陆羽，旋即目光死死盯着胖和尚屠苏，声音沙哑，宛如玻璃在墙上刮擦的声音。
胸腔跟破风箱似的起伏。
胖和尚笑了笑，浑不在意道：“师弟，你着相了，佛度有缘人，施主与我佛有缘，是有大慧根之人。”
“无非是多一碗斋饭的事，师弟你辛苦了。”
瘦和尚素心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陆羽在一旁听着这师兄弟俩的话，看来瘦和尚是嫌寺庙人太多，应该是粮食不够了。
“我去准备斋饭！”瘦和尚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临走之前，又狠狠瞪了一眼陆羽。
“施主，我这师弟……见谅。”胖和尚说话的语气，倒更像是个出家人，“等与大家用过斋饭，我再带施主去厢房休息。”
“不必了，我不饿。”陆羽淡淡道。
他怎么会轻易吃这种来路不明的斋饭？
尤其刚才那个叫素心的瘦和尚，对自己显然不满意，万一在饭菜里下毒了怎么办？
“好，施主自便。”胖和尚屠苏还是那般慈眉善目，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
正殿外的脚步声密集了起来，不过拖拖拉拉的，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作为猎人，陆羽的耳目比常人都要敏锐许多。
成为异人后就更加明显了。
陆羽缓缓站了起来，哪怕念力与小黑都没有示警，他也不会大意。
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幸存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数量大概二十来个，浑浑噩噩的跨进了正殿。
一言不发，死气沉沉。
但确实是活人。
这些人进入正殿后，宛如没看到陆羽般，各自在蒲团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低头对着大殿的泥胎佛像。
这时瘦和尚素心也进来了，提着一个木桶，米饭的香味缓缓散发而出，不知是混合了什么东西，比寻常的白米饭要香得多。
陆羽也没吃过斋饭，并不清楚，真正让他诧异的是，这居然真是米饭。
瘦和尚素心沉默不语的开始给人打饭，每人一个瓷碗，打完后放在各人的面前。
等全部分发完毕后，这些盘腿坐在蒲团上的人才开始吃饭。
他们没有用筷子，而是用手抓着吃。
胖和尚屠苏笑呵呵的在一旁说道：“这些大米是末世前，香客捐赠的，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活下来。”
胖和尚说完不自觉的又舔了舔嘴唇。
他与陆羽一样也没吃木桶的斋饭。
瘦和尚素心吃了一半，面相凶恶的对着陆羽说道：“吃完赶紧滚蛋！”
他给陆羽也盛了一碗。
陆羽没有吃。
谁面对瘦和尚素心这种充满敌意的模样，心里都会多几分提防。
胖和尚在旁边也不再劝说，只是双眼阖上，双手合十似在念诵经文。
斋饭吃完后，瘦和尚素心带着正殿的人离开，胖和尚则带着陆羽来到了厢房。
陆羽选了一间正对着门的房间。
“施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和师弟帮你开路。”
胖和尚说完就关门离开了。
陆羽打量了一眼厢房，陈设同样的简单，一张床，床上有一条薄被。
床正对面的白墙上写着一个偌大的“佛”字。
除此外，就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样式很古朴的石制煤油灯，灯油早已干涸。
旁边还放着两本佛经。
陆羽坐在床上，从异空间里取出了两个饭团吃了，比起其他食物，饭团没什么味道，吃起来也方便。
万一别的食物散发出香味，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黑则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寺庙……似乎没什么古怪。”陆羽皱着眉头轻声分析。
虽说那些幸存者看起来有些另类，但末世之中，这种现象就不显得那么奇怪了。
再就是那一胖一瘦的两个和尚。
陆羽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
靠在床上，外面的日光彻底西落，最后一丝余晖沉入了地平线，厢房陷入了昏暗。
霎那之间，陆羽还有些不习惯，自己似乎……从末世之后就没有过这种停电的日子。
至于末世前，那就更没有了。
夜幕降临后。
整个寺庙也进入了沉寂的状态，外面除了呼啸而过的夜风，听不见多余的声音。
陆羽靠在床上闭目假寐，精神力充沛的他，没有觉得疲惫，闭目假寐也是出于身体本能的作息习惯。
实际上却是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这样过去了大概一两个小时。
靠在床上的陆羽，快速翻身而起，身体靠在了门后。
小黑也缓缓起身，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之外。
“师弟，你今天让我很失望。”
房门外传来了胖和尚屠苏的声音，与白天的和善不同，此刻屠苏的声音十分阴沉。
而后就是瘦和尚素心的声音。
“师兄，庙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你难道还要徒增杀孽吗？”瘦和尚素心的语气苦口婆心。
胖和尚屠苏冷笑道：“杀孽？素心，你真以为自己是得道高僧？别忘了，我是你，你也是我！”
“你不过是我酒肉和尚身上分离出来的一个垃圾！”
瘦和尚素心唱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师兄，你不该吃当初那个捐赠粮食的香客。”
“你，已经入魔了！”素心似乎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声音愈发嘶哑。
“呵，古有佛祖割肉喂鹰，如今他们割肉喂佛，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胖和尚的语气高亢了几分，又带着几分癫狂，“今天来的那个年轻人，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肉香，还有那条大黑狗。”
“师弟，帮帮我，只要能把他们吃了，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得道高僧，到时候我们就是这世间的真佛！”
胖和尚越说越兴奋，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到时候我答应你，会放了那些人畜，不，我会帮他们超度，让他们脱离这世间的苦海。”
“帮帮我，素心，我们是一体的！”
胖和尚低沉的催促道。
“师兄，我不是你，从你把那位过来避难的香客吃了之后，你我就不是一个人。”
瘦和尚的神情愈发柔和，声音轻缓道：“莫向外求，但从心觅。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师兄，你着相了，该回头了！”
胖和尚似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话，再也顾不上是不是会被陆羽发现，怒吼道：“素心，你我双生，你要是敢死，我会把那些人畜全部杀死，做成一张人皮袈裟，为大殿的佛祖做宝衣！”
“佛祖受污，你素心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