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玉石相搏
夜宸低下了头。
丹田之中,莲花花苞打开,层层花瓣之中,一个婴儿般的男孩闭目盘膝而坐。他的神情面貌,酷似夜宸。
他,就是修于夜宸丹田之内的元婴。
元婴蓦的睁眼,自莲花宝座上站立而起,右手一手指天,指间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轰”——!
镇魂尺被夜宸体内爆发出的巨大金光冲的一个倒翻,咒文在空中凌乱的抖动了起来!
顾鼎臣神色大变:“夜宸,竟敢冲撞魔君御赐的镇魂尺,你是想反了吗?!”
“反?”夜宸强自冷笑了一声,嘴角却有鲜血沁出。那是强行动用元婴本体所消耗大量魂力的反噬。
“钧天泽用你这等糊涂老儿掣肘于我,他根本就从未信任过我!”夜宸厉吼一声,扯动唇角,更多鲜血从嘴边沁出,在他苍白的脸颊之上,看来触目惊心。
丹田之中的元婴忽的转动双手合什,在胸前结了一个印,然后将双手缓缓举起向天。
“轰————”夜宸的双臂张开,一片金光大涨,飞沙走石,沙雾之中,所有人拼命后退,镇魂尺在风沙之中,几乎已看不见。
顾鼎臣身子羸弱,风沙中站立不稳,接连后退几步,侍卫赶紧过来扶住。
他才以袖遮面,待风沙稍弱,这才抬头向上看去——
风沙之中,黑色的镇魂尺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尺上浮凸的文字,光晕般一圈圈向外扩散,形成重重巨大的威压!
风沙在那股强大的威压之下,一点点的低落,平静了下来。
“啊!——”夜宸忽然捂头,滚倒在地。
丹田中的元婴如受重创,身上现出一条条的青紫斑痕!
然而,镇魂尺的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夜宸在地面上挣扎着,鲜血从嘴角泉水般流出,滴落尘埃。
“顾首辅,”带刀侍卫眼见不妙,连忙禀道:“夜宸将军体内的元婴遭受重创,若再不收手,夜宸将军恐有……”
“此人倒行逆施、惹天怒人怨!就算今日镇魂尺不收了他,他日……”顾鼎臣叹息着摇了摇头,招一招手,悬浮在空中的玄色镇魂尺倏的落了下来,化作尺余长短,落在了他的怀内。
“夜宸将军,”顾鼎臣凝视着跌落尘埃的夜宸,缓缓开口:“我与将军同殿为臣,意见相左,南辕北道,背道而驰,却非生死仇敌,今日迫不得已祭出此尺,只望将军能放人,顾某亦不愿令将军为难!”
说罢,拱手敛衽,恭敬行了一礼。
夜宸趴在尘沙之中,喘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看了一眼顾鼎臣。
又回过身来,看着远处立着的身披黑羽披风的女子。
透过墨色的水晶,那个女子在一片墨色的天地中,双手合十,牵绊着一个随时将会因他一言而死去的人,冷风吹起她的披风,千万片黑羽似乎瑟瑟而动,将她柔弱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而她眼中的眸色却是坚定的,看着那个人的方向,至死不渝。
夜宸心中蓦的一片萧瑟,口中吐出两口余血,挥了挥手:“放人!”
“放人?……”他身后的亲随兵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道。
“我叫你放人,你就放人!”夜宸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经过顾鼎臣身旁时,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脚步。
“顾老头儿,我并不是怕你,……魔君之心,犹如深渊之海,海深不可测,君心亦不可测,今日你赢了,他日却未必!”
不等顾鼎臣回应,大步走了开去。
他强行撑了几步,喉中一甜,又是一口余血喷出,却用手背抹了,挺直了身躯,笔直向前走去。
他一走开,魔族士兵也就退散了开去,顷刻间,石头场上的魔族士兵,走了个干干净净。
白浅予和薛千、三叶草赶紧冲了上去,围在卫潇身边。
“卫潇、卫潇!——”他们急切的呼唤着。
三叶草连忙树起叶片手掌,掌缘喷出一片灵力喷雾,均匀的洒在卫潇身上,问道:“感觉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卫潇朝他们笑笑,安抚道。
顾鼎臣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吩咐两名近卫:“赶紧去找一副担架来,将卫公子抬起来!”
“是!”两名近卫只去了一会儿,就匆匆抬过来一副担架,几个人小心合力的将卫潇抬起,小心翼翼的放上了担架。
卫潇的手脚垂落,臂上,腿上的骨头,全部被折断。
顾鼎臣二话不说,吩咐了近卫一声:“走!”两名近卫即刻抬着卫潇,步履快速然而平稳的向营地而去。
灰色的砖石房内,虽然陈设仍是朴素得有点冷清,但是宽敞洁净,分为内外两间,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摆放着几把桌椅,还有茶水毛巾等物,比之别的士兵休息的地方,这里已经不啻是上房了。
夜宸为人虽然冷酷,但对于他的对头顾鼎臣,还是待之以内阁首辅之规格。
卫潇躺在内房的床上,身下垫了两层厚厚的毛毡,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
可是对于一个浑身都是重伤的人来说,哪怕垫再多的毛毡,也没有用。他的眉头依然皱紧,时不时从身体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悚,白浅予伸手摸了摸,只觉得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怎么办啊?”白浅予急得手足无措。——在这边远蛮荒之地,莫说是上好的灵品仙药,就是普通的药草都不容易找到。
这时,顾鼎臣对两名近卫吩咐了两句,嘱咐他们守在门外,便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作武将装束,腰系弯刀,面色平常,眉宇间却有一股沉稳之色,另一人面白无须,体形微胖,作医士打扮,捧着一只药匣。
白浅予见他们三人进来,连忙站起身来。
“姑娘快快请坐!”顾鼎臣抬手制止了她,方才石头场上,情势危急,他们并没好好打过照面,这时顾鼎臣才细细端详了她一番,道:“听天歌听起白姑娘,说是姑娘聪慧过人,见识大不同于常人,方才在石头场上一见,姑娘以符纸鹤替天歌掩饰传递消息一事,可谓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老夫心下甚是敬佩!”
白浅予连忙道:“此次卫潇获救,全赖顾首辅不顾病躯,车马劳顿,日夜兼程赶来,救命之恩,白浅予没齿难忘!”
盈盈一拜,跪在了地上。
顾鼎臣连忙伸手搀扶住了她,叹道:“夜宸为人冷酷无情,手段毒辣,方才若非老夫以命相搏,哪怕有镇魂尺在手,他若不肯放人,定要拼个玉石俱损,我亦无奈他何,只怕我们全部都要命丧此地!”
“可是,夜宸将军怎么在最后一刻忽然改变了主意?”这时,顾鼎臣身后那位将官模样的人道。
顾鼎臣连忙道:“白姑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常侍陈谨,平常日夜随侍我身侧,片刻不离。”
白浅予道:“见过陈常侍!”
陈谨微微点头,还了一礼。
顾鼎臣又指着那名医士打扮的人,道:“这位是我的随身医侍,名叫方晓,我身上旧疾,一直迁延不愈,全赖他一直陪同在侧,随时监察病情。”
白浅予道:“我方才听夜宸将军说,顾首辅患上的,是黑疸之症,不知是个什么样病症?”
那名医士道:“此病乃是由于肾阳虚损所引起,患者少气懒言,食欲减退,畏寒少汗,面部虚肿苍黄,此病甚是厉害,难以从根本上医治,我苦思之下,治疗之法仍以补肾壮阳为根本,首辅平日所用药丸乃以仙茅、肉桂为主药。”
白浅予想了想,道:“我对于医术也不是很懂,但这病的症状听起来,倒象是甲状腺功能不足啊!”
那名医士一时没有听明白,道:“什么?”
白浅予捶了捶脑袋。
唉!她怎么一时不留神,就把现实世界的名词给带过来了?
“这个么……”她绞尽脑汁的解释道:“在咱们风炎大陆的人族之中,对于看病来说,是分为中医和西医的。”
“中医和西医?”顾鼎臣和医士方晓不约而同的道。
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
“咳、咳……”白浅予连咳了两声,这才道:“这个中医么,讲究的是人体是一个小宇宙,是五行、阴阳的合一、协调、平衡,讲究天人合一。认为人一有病,就是由于这些系统的失调,经络受阻造成的。”
“对、对!”方晓连连点头:“这便是我们所用的这套医学理论。那不知白姑娘你们的西医,又是个什么讲究呢?”
白浅予慢慢的道:“这个西医么……”她脑子转了转,道:“这个西医比较重视实际,讲究打针、开刀、吃药,认为人体是由物质、能量、信息三者组成,人一旦病了,最好吃个西药、挂个液瓶什么的,见效比较快。”
“打针、开刀、吃药……,还有西药、液瓶……”方晓皱眉,细细思索:“白姑娘讲的这个,十分新奇,改日定当再向白姑娘讨教!”
顾鼎臣也叹了一口气:“可惜风炎大陆已经沉了,不然,听白姑娘所言,人族的这些西医术法,都是医学瑰宝啊!”
白浅予心头忍不住“噗嗤”一笑,暗道:“幸亏风炎大陆已经沉了,这里也没有人族的人,我想怎么编、就怎么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