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平的抖动
我站在镜子前，细致雕琢着自己面容，镜子中的我看上去很憔悴，疲惫，这是来自成年人的辛酸，多年的风霜已经骤然爬上眉梢。
我抹上泡沫，拿起刮须刀小心翼翼的清理着胡子，用上发胶，给自己梳一个三七分的发型，今天开心，刮胡子的时候，哼着小曲，结果手快，不小心给下巴割出一道浅痕，出血了，我急急忙忙的做好消毒处理，抹上药膏，穿上衣服。
出了门，外边的太阳格外的明朗，见什么都是好的，路边的花花草草，长得真茂盛，来往的人们，个个精神焕发，我深呼吸一口，淡然的去上班，吃了点早餐，坐到办公室位置时，我立刻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不过我思索着，我一个普通打工人，去见面就得开一辆车去，不然会显得很没面子。
佛靠金装，人靠衣裳，我不能坐着公交车或出租车去赴约，这会很没面子，让顾薇以为我这两年里，没有上进，全是能过且过的混日子。
办公室的盆栽很好，在阳光充足的位置，我将杯子中没喝完的水倒给盆栽，随后起身。
我环顾四周，原先想找余庆借车，他可能要自用，所以我将目光看向了在摸鱼的李平，我起身，接着打咖啡的名义，来到了他身后，看着他摸鱼，李平也注意到了我，回头说道：“向阳哥，你能不能别在我后面啊，我瘆得慌。”
“咋？做亏心事了？是半夜去谁家睡女人还是在马路上大小便？”
我喝着咖啡，笑着调侃李平，不过眼神一直在瞄李平办公桌上那把车钥匙。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来我这准没好事。”
“谁说的呀，上次来你这不给你一套ssr装备了吗？这不是好事那还是坏事？”
李平摇摇头，否认，不过他发现了我眼神不对劲，看向自己的办公桌上的车钥匙，随后问道：“你该不会打我车的主意吧？”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我的确打他车的主意，咖啡有点烫，我吹了吹。
“不行，这可是我爱车，不能给你。”
“我借着开，就两天，借我开两天，事后给你加满油，出事我负责。”
我靠在他的办公椅边，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也不能确保一定不会出事，但是我能给他加满油。
李平有些犹豫不决，手中紧紧的握住那把车钥匙，他就一老实人，没什么果断决策，脑子也一般般，没啥心眼。
“你就别犹豫了，完事之后我给你车送你保养，行不？”我添油加醋的补上一句，我不会去保养，甚至不可能加满油，我穷了，工资还没发，这只是我的借口，说的花里胡哨，给嘴巴抹上一层蜜，谁都爱听。
李平松了手，缓缓的将车钥匙递给我，我一把接过，“谢了。”
我转身就走，这咖啡烫嘴，我得凉凉。
“唉，你要车去干嘛啊？”
李平在我身后喊道，我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将车钥匙放进口袋，“今天去约会，明天去参加余庆的婚礼。”
李平哦了一声，我不知道余庆有没有给他婚礼邀请函，我回到岗位上，开始枯燥乏味的工作······
到了下班的点儿，我迫不及待的冲出了门，在楼下的停车场找到李平那辆黑色的奥迪a4l，打开了车门躺了进去，里面的装饰很新，看来李平这小子保养的非常好，后视镜上面的挂件是一个平安福，据我所知，应该是李平他未婚妻送的。
我启动车辆，驾驶着车前往心怡的餐厅，我下班的早，还没有遇上下班高峰期的人流潮，路上畅通无阻，在等待红绿灯时，我臆想着与顾薇见面时怎么打招呼，要不要去花店买一束花，送给顾薇。
电话响了，我没看上面的名字备注，接通了电话。
“喂。”
我率先发话。
“向阳，你来机场接我。”
“老爸？”
我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电话备注，老爸的电话，他不在老家待着，跑来上海干什么啊？
“怎么？你这小子还不欢迎？”
我装出笑，说道：“怎么可能，老爸你来上海我肯定很高兴啊。”
心中却犯了愁，去机场接老爸，要送他回出租屋，路上肯定会遇到下班高峰期的人流潮，堵车都是常态，这样一来，我就会错过约定时间，这次赴约就毁在我的手里。
“好了，我的儿什么秉性，我能不知道？废话少说，你老子刚下飞机，赶紧来接我。”
“行。”
我看了看时间，才五点而已，还早，我能去接，我不可能因为要去赴约而将父亲一个人丢弃在机场，我有孝心，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去诋毁孝心，这会让父亲觉得我是个不孝儿，在家里，孝心是第一，家里出了个孝子，脸上都有光，不仅邻居羡慕，在外头也有炫耀的资本。
我驾驶着奥迪a4l，赶时间，我提速上去，超了好几辆车 ，直达飞机场时，老爸已经提着一个行李箱在门口等着我，我小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笑着说道：“老爸，你怎么来上海了啊？”
“出差，你妈让我给你带了几件衣服，让我给你。”
我的老爸，叫晏江，在我老家，在发电站干活，是个小领导，因为年纪上来了，所以就挂一个闲职，不过出差或者监工之类的轻活，都会交给他来做。
说罢，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放着几件衣服，我立刻接过衣服，着急忙慌的领着他朝着奥迪a4l走去。
“老爸，我先送你回我那住，成不？”
老爸点点头，好似看出了我的窘迫，问道：“你是不是有事？干嘛着急忙慌的。”
被老爸一眼识破，我笑笑，点头，“的确，要去见朋友，时间有点赶。”
我打开后尾箱，将老爸的行李放了上去，还有那一袋衣服，透过塑料袋，里面的衣服都是些不时髦的，这也难怪，在乡下，时髦的衣裳得花不少钱，老妈不舍得，就买了几件中意的地毯衣服，相对便宜，也耐穿。
我合上后尾箱，拉开车门让老爸坐了进去。
“买车了？”
我摇摇头，发动车子，往出口开去，“借朋友的。”
“哦。”
他应了一声，随后没再说话，四处打量着。
出了机场，他的目光便放在窗外，一个农村人第一次来到上海这种大城市，难免有些好奇，毕竟这里与家乡是天壤之别，“向阳，你在这边生活的怎么样？”
我开车有些专注，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过得还行。”
我应答着，有些敷衍，他点点头，我拐了一进了另外一个路口，突然间就被吓到了，这个路口堵车，我赶忙准备后退换路，我看向后方，已经有车将我堵住，不得走动。
我不禁咂舌，还是遇到了高峰期，本以为只要开快点就可以避免堵车，却还是塞住了，我向后靠，叹了一口气，蹙着眉毛看向前方，我很不满，时间已经临近六点，却被堵住了。
我想见顾薇的那颗心，在蠢蠢欲动，奋力的跳动着，在这个寂静的车内，我甚至能清楚的听到我的心跳，我想缓解现在我的紧张，我打开车载音乐，随便播放了几首歌曲。
“老爸，妈的身体怎么样了？还在吃药吗？她身体弱，不能总是吃药，是药三分毒，得少吃。”
我妈她身体不好，平常过节过年回家都看到她吃药。
“身体好些了，不过药还是不能停，我平时经常劝她出去外边走走，她都不听我的。”
“好些就行，让她多注意身体，别整天熬夜做针线活，你也是，多在家里陪陪妈，别整天待在电站里。”
老爸点点头，将目光从窗外挪了回来，看向我，说道：“行，我回去就监督她。”
我长大了，父母也变老了，曾经我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如今他们却是听我的话，这就是时光的变迁，时光的流逝，时光让我父母的发丝变白几根，时间让我理解父母的不易。
我眉头依旧蹙着，我的心依旧不安的跳动，在这条路上已经堵了将近十分钟，离六点已经很近，前方的车辆突然向前动了，我眉头微松，踩下油门向前开去，这条路终于通畅了。
没开几步路，又停了下来，我再次绝望的放下方向盘，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给老爸散了一根，我摇下两边的车窗，点上烟，抽了起来。
“是不是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老爸抽了一口烟，对着窗外呼出，然后看向我，我不理解为什么老爸会说出这种话，我不想因为赴约就要丢弃父亲在马路，我不能违背道德，违背自己的良心。
我假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重要啊，就算它重要，也不能丢下老爸你一个人在路边吹凉风吧，你好不容易出差来到上海一趟，不带你享受享受上海的繁华，我都对不起自己的这颗孝心。”
老爸，笑了笑，随后吸了一口烟，没在说话，我不知道我的谎言能不能骗过老爸，可当下也只有这样，我不想让他担心，我已经成人了，如果还要老一辈的担忧自己，面子可就过不去。
此刻，电话响起，余庆打来的，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六点后，我内心绝望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向阳，你人去哪了啊？顾薇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余庆着急的说道，我看了看窗外堵塞的车辆，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我叼着烟，缓缓说道：“堵车了，没办法，这次是我不对。”
我有些遗憾，同样不甘心，为什么我想和顾薇见上一面都这么难，为什么老天就是想阻隔我们，有情之人终究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后果吗？
“你这情况我会去跟顾薇讲，我会向她说明，争取给你取得一些时间。”
余庆能帮我取得时间，我感激不尽，挂了电话后，老爸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他双指中的烟，已经燃尽，他将烟扔出窗外，看向我，说道：“向阳，你是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我被看穿了，不过还是强撑着苦笑，我企图掩饰自己的内心，笑道：“怎么会呢爸······”
“行了，你就别狡辩了，你什么秉性你老子我不知道？有什么苦，你都一个人埋在心中，谁都不说，独自承受着，应该是我来的时间不对，阻碍了你和那个人见面，是爸的不对，你现在心里肯定很纠结吧。”
我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转变为愁容，叹气了一声，刚开始我就想，接老爸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不过他是我的血亲，我的爸爸，世界上只有一个，是每个人降生在这个世界，送的新手礼物，无可挑剔的宝贵，他的价值，无法估定，已经在我人生中留下了一块地。
我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抖动，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当爱情与亲情相互矛盾时，又该选择哪一方呢？外边的天，渐渐的黑，车辆打着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重新点上了根烟，说道：“爸，我实话实说，我要去见的人，是顾薇。”
老爸愣了愣，随后低下头，眉头微蹙，缓缓说道：“是那个你带着私奔的姑娘？”
我点点头，默默的靠在窗边抽了一口烟，我心里很苦，余庆夫妇为我争取的时间，现在飞速的流逝，我却无动于衷，无奈充斥着我的内心，无能为力的感觉，很让人恼火。
“我就这里下车吧，不打扰你了，路，我会走，我自己去你住的地方等着。”
说罢，老爸拉开了车门，下了车，我甩掉手中的烟，着急喊道：“爸。”
“你小子记得好好的表现。”
我爸隔着车窗对我竖起一个大拇指，鼓励我，激励我，随后趁着现在堵车，一个人离开了这里，我看着老爸离去的背影，内心的愧疚隐隐作痛，老爸为了不拖我后腿，一个人离开，或许这就是许多父母的公认选择，当自己意识到成为孩子前途或者生活上的负担时，就会牺牲自己。
此刻，前方的车发动了，我没时间留恋，老爸为了我离开，我不能辜负，我对不起他，不过我依旧朝着目的地开去，这次的选择，谁都没有对错，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当两者相互矛盾时，亲情则会自我牺牲，成全爱情的美好，乌鸦会孝亲敬老，我何尝不如乌鸦？
生活伴随着遗憾，遗憾很痛苦，人们常常劝说自己放下遗憾，放下偏见，放下自己的错失，去重新面对，这叫重整旗鼓，不过有时候人会因为放下遗憾而重伤自己，自己变成为了罪人，所以不要为过去的错误而久留，不要为自己的过失而去指责与仇视，要会放下所有，放下一切······
我叼着烟，眼前的霓虹穿过挡风玻璃照映在我的脸上，很快就会流逝，又有新的霓虹补上，我顶着路灯的光，朝着那个约定的地方行驶，这条路很漫长，我很绝望，我恨不得开快点，我心急如焚妄想穿越而去。
这条路很短，不会留给我思索道歉的时间，让我对顾薇充满愧歉，让我对父亲充斥内疚，约定要失约，老爸也牺牲了自己，太匆匆了，没有余地，时间不给被迫做出的选择，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