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安抚
黄明海刚回到办公室，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他抬头望去，唐文林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
“老唐，怎么样了？老师们那边有动静了吗？”唐文林一进门，黄明海急不可耐地问道。
唐文林点了点头，自己倒了杯水，低声说道：“都按计划进行，中学的老师们已经出发，我是等老师们出了学校后，抄小路过来的。其他村小的老师们也都在路上了吧。再过一会儿，乡政府可就热闹了。”
黄明海点点头，很是得意：“老钟他们一早就给我汇报了，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动员，一点就着啊，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中学老师们的队伍，首先出现在乡政府门前的马路上，他们脸上写满了愤怒。队伍的前方，几位老师高举着横幅，上面用大字写着“我们要生存，还我工资，保障教师权益”的口号，引人注目。
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议论起来，更多的人则是投以敬佩的目光。
在一些人的精心组织下，南征乡12个村小的老师们也陆续到达。他们或骑着自行车，或步行，风尘仆仆地赶来，一时间，人潮涌动，原本宽敞的马路此刻变得拥挤不堪。
门卫想锁门，可根本无法抵挡，人潮涌入政府大院，空地很快被老师们占据。院子瞬间人声鼎沸。他们或站或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标语横幅在空中飘扬，口号声此起彼伏，整个大院成了一个沸腾的海洋。
张新飞脸色苍白，喘着粗气，推开王国卿办公室的门，大声喊道：“王乡长，不好了！老师们把大院给堵了！”说话间，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王国卿正埋头看着文件，听到张新飞的话，他眉头紧蹙，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搞事情。他一直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料这么快。
刚把张新飞扶正，这一出戏就上演了。背后那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够狠的，趁着贺书记去省城看病，给我搞这一手。”王国卿知道这种集体上访的严重性。心中不由地暗自冷笑。
“新飞，你别急，说说怎么回事。”王国卿很是镇定地说道。
看到老大这么从容淡定，张新飞好似找到了依靠，心情也平复了一些，开口说道。
“今天好多老师来上访了，几百号人围到大门口，我本来是想让门岗把铁门锁住的，可是人太多，根本就挡不住。现在人全都涌到大院里来了，喊着口号，说要给他们发工资。”
“老师工资拖欠了多久？”王国卿脸色很是凝重。
“半年没发工资了，这是杨向鸣遗留下来的问题。”张新飞有些尴尬，轻声说道。
居然拖欠这么久的工资没有发放，王国清吃了一惊，对于靠工资生存的老师，拖欠六个月的工资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是清楚。
沉吟片刻，王国清开口说道:“新飞，你去通知财政所的李顺平和教育组的黄明海，让他们到现场去，看能不能先弄两个月的工资发出去，稳定一下老师们的情绪，让他们先回去，对了，先让谢伟军去现场和老师们沟通。”
张新飞离去后，王国卿点了一支烟，靠在办公椅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资。”
“让当官的出来，要问问他们为什么扣我们的工资。”
大院里人头攒动，老师高喊着口号，场面很是混乱。
“请老师们稍安勿躁，已经去给王乡长汇报去了，待会就会过来和大家见面。”
“各位老师，大家冷静一下，要相信政府，一定会解决大家的诉求。”
新任的宣传委员谢伟军急的满头大汗，站在人群中，拿着扩音器大声喊着。
他刚由南征完小校长调任宣传委员，所以和老师们大都认识，让他出去喊话也比较合适。
“谢伟军，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也还欠着几个月工资没发吧，现在升官了就反过来劝起我们了啊。”
“就是，就是，你现在跟那些当官的是一伙的，我们不想听你说话，要书记乡长出来。”
“王……王乡长，李顺平……和黄……黄明海……都不在办公室，找不到人。”张新飞急匆匆地跑进办公室，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都不在？那就对咯。”王国卿闻言，哈哈一笑，让张新飞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会，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王乡长，老师们在这闹起来，他们两个最直接的主管领导，居然齐刷刷地消失，这的确很不正常啊。”
“新飞同志不错，政治敏感性很强，很好。”王国卿点头称赞道。
“王乡长，这两个人都不在，问题就不好解决了，万一事情处理不好，老师们跑到城里去闹……”想到这里，张新飞心跳加速。王乡长不能倒，他倒了，自己也会跟着倒。
“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看到的，人家此刻估计都躲在后面看戏呢。”王国卿很是淡然的一笑。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张新飞忙开口问道。
“让他们先演着，我们也慢慢看戏，你去跟老谢说一下，就说开学前会补部分工资……”王国卿轻声说着，沉吟片刻，又接着说道:“新飞，你下个通知，今天下午两点，在家的班子成员开个会。”
看着云淡风轻地王国卿，张新飞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转身出了房间。
“谢伟军，你做不了主，我们不想跟你谈，叫乡长出来。”
“对，乡长不出来，问题不给我们解决，我们就去市里找市长。”
人群里几个声音喊着，特别的大声。
王国卿走出办公室，来到阳台上看了一会，看出点门道。人群里，叫的最大的也就是那几个人。
“各位老师们，你们先回去，马上就到中午了，天这么热，别中暑了，政府会尽快给大家解决问题的，开学之前一定会先补发一部分工资的。”
谢伟军拿着扩音器大声喊着，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谢伟军，你滚一边去，你的话我们不信，我们不跟你说话，乡长官架子这么大啊，这么大半天不出来，是不是逼我们去市里啊。”人群中，唐文林声音特别响亮。
谢伟军口干舌燥，说了这大半天，还是这种僵局，他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们，不要着急，谢委员说开学之前会补发一部分，就一定会补发，不会骗大家的，请各位宽心。”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个年轻人从楼梯口缓步走了出来。
“你算个球啊，谁想听你款拐，滚一边去！”
会计马军看着忽然静下来的人群，心想这个年轻人，估计也就是个普通工作人员，便大声喊着，想把气氛带起来。
“请你注意素质，我不是球，我是王国卿。”
听到王国卿这三个字，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老师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讶与好奇。许多人虽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未见过本人，自然无法将这个年轻人，与乡长联系起来。
马军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骂的竟然是乡长。
他尴尬地朝王乡长笑了笑，显得那么僵硬不自然。
王国卿没有理会马军，眼神温和地扫过。满怀歉意地说道：“各位老师，我是乡长王国卿，乡里的工作没做好，让大家受委屈了，我在这里向大家表示歉意。”
他微微低头，话语中充满了诚意。人群中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大家感觉到，这个年轻的乡长和以前的杨乡长，似乎有点不一样，没有一点官架子和官僚做派。更没有想到乡长居然会给他们道歉，大家憋闷的心情稍微舒畅了点。
王国卿抬起头，继续说道：“我刚上任不久，拖欠工资的事也是刚知道，不过请大家放心，政府会尽快解决工资问题。对于老师们来说，工资不仅仅是生活的保障，更是对大家辛勤付出的认可。请大家相信，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并保证，开学前会补发部分工资。”
见人群安静下来，王国卿继续说道：“各位老师，我们要解决问题，都待在这里也没办法解决。请大家随谢委员先到礼堂内稍作休息。然后，大家可以选两位代表，去我办公室谈，如果大家觉得可以，就这样办。”
大家都是老师，都是通情达理的，见王乡长说的诚恳又合理。况且都是公办教师，也算是公家人，不能闹的太过。
既然给了解决问题的诚意，大家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人群开始缓缓移动，跟着谢伟军往礼堂而去。
张新飞长长吁了一口气，对王乡长敬佩万分，果然手段高明，三言两语就把问题化解，的确厉害。
王国卿看着移动的人群，转身往办公室走去，张新飞忙疾步跟上。
王国卿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出邃，心中念头闪动，想着该如何应付待会要过来的教师代表。既不能闹的太僵，又不能过分迁就，不然会失去主动权，万一处置不当，就会留下后患。
不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唐文林和南征完小教务主任钟成林走了进来，两人神色有些紧张，努力保持着镇定。
进门后，唐文林见王国卿并没有请他们坐下的意思，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一声，开口道：“王乡长，我和钟主任是代表老师们过来的，想和您谈谈。”
王国卿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两人的到来置若罔闻。办公室里，只能听到茶杯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空气好似凝固一般，唐文林和钟成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一旁站立的张新飞也没有说话，冷眼看着。办公室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氛围。
“啪”，王国卿忽然猛拍桌子，把屋里几个人吓了一跳，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桌面上一片水渍。
“你们两个，是党员的请举手？”王国卿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脸色阴沉，目光如鹰隼，直视着唐文林和钟成林。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脸色一僵，心中忐忑，同时举起手。
“是学校领导人员的请举手。”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举起了手。
“啪”，王国卿又是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指着他们两个破口大骂:“好啊，唐文林，钟成林，你们两个做的好啊！身为党员，身为学校领导干部，不把心思放在维护学校安定团结，钻研教学上。鼓动，操控，勾结，煽动教职工围攻国家机关，你们党性何在，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一个个措辞强烈的用语，安放在两个人头上。唐文林和钟成林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微微欧诺的低头不敢吭声。
王国卿怒气冲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重重地扔到桌上:“亏你们还是领导干部，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你们不仅没有起到带头表率的作用，还起了一个很坏的先例，这样的事情在南征乡历史上还是头一遭，你们回去给我写个检讨，必须要深刻，如果不能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那我很怀疑你们是否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我会好好考虑一下你们的去留问题。”
说完，王国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直奔礼堂而去。
张新飞看了两人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心中的暗自发笑，王乡长这一招够绝，一顿连珠炮，让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唐文林和钟成林对视一眼，彼此一脸的狼狈心照不宣，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间。
王国卿直接来到礼堂，站在台上，看着台下老师们企盼的眼神，他一阵心酸，缓缓说道:“各位老师，听我说几句，对于这件事我很是心痛，让老师们受委屈了。三寸粉笔，三尺讲台系国运；一颗丹心，一生秉烛铸民魂。人民教师，一个肩膀挑着学生的未来，一个肩膀挑着民族的未来，惟有躬耕不辍，坚守三尺讲台，潜心教书育人，才能守教育报国初心，担筑梦育人使命。我们的老师既要练就高超师艺，做学生学习知识的引路人；也要坚守崇高师德，以德立身、以德立学、以德施教，做学生锤炼品格的引路人。不要被一些人蒙蔽眼睛，蛊惑利用。今天我在此给大家承诺，开学之前，6个月的工资全额补发，如果没有做到，我这个乡长立马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