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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靠岸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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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夜,渤州一处深山上

    偶尔响起鹧鸪的鸣叫,隐约能听到远方传来的狗吠声。

    一个黑色身影将一具人形物体推入已挖好的深坑中,一铲一铲的沙土被洒在温仕演的身上。见一切安排妥当后,黑色身影拿上工具转身离去。

    见黑衣男子已无踪影,两条身影快速地挖土救人,拖着温仕演出了土坑。

    直至一阵清风拂过,土坑恢复了原样,此处再无人影。

    五日后,渤州州府书房内

    “老夫将悬壁城拱手相让,你却守不住,这交易不做也罢”,郑立铭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青年男子。

    “大夏朝内官民一心,可与你之前讲的完全不同”,义渠也不恼,语气平淡地回道。

    闻言,郑立铭心下倒是高看义渠一眼,面对自己这样的话依旧不急不躁,对方的确是有谋之辈。

    “既然老夫信守了承诺,你总得有些回报”,说着,抬手为义渠斟茶。

    “你说吧”,对方是大夏朝的高官,而且渤州毗邻犬戎族领地,与之交好没有坏处。

    “帮老夫杀两个人,此二人正住在悦来客栈”,郑立铭抿了一口茶水,自己不能出手,动作太多,痕迹便会太多。

    “是何人?”义渠低眸,能让对方开口的,这两个人必定不是一般的人。

    “两个兄弟,与潘季谦在红袖馆内起了冲突”,郑立铭言简意赅。

    随着郑立铭的描述,义渠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少年的样子,原来是他。

    “此次得手后,我们交易继续”,义渠看向郑立铭。

    “可”,郑立铭颔首。

    至于交易,两人不会再有后续,既然朝廷已派人插手,那自己就需要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清扫干净,义渠的人头便是自己换取信任、保留身家性命的阶梯。

    又三日,夜寂静无声

    悦来客栈外出现了数十道黑影,随着客栈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黑影在街道上消失。

    一盏茶后

    “没人”、“此处也没人”、“不是说一直派人监视么?人没了都不知道”、“将军,怎么办?”“撤!”,一群黑影低声说着异族的语言,随后如潮水般退去。

    与此同时,一柄小刀飞向渤州州府大门处,只听“夺”的一声,飞刀扎向了木柱,飞刀下面有一封信。

    守夜的兵甲见状,赶忙向外跑去,却未见到任何的踪影,返身取下飞刀,拿上信疾步往州府内跑去。

    看清信中的内容,郑立铭眼底浮现沉重之色,对方竟是来信挑衅,说他们一行人于四日后在应归山等自己。

    瓮中捉鳖么?

    郑立铭嗤笑一声,除了龙椅上的那位,自己倒还没怕过谁,就让你们看看谁是那只“鳖”。

    四日后,午时,临近渤州边境的应归山上

    一道道黑影将空地上坐着的两人围了起来,褒可青拿起随手采摘的谷莠子,慢条斯理地编织着。

    元狩帝则坐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手中不停的动作。

    而此时,应归山下是一批批渤州兵甲,整齐有序地将应归山围了起来,随即第一批渤州兵背负弓箭上了山。

    “你们倒是淡定”,须卜眼含疑惑地看向两人。

    “给”,将手中折好的兔子随手递给裴涅,褒可青抬眸看向黑衣人,出声道:“我要见你的首领,想跟他做笔好买卖”。

    “你知道我是谁?”须卜皱眉看向对方,自己与首领熟知大夏文化,容貌遮掩,甚至连口音都模仿着夏人,一般人听不出异样 。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身后之人是义渠”,褒可青云淡风轻地说道。

    闻言,须卜瞬间抓紧剑柄,眼底凶光顿显,此二人绝不可留,而黑衣人中有一个青年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场地中央身着青衣长裙的女子,有趣,她竟是个女人。

    “此处皆是你的人,何必多担心,我们也只是想跟你的首领谈谈而已”,褒可青站起身,掸了下裙摆,望向来人。

    郑立铭此人,心中除了自己,对旁人无半分情义,心如蛇蝎又聪明绝顶,仅凭一封有头无尾的书信,不足以让他供出义渠,也无法以绝后患。

    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红袖馆那一遭是褒可青临时起意,但裴涅却是心有灵犀,两人配合刺激潘季谦作出反应。

    后暗卫传来渤州州府郑立铭与犬戎有勾结的消息,褒可青与元狩帝两人连夜商谈定策。两人此次要做的,便是以身入局,将混入渤州境内的犬戎一网打尽,并清洗渤州官场。

    “想谈什么?”须卜谨慎地问道。

    “谈谈犬戎族的相国严狁,他还想不想要”,据暗卫传来的讯息,义渠生性狡猾,住处不定,每次出门都是乔装易容,无法断定他现在是否在此处。

    “你!”须卜双眼睁大,随即反应过来:“这绝不可能!”严狁在茫茫大漠后的王庭中,如何会在夏人手中。

    人群中的义渠眼神微凝,双眼紧盯着那抹青色身影。

    “不信?”褒可青抬眸看向远处的山崖,山崖下面是零星点点的民居,继续开口:“茫茫的大漠后面是绿洲,绿洲上是义渠伯父猃育的王庭,可对?”

    转眸看向须卜不敢置信的模样,褒可青嘴角勾笑:“让义渠出来,跟我谈”。

    须卜眼神顿住,脑袋下意识地往一侧看去,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已泄露了秘密。心中顿生无限的恐惧,现在的一切都在被眼前这个女子牵引着走。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黑衣人中传出,随即黑衣人们退开两侧,一黑衣男子自人群中迈步而出。

    “有趣,有趣”,义渠将面罩摘下,站在须卜身侧。

    见状,须卜躬身行礼退后一步。

    义渠双眼直盯着对面面貌普通的女子:“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而今日,你却要成为刀下之魂”,褒可青眼神明亮,看着眼前的猎物走入自己所布置的陷阱中。

    擒贼先擒王,草原异族臣服的前提是他们没有强大的首领,才可推动大夏的君主成为他们新的王。

    “好大的口气”,义渠上下打量着对面的女子,转眸看了眼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你非普通女子,一个哑巴如何能让你快乐,不如跟了本王,本王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汉子”。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和侮辱,一直低眸看着掌心内那只兔子的元狩帝,缓缓抬起头看向义渠。

    义渠注意到对方的动静,转眸与对方对视,瞬间眼神一滞,这绝非常人。

    褒可青眉头一挑,上一个这么说话的,已经去投胎了。自己身旁之人看似没什么表情,实际上已动了怒。

    只见元狩帝不发一语,轻抬右手向前一挥,瞬间“嗖嗖嗖!”声在树林里响起,十名黑衣人一字排开,持剑背对着元狩帝二人,气势如虹。

    局势一触即发,而此时,应归山下

    渤州兵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无数个身着夏朝军人服饰的兵甲,面面相觑。

    只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将军冷眼看着前方挡路的渤州兵,下令:“杀”。

    随后少年将军背负弓箭、手握银枪,一马当先地向山上跑去,身后跟上数名兵甲。

    应归山上

    两方人马已缠斗在一起,褒可青瞬间拉着元狩帝连退几步,自己向右后方再迈一步,躲在了元狩帝的身后。从他身侧露出一个脑袋看向场中央,那一次的痛她可是受够了。

    站在她身前的元狩帝眉眼皆是笑意,这个家伙哪还有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

    当犬戎一个个地倒下,所剩不多时,义渠喘着粗气看向对面,到底是何人,派出的这些暗卫竟是以一当十,自己这边只剩几人,对方竟还有活着的人。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兵甲列阵之声,随即“嗖嗖嗖~”之声响起,一根根箭矢向场中央飞来,义渠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来人,却见对方身着渤州兵服。

    元狩帝定睛一看,右手直接抽出腰间软剑,软剑因注入的内力瞬间变得直挺,向外挥去,左手将草兔放至腰间。

    元狩帝的动作凌厉异常,左挡右拦之下,将射向自己此处的箭矢一一打掉。

    此次两人带了数十名暗卫,大部分人被安排在了各处监视渤州重要官员,记录他们的异动。为安全起见,元狩帝出发前直接取了一把软剑藏于腰间。

    见裴涅拔剑,褒可青不再抓着元狩帝的衣角,向后退去一步,背靠在一棵大树下,默默地看着场中厮杀的场面。

    义渠左手捂住右手手臂,那处正扎着一支箭矢,转眸看向远处那个青衣长裙的女子,她深知大夏朝堂之事,必是大夏尊贵之人,既然今日是死期,那便带她一起走。

    想罢,义渠拔下箭矢,运用全身的内力向褒可青的方向射去,此时元狩帝和褒可青正面面对着战场,尚未注意到左侧一处飞来的箭矢。

    突地,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另一支箭矢从一侧飞了过来,直直向义渠射出的箭矢飞来,“叮”的一声,那是箭头与箭身相击而发出的声音。

    元狩帝侧过身子,动作迅猛地将褒可青拉至自己的身后。随即“夺”的一声响起,义渠的箭矢已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射在了褒可青身后的树上。

    褒可青转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发现了那支尾巴犹自震颤的箭矢,顿时心有余悸,回神时眼睛微微睁大,赶忙左右张望。

    义渠转眸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渤州兵一个个被夏军斩杀,而一个少年将军将弓箭拉成满月,将箭矢正对着自己,在自己还未做出反应时,那支箭矢已离了弦,向自己飞来。

    “噗嗤”一声,义渠低头看向自己胸膛处的那枚箭矢,耳边听到须卜用犬戎族语惊恐地喊叫,“嘭”的一声,义渠倒向了地上,身边扬起了阵阵的尘土。

    随着场中清空,少年将军跑向场中央,在元狩帝身前单膝跪地,说道:“微臣史文艳救驾来迟,望陛下治罪”。

    看着自己在那封捷报上特批的校尉,元狩帝目露欣赏之色,感受着身后之人在自己后背探出一个脑袋,看向单膝跪地的少年:“别人都是恕罪,你倒是来个治罪,有意思,起来吧”。

    听到女子清朗的声音,史文艳身子一顿,顾不得上下尊卑有序,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看向对方,只见对方正是当初在朔州见过的女子。

    元狩十二年十月,渤州州府郑立铭被夺官身,郑立铭嫡系均被投入大狱。

    元狩十二年十一月,临刑前,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身着州府官袍的温仕演,郑立铭摇头嗤笑,原来很早之前自己便入了他人所设的局。

    “到底是谁?”郑立铭依旧想不通,看着那封信、全身都是伤的潘季谦以及自己与潘季谦、义渠交谈的内容,郑立铭不认也得认,到底是谁,如此早又如此算无遗策。

    只见温仕演遥遥望向东南方,说道:“棋盘上只会有两个棋手,那便是当今圣上与皇后千岁”。

    元狩十三年八月初,乡试大比结束,各地官府如火如荼地张贴这次秋闱成绩。

    原州州府门外,数千考生眼露期待、紧张地看着原州州府墙上巨大的告示,尖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慧林你看,你又是第一名,哎呦我去,我在哪?我在哪?”陈琦这次赶忙找寻自己的名字,右手牢牢地抓住身旁舒慧林的胳膊,高声叫道。

    “在那”,舒慧林拍着陈琦的肩膀,让其安定,抬起一手遥遥指向那榜单上末尾的名字。

    “天呐,慧林,你看,我上榜了,我终于上榜了”,陈琦又是一阵地尖叫。

    元狩十四年三月初一,太极殿

    “你唤何名?”威严低沉的帝王之音从高台上传来。

    “回陛下的话,学生名唤舒慧林”,站在考生前列的舒慧林低眸,恭敬回道。

    “好名字,那便封你为新科状元”,元狩帝收回目光,语气无甚波澜。

    “谢主隆恩”,舒慧林撩袍双膝跪地,将脑袋贴向地面。

    元狩十八年六月

    “朝廷已经同意我的恳求,派我前去渤州协助史将军,即使在他帐下做一名刀笔吏,我也心甘情愿”,陈琦欣喜地看向已经身着五品官服的同窗。

    自己的水平也就够参加了当年的会试,此后随朝廷安排做个小吏,但对方却是一路高升,数日前站在了太极殿上。

    舒慧林感受着同窗的喜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史文艳”这个名字在大夏已是一个传奇,在短短几年间传遍九州,大夏子民谁不知道他每一次出征皆是携胜而归,六年间以最小的代价端了犬戎一个又一个的王庭,现在犬戎听到“史文艳”的名字皆是望风而逃。

    “那名女子依旧未找到么?”陈琦看着至今仍独身的舒慧林,有些感慨地问道。

    “嗯,依旧没有下落”,舒慧林嘴角含笑,没关系,他可以一直找下去。

    自己没有家世背景,此前官卑职小,能力有限,所以这些年自己一心想往上爬,在地方兢兢业业,作出政绩。等自己站在了高处,便能找到她。

    “唉~随你吧,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陈琦看向好友,叹道。

    状元及第,殊荣无双,那上门求亲的络绎不绝,然而自己这个好友却是拒绝了一门又一门的亲事。

    如果不是简在帝心,早已淹没在了宦海沉浮中。

    注意到身后仆役疾步走来,舒慧林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仆役靠近低声说道:“爷,宫中来人,说陛下召见”。

    舒慧林转头看向陈琦,陈琦摆摆手,朗声一笑:“我去也”,起身离开了厅堂向外走去。此后两人各有发展,顺心而活。

    养心殿内

    “臣舒慧林,恭请圣安”,舒慧林躬身行礼道。

    “起吧”,元狩帝低眸看向桌案,那上面敞开着的正是舒慧林于昨日写的奏章。

    刚在太极殿上站着没几日,其他人尚未适应,忙着左右逢迎,他倒是独善其身、淡定自若。

    此子的确是可造之才,在地方为官多年,政绩颇丰。与此同时,这个名字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引起帝王的注意,故而一路高升。

    “这份奏章写得不错,明日在太极殿内向百官再详细讲述下”,元狩帝抬眸看向舒慧林,随即注意到养心殿外走来一大一小两人,女子挺着孕肚,左手牵着一个五岁的男孩。

    再往后看去,是女子身后那个常年形影不离的白面清秀男子。

    “喏”,舒慧林恭敬领命,随即察觉了上座的异样,低眸不语静静等待。

    “你退下”,元狩帝说着,便起身走下阶梯。

    “喏”,舒慧林领命退下,转身向养心殿外走去,低眸注意到身前有两道身影,忙再次行礼。

    只听帝王声音传来:“天气如此炎热,怎么过来了”。

    随即女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师父来信,说过几日便到,刚好可以将那枚数月前完成的骨哨给他看看”。

    褒可青停住脚步,看向男孩:“去吧”。

    男孩乖巧地点头,看向元狩帝,行礼说道:“见过父皇”,不等裴涅回话,便跑向了阶梯下右侧的长几旁坐下,开始自顾写写画画。

    “哼!他倒是焦急”,褒可青怀孕四月时经太医正把脉诊断,说这胎是女娃,随后消息便传到了南华山派,眼见着产期将近,这个老头便要出现。

    “莫如此,他不是我生父,却胜似生父”,褒可青拍了下元狩帝摸向自己肚子的大掌。

    心知褒可青感恩之心,元狩帝无奈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随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养心殿外,小松注意到身侧经过的身影停顿了下、继续抬步,也不在意,默默低头站立,眼眸含笑,听着殿内女子的声音。

    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已走至养心殿外的身影放缓了脚步,抬眸看向宫门,眼底隐含泪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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