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想不起还有我的剑
“把那哨儿给我!”
小人儿堪称神采飞扬,满脸“我特有用,信我信我!”的神情。
仿佛整治眼前的蛇患于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从上辈子相识起,到这辈子,崔诩几乎日日盯着她,却不知她还有这种本事。
可崔诩没有半分怀疑她夸海口,她年幼顽皮,并非没有分寸。
何况这蛇群不退,耗尽众人精力后,二哥安排的后手登场,照样凶多吉少。
崔诩同意让她一试。
拍拍她小脑袋瓜,撩起衣袍将那只竹哨反复擦了数遍。
越擦眉头皱得越紧。
这竹哨是那蛇奴吹过的,上头沾染的冷血腥膻的气味若隐若现。
想到阿辞要用这只哨子,崔诩心头浮现一阵膈应。
他这边兀自矫情,小人儿却心无旁骛,一把夺过那哨子就要往嘴里放。
崔诩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嘴。
“?”
面对乌漆漆眸子里的疑问,他神色微闪,自知这会儿不是吃莫名其妙的飞醋的时候,可是……忍不了啊!
挣扎几番放开手,放开却没完全放开。
此时,横地里插进来第五只手。
缴走属于蛇奴的竹哨,塞个全新的竹哨在窦章辞手心。
黄樱捏着小姑娘的小肥脸,看小姑娘比看王悯更崇拜。
“乖徒儿,早说你会嘛,为师这儿有只新的。”
“快吹,让那些蛇自己进为师的麻袋里!”
“为师有四种颜色的麻袋,你叫它们挑自己喜欢的,里头空间大,让它们当自己家,随意些,别客气!”
黄樱捧着脸眼巴巴看着小徒弟,她是一颗墙头草,哪边风强往哪倒。
窦章辞猛猛点头。
一点儿也不想让师父失望,虽然她和上辈子那个师父不大一样。
她腮帮子从小仓鼠鼓成一只小河豚,粉嘟嘟的唇瓣含住那只竹哨,咿咿呀呀吹起曲调来。
亢奋的蛇群,蓦地顿住。
有几条蛇已将自己弹射出去攻击,在这乐曲下,一个猛子停住,仿佛滞空一般。
冰冷的眼透出一丝迷茫。
这是咬还是不咬?也没明说呀!
窦章辞边吹边观察蛇的动向,眼见数百条蛇似被下了蛊般,在方寸之间爬过来爬过去,伸伸脖子要咬,下一瞬又默默缩回去。
爬了无数个来回后,直接怀疑蛇生。
她小脸泛起一抹绯红,额,时间过去太久,好像记不太清楚完整的曲调啦!
不明就里的众人,喜形于色。
“厉害!小娘娘真厉害!”
“我的老天爷,我看到了什么?几百条毒蛇,竟被个三四岁的孩子戏耍!”
“小娘娘,让这堆蛇给大伙儿舞一曲助助兴!”
更有虔诚的侍卫,单膝下跪,手心朝上,“小娘娘,你是我的神!!”
在众人耳中,她吹的曲调和刚刚那蛇奴死前吹的大差不差,且看蛇群的反应,小娘娘应该是真会!
窦章辞眨眨眼,会倒是会……
可上辈子那位姐姐教的完整的、正确的曲调还是没想起来……
她上辈子是在教坊司见到的那位大姐姐,一个世人口中死了好多年的人。
大姐姐仿佛会容颜永固之术,很多年过去,依旧和失踪那年没多少区别,气质清逸出尘。
大姐姐不是教坊司的人,只是来救治一位罪没的老友,见到年纪尚小的她动了恻隐之心。
这曲子,教给她时是琴曲。
那时,窦章辞家人才被问斩,并没有心思学习丝竹管弦。
且……她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曲子。
大姐姐却告诉她,在教坊司的弱女子,要有一项自保的手段。
窦章辞听得一知半解,却知这位大姐姐的人品贵重,定不会诓她,于是着实用心学过。
但很快她便被姜皇后接走了,进宫十年,这曲子再无用武之地。
如果不是赵震将蛇奴从山上抓下来,清晰地听蛇奴吹了几阙,她可能终两辈子都不知道,原来这就是驱蛇曲。
天知道,方才她听到那曲调如此似曾相识,只有轻微差别时,心跳得有多猛烈!
窦章辞肉乎乎的小手指费力按着竹哨的气孔,胖嘟嘟的小脸越发胀红。
她有些急,脑子却还算冷静,高速转着,意图一个音都不差地想起遗忘了很多年的曲调。
崔诩看出她的异常,轻轻揽住小家伙的肩,浅浅一层薄汗浸湿细软的发丝。
她很努力,大手拂开她的额发,攥着袖子不着痕迹抹过她白嫩的额头。
崔诩的声音十足轻柔,“阿辞不急,慢慢想,想不起还有我的剑。”
他的话仿佛有种让人心境安宁的魔力,聚精会神的小人儿果然放松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续上曲调。
即便不能指挥蛇跑掉,也能让蛇群停止攻击,给大家争取更多的时间,所以她不能停。
虽然,小嘴快吹麻了,小脑袋也越发昏昏沉沉,好像缺氧了……
她小手紧紧握着竹哨,只觉得眼前快要冒星星,耳旁嗡鸣一声,响起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金戈之声,那金戈之声里隐隐夹着一缕丝弦之音。
窦章辞快黯淡的眼瞬间晶亮,她小手飞快在气孔上按动,鼓得跟河豚似的小腮帮子吹完一口气又充一口。
地上来回游曳,快不耐暴走的蛇群,终于听到正确指令。
摇着尾巴,如愿下班撤退。
窦章辞焦急无措的大眼睛,忽然找回了自信。
她想起来了,真的全部想起来了!
开心得,肉乎乎的小脚丫在地上蹦了几下。
刚刚谁说要看蛇跳舞来着?
满足!!
她换口气,重吹一截音调。
那堆爬出几十米的蛇,听到撤退指令陡然变化,齐刷刷回头,丝丝吐着信儿。
一条条皆有生无可恋之感,它们每一条,一天之内运动量超一年!
没有感情的眼里,透着“就尼玛无语”的光。
可那指令,还要它们跳舞!
群蛇豆大点的脑子仿佛被下了蛊一般,对那道准确无误的指令打心底臣服。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几百条蛇在原地旋转,跳跃,闭着眼。
像群没有感情地冷血动物般献艺一曲。
哦,它们就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群蛇蹦得像一锅油炸辣条子。
终于等到小姑娘玩够了,吹响撤退号角,都如离弦的箭一般头也不回窜进山里。
也不管这座山是不是它们原本的家,生怕迟一步又听见那该死的哨声。
如果蛇会讲话,此刻一定是骂骂咧咧的。
这些两脚兽真是缺大德。
它们冬眠得好好的,强行抓出来打工,还不保证蛇身安全!
撤了!撤了!风紧快撤!
一片对小两脚兽的赞扬声里,蛇群瞬间消得无影无踪。
小姑娘抓着竹哨背手在身后,俏生生仰头看崔诩。
“殿下,我厉害不!”
她满眼星光耀目,像昨夜那璀璨的银河,崔诩捏捏她依旧红扑扑的小脸蛋。
“我的阿辞,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两只小肉手轻搓一下被他捏得酥酥麻麻的小脸蛋。
小姑娘怪不好意思地低头,“你……你也是最厉害的人!”
她结结巴巴回赞一句。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她相信,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能在那种情形下逆转局势,为天下忠义之士平冤昭雪。
也没有谁,九岁时就无畏的执剑站在所有人身前,以最骁勇的战士的身份保护大家。
窦章辞偷偷弯唇,将小手塞进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