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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06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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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堇昔,该来和我一桌吃饭了吧?我今天特地带了两人份,手撕鸡、酱脆骨和清炒油菜,够够的。”筱珈笑嘻嘻要拉堇昔走,“还有你喜欢的大石榴,剥好了,我一早拿来就放冷藏了,很新鲜!”

    袁筱珈自堇昔进公司以来就想逮着机会和她一起吃午饭,但从未如愿,退而求其次约晚饭吧,谁知她根本不吃晚饭。昨日向来自己带饭的袁筱珈故意没拿家里给做好的便当,跟着堇昔一起和寒亦宇吃了一顿日料,过后还拉堇昔去水果超市,就是那样知道堇昔喜欢石榴的。

    堇昔不自然地挽住筱珈的腰要她停步,“寒哥点的外卖又算我一份,你不介意就来和我们拼桌…”

    “他怎么老这么事儿啊!”筱珈不高兴地挑眉,瞥了一眼餐桌后立马轻声道,“这品相也太好了吧,我去拿便当,等我。”

    堇昔稍稍回头,看寒亦宇已经落座。

    “就这么摆放,让她坐边上。”

    “桌子大,让点位置也不碍事。”堇昔愉快说着,轻巧让出座位给风风火火取餐回来的筱珈入座。

    筱珈乐呵呵看着对面的人,“寒哥,下回你点餐也带上我呗。这家周五的参汤实在好喝,不太容易订得着。”

    寒亦宇吃饭时很少主动说话,勉强应了声就认真进食。筱珈却不同,话痨和好动似是她的本性,今天的话题新鲜有趣,堇昔听着高兴还多吃了两口饭,时不时附和几句。

    午休后,堇昔拿着寒亦宇给的茶行单子就申请外出办事,但空手而归。茶铺管事参茶展去了,留一个小年轻看铺头,他并没查到这桩生意任何记录,不敢私自开仓取茶交付。

    三点一刻,堇昔送茶水。

    “寒哥,我没能取回茶叶。茶行管事先生不在,我照单子页脚的号码打去询问,对方为今天这事感到抱歉,说下周一可以取茶,同时也说茶行这周六会开市半天。我已经约好明天去取,然后顺道拿来公司。寒哥你看这样行吗?”

    看文件的寒亦宇没有抬头,却说:“明天有雨,也不顺道。下周再取,不是很着急。”

    “那…我这就去和管事先生说改期。”

    这份工作尽管完全陌生、刚硬,但总算在小错小失中过完第一周。堇昔汇总好各部门上交的报表,随后也发送一封自己的周报到寒亦宇邮箱就下班了。她的职务不需要周末加班,规定为双休。

    周六一早,阴天下雨。堇昔整理好中秋那天拍的照片,带上出门去老宅,地铁转公交,一小时路程。贺舒言在书房会客,据秦榕说是出版社的编辑,在谈书帖加印事宜。

    “榕姨,家里的相册在哪儿呢?”

    正清理暖房的秦榕抬头,“哎哟,这个我也不知道放哪里了,最近你妈妈整理过一次,后来也没有放回书房的柜子里。过会儿你问问妈妈。”

    “嗯。外面雨有些大,院子里的花不用拿什么遮上吗?”

    秦榕往外瞅了瞅,“那个不用管,你妈妈老说,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什么都顾着哪儿来那么多精力。最近气温反复,瞧今儿又降温下雨。小昔呀,中午有萝卜牛骨汤,润燥暖胃,要多喝两碗。”

    堇昔欣然点头,继续窝在玻璃房的藤椅上逗乌龟。不一会儿贺舒言下楼送客,堇昔放下半个巴掌大的乌龟去洗手回来,问正要进卧室的贺舒言。

    “妈,家里相册在哪儿。”

    “怎么问起这个?”

    “中秋那天拍的照片我拿来了,放进相册里呀。”

    贺舒言继续往房里走,“先搁着吧,吃完饭再说。”

    午饭时,堇昔吃得很认真,同时也在强迫自己吃,再吃一口,又再吃一口。她曾留意过这宅子里每个相框内的照片,但随意哪一张都有年头,哪一张里都不曾完整,就算是她母亲幼年的全家福,也不全。

    闻着秦榕在厨房里洗水果的响声,堇昔又问了她母亲一次,相册在哪里。

    “新近照片的相册在书房书桌左边抽屉,老旧些的相册我放到阁楼了。”贺舒言慢条斯理码好药瓶,倒出一定量的药片,就着温水送服,“阁楼房门的钥匙也在左边抽屉里。”

    秦榕端水果出来的时候,堇昔刚要上楼,顺手挑了小半边苹果啃着踏上楼梯。尽管外面在下雨,书房光线仍十分足。堇昔端坐在书桌前,把新拍的照片一张张装进缎面相册里,到最后还剩两张,一张是她和斯颖的合照,另一张是她和母亲的。

    默想须臾,堇昔拿起抽屉里的钥匙和剩余两张照片,走出书房经过回廊上了阁楼。她未曾来过这间房,不,这是间精装的暖阁。

    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但她那抚摸每一样物件的手很久很久后仍在发颤,就连窗几上那个相框也被她碰到地上摔碎了。原来,她家那张不见了的全家福在这里。她撕碎最后两张照片,也把碎掉相框玻璃那张照片抽出来一并撕碎了。

    本以为这几年过去,她能坦然面对了,也以为刻意的迁就能粉饰太平,现在只她心里明白,即使再长的年复一年也无法抹杀曾经的罪过,更不可能让所有的遗憾消失无踪。关于父亲的早逝,不是她的心肠太硬或太软,能把一切阻挡在外或包容在心,而是事实本就这么苍白,给不了她宽容与期待。

    堇昔转身看向房门,克制眼里的泪水。

    “我要一个解释。”

    贺舒言平静地看这一地碎屑,又正视自己女儿。“你看到了。”

    堇昔压抑心中的愤怒,一步步走过去、经过,最后踏出房门。“我不原谅你,直到你死。”

    楼下,堇昔匆匆出门,撞掉秦榕收拾好的果盘,也全然不顾身后秦榕焦虑的叫喊。她跑出老宅时雨已经停了,但冷风还在吹。

    郑斯颖刚停车熄火就看见堇昔从老宅里跑出来,穿着高跟鞋又把安全带系上掉头去追。

    堇昔踹了一脚路旁的梧桐树干,难受地弯下腰大口喘息,眼泪才止不住地流。郑斯颖隐约心疼又气恼,下车后一把拉住堇昔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

    “你别问!”

    “不问,不问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跑什么哭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我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郑斯颖另一手稳住堇昔肩膀,“我也必须再次警告你,你妈受不了刺激…”

    堇昔推开郑斯颖的手,“你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指责我?”

    “你都这样跑出来了,我还能相信大姨会好好的?”

    “你在怪我,你想说我放肆?”

    “这需要你自己说。”

    “为什么要说,有什么好说的!”

    郑斯颖拿出手巾给堇昔擦泪,“我可以不听,但你在哭啊,不说,心里难受啊。”

    “你管得太宽了!”

    郑斯颖眼神复杂,“你到底执着些什么?这几年你都不在,从你回来,你带着刻意和你妈相处,举止小心,言语也拿捏轻重。你很率真的,我知道的你不是你最近这样的。”

    堇昔侧过脸,用手狠狠抹掉渗出的泪水。“向来不都这样吗?对她,我每说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生怕不中听不合适,可我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自己?我刚才对她说我不原谅她,就算是她死了我也决不原谅…”

    郑斯颖眉间紧锁,“你不肯原谅她什么?”

    “阁楼那间房,里面每件东西都是周全曾经喜欢的,每一件!弄成那样干什么?她歉疚了遗憾了?”

    “…这有什么问题?”

    “周全生前,她没有做的,我恨她在他死后才故作姿态,哪怕一点点,都过分都罪不可恕!”

    郑斯颖疼惜地撩好堇昔鬓角的细发,言语却冷硬,“在你爸爸病逝这件事上,大姨没过错,我不许你这样…”

    “你没资格这样苛责我。”堇昔收住眼泪,用力捏住郑斯颖的手腕,“我最不能谅解的是,周全最后只想再见见她,就那么简单。我求过她,而她什么都没做。这几年,我的梦里,只要梦到周全,只会看见他那双充满遗憾的眼,到后来,我都害怕梦到他…你要我放下,不可能,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也不原谅。”

    郑斯颖疼得又皱起眉,“那事到如今,什么最重要,你不要否认,若不然你提前回国是为什么。”

    堇昔笑了,热泪再次涌出眼眶,“为什么,因为…我要看着她死。”

    郑斯颖忍住没抬起手,给眼前这个人一记耳光。

    “你希望的早晚都在来了,就像你爸爸离世前一样,你没有能力改变,但至少不要给自己平添遗憾吧,大姨是你最后一个最亲的人了…”

    堇昔松开手,“我说了,你不要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我。”

    “我是在提醒你,你的恨再多执着再深,也抵不过父母子女间的拥有和失去。就算看在你爸爸走得早的份上,也该对你妈妈好一点。”

    “看在周全走得早的份上?莫非,周全的病是从来就有的,她离婚她主动放弃我们是理所当然,还是,她替你父亲赢了官司脱了罪,才致使你这么教训我?”

    郑斯颖还是生气了,“我总算明白你意思了。我确实没有资格指责你分毫,但是丫头,现实已经是这样了,你非要个原由,就目前来说,你想要的可以改变现实吗?再者,时间已经不多,你可以对你妈好,可以对她坏,于她对你也是一样的…”

    堇昔不想再哭了,但眼泪仍然无声无息流了下来,回来至今她都不敢去墓园。对她来说,周全不该走得那么早,那么痛苦,贺舒言也不该那么绝情,现实这样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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