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虚幻
“那不如先聊一聊。”
说话间，周然并没有直接停手，而是一剑剁碎了于旁边伺机的摩云大圣。
“你知道你打不赢我，或许我们聊一聊，我会放过你也说不定。”
“别吧，这样的假话少说，以我对于你的了解，我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周然切碎了除了自己以外最后一个幻象，假周然也只能摇头轻叹，哪怕以他自己的观感而言，周然这个人也是心思太深沉，杀心太重了。
“怎么想到改变策略的？我看你最后不是还做出了一些挣扎嘛。”
“一步步来嘛，先用这些幻象削弱麻痹一下我的意志，再浸染深入我的回忆，最后趁着幻境迷乱我意志的时候，给出最后一击，这不是挺好的吗？”
“累了，毁灭吧。你难道不清楚我为什么会主动现身？”
“这金辉炸裂的状态难道不是你主动显露给我看的？”
斥责着周然的虚伪，假周然的脸也渐渐从泛黄恢复到了人身的红润，虽然看起来是放弃了，但是其实内里还是打算搏上一搏。
“这蜃龙的雾气之中确实有着化虚为实的上限，但是你这么作死的上限，就算是蜃龙的雾气也难以承载。”
“我为何会以这样的面貌出现，不正是试验了你那种作死的金辉状态，以至于炸掉了半张脸吗？”
声声控诉透露出了无奈和绝望，就像假周然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和优势，就是面前这个家伙自知自己是命定的主角，他自知自己有着天命庇护。
“欧非之别，确实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参差。”
“哪怕彼此都处在同一起跑线，运气的好坏也决定了各自的变化。”
“你是在发现我决定赌一波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些吗？”
“我如何想的，你还不清楚吗？假使不让你觉得有可能性，你会放弃那么多机会吗？”
“不过，这样看来，只要我不刻意去思考这些，你就只能通过我的习惯来推算，而不能直接读心对吧。”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能够用解题的速度来设局，你也真的是。”
无奈地鼓掌一番，双方当然都清楚彼此正在拖时间，但是假周然完全不能理解，为何周然胜券在握却一样会和他闲聊拖时间。明明只要·····
“懂了？”
看着假周然似乎恍然大悟的表情，周然已经收摄了金辉碰撞炸裂的状态，维持这样的形态，他其实也不太能持续太长时间，为了之后，他还是得省着点用。
“你也出不去？”
“就算我打死你，我其实也无法直接从这里脱身，不如和你聊聊，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出去。”
“原来你也出不去啊。”
“说起来不应该，毕竟这里是我的梦境，就算是摇光在我的梦境之中，也只能被我全然掌控。”
“不得不说，这蜃龙确实有点东西。”
“何止有些东西，如果不是蜃龙的雾气神异到可以真的构筑出一个躯壳来，我怎么会放任你那么多次活路。”
“这话就有些假了，只要我不信我死了，在这梦境之中恐怕你也杀不了我。”
面对假周然的说法，周然却只是淡淡地摇头，表示对其的否定。
或许在这幻境里被杀会削弱周然的神魂，但是不杀到一定次数，他一定不会死。正如假周然读取他的回忆和思想会有所延迟一样，在这幻境中，真正的死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这幻境的基底还是他的梦境。
“所以说到现在，你想好怎么出去了吗？”
周然相当诚实地摇头，对于假周然的问题，他当然无从回答。毕竟，面前的这个假周然不会告诉自己蜃龙的位置在何处，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是用来作为赌注的最后筹码。
“那么还在等什么？杀了我，然后获得你想要的答案。”
摊开双手，像是迎接死亡的知更鸟，假周然似乎笃定了最后的想法，他或许赢不了，但是他已经使尽了手段，用尽了心机。
“假如我同意不开金辉和你打呢？”
几乎都不用思考，周然已经猜到了假周然的意思，他不就是在提醒自己，假使他不愿意的话，自己根本没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那么换一个思路，不就是给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乐意了呢。
“你可想好了啊。”
“虽然不知道你假如赢了我的话，会获得什么，但是如果我不给自己设置条件的话，你应该会直接求死吧。”
疑惑的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周然就像笃定自己会这样想一样询问假周然，他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答复。毕竟双方的思路自始至终都是一样，或许周然利用思维的时差坑了他一手，但是他的底牌也让周然不得不妥协一二。
“不对，你不会为了自己而妥协，肯定是有人才会让你这么做。”
“打赢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带着疑惑的人陡然相反，面对假周然的问题，周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告诉他的想法。
要是真的有那个本事的话，就打赢他，强行从他脑海里读取吧。
假周然倒也不客气，他当然不会因为疑惑就放过这样的机会，拟态的金辉满溢，直接就是当前一剑冲着周然的面门而来。
“没什么新意。”
既然说好不开金辉，周然自然是没有食言。
但是经过那几个对手，周然多少也琢磨出来些味道了，这些幻象终究还是有所局限。
拟态的金辉剑完全没有强度可言，因为毕竟他无法从他脑海里读取《唤龙经》的具体内容，只能依照金辉的变化和形制来拟态出近似的物品来。
仅仅只是用掌刀，三两下就将假周然的金辉剑给悉数切断。
而看着周然的掌刀毫发无伤的样子，假周然多少有些破防了。
“凭什么啊！”
“因为真假终究是有界限的，假的东西再怎么像真的，也无法变成真的。”
“凭什么？”
“我还想问凭什么呢？我这么多年的经历和苦修，你一朝不过三五个小时就给我全cos了，我还要夸你学得快吗？”
拳架横拦，完全不曾调动体内的金辉，周然就凭借着不算灵巧，却异常扎实的拳脚，直接压得假周然连呼吸都开始乱了。
“没有真实的形体就是你们最大的弱点。”
“因为没有形体，所以你们没法解构有实体的武器，虽然能够做到相似的效果，但是实际上只是虚妄。”
“因为没有形体，所以你无法理解金辉究竟是如何生成的，更不要说利用它的性质来增幅自身和对敌了。”
“因为没有形体，所以你更理解不了，什么是梦境。”
多年修炼武道打熬的身体素质，让周然纵使不用金辉不用剑也能完全压制那个假货，就像他说的一样，他其实早就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摸清楚了这些幻象最本质的弱点，正如他已经摸索出这个幻境的弱点。
原本知晓对手是另一个自己的时候，他多少有些苦恼。
毕竟像他这么洞察明澈之人，假使作为对手，一定会令自己相当头疼。
但是经过那几个幻象的洗礼，以及最后和这个假周然的交谈，他才终于确定。
幻象终究仍只是幻象，纵使假周然已经掌握了部分幻境的权限，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上限，也只是虚妄而已。
“毕竟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击败我。”
拳锋猛然轰碎了假周然的双臂，原本这一招双峰贯耳是要直接轰碎假周然的脑袋，只不过为了之前的承诺，周然只能暂且收敛自己的杀意。
“真敏锐啊，你这洞彻一切的敏锐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你要是能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磨砺个十年，你应该也可以，只不过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看着拳头上逐渐散去的水墨，周然看着已经彻底放弃，瘫坐在天空中的假周然，也陪着他一并坐下了。
“我很好奇，你对于被他人掌握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感想？”
“还能有什么想法，想逃脱，想反杀，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那我和你不太一样了，我倒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的。”
“骗自己有意思？”
“没骗你，真的，毕竟起码在这里，有人亲口告诉我，要求我活下去。”
“那···还是真羡慕你啊。”
喟然长叹，假周然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败亡的命运，他仰望着倒悬的大地，看着周围颠倒的一切，问出了最后一个想要知晓的问题。
“所以你就是为了那个人，才打算接受我的赌约吗？”
“说过了不会告诉你，就不会告诉你。”
笑得很放肆，周然摊开手，像是在拥抱什么。他并不在乎最后是否会激怒那个自己的幻象，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愤怒。
“好吧，到你问我了。”
“蜃龙的幻境枢纽在哪？”
周然的问题很坦然，也很直接，赢家通吃嘛，既然做出了赌约，那么那个自己一定会遵守。
既然如此，何必再兜兜转转绕什么弯子呢。
“等一会儿，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之前的一个没有回答我，那么这个一定要告诉我答案。”
微微皱眉，周然的目光森冷，但是最后他还是保留了一丝怜悯。
“说吧。”
“你知道假使我在这幻境中杀了你，最后会得到什么吗？”
“我真正的记忆吧。”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于此似乎才终于释然，猜测的答案一直都指向了一个结果，假周然如今方才醒悟。他并非这一局的题眼，周然从头到尾欺骗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它跑不了了，你动手吧。”
“脑子还是心脏？”
“脑子。”
没有丝毫迟疑，周然的指尖直接插入了假周然的头顶，稍一摸索，就取出了一颗类似金丹的东西。
纸核桃大小的金丹莹莹闪烁，其中似乎有一只小小的龙兽正在安眠，而之前周然所见的迷雾时不时会从龙兽的呼吸间逸散。
“干的不错嘛。”
倒悬的天地一瞬间颠倒回来，而苍茫的大地也在一瞬间就变化成了毫无波澜的镜湖。
依旧是那座周然梦境之中的孤岛，摇光甩着脑后的簪花长辫，兴致勃勃地盯着周然手中的蜃龙。
“绕了那么大一圈，就是为了骗它？”
“这东西可不好骗，如果不是我给了幻象获胜的希望，它大概也不会现出真身。”
将手中的金丹蜃龙抛给了摇光，周然直接扯出了一张躺椅，悠哉地躺下。之前那些谋划，可把他给累坏了，编造这么一长段的故事，对他而言，也算是个不小的消耗。
“你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它的存在，所以才这样设下圈套的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上帝，全知全能。”
“其实很简单啊，既然最开始它的幻境是基于我才产生的，那么只要我表现得意志坚定不太能轻易战胜，它自然就需要一个有战胜我的可能的人出现。”
“那么不就很好办了，还有一个能够比我自己更容易战胜我自己的人吗？”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我记忆里那么优质的对手。”
“而且假使对手是我自己的话，那么他一定会为了逃离这场幻境而将幻境的枢纽牢牢握在手里的，并且会借着掌握枢纽的机会摸索出幻境的规则和本源。”
“那么我只要最后来击败那个我记忆中的自己就好了。”
握着金丹蜃龙，那些雾气不断被摇光吸入，而她的身躯形象相比过往也渐渐有了凝实的感觉。
“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够赢？”
“谁能百分百断定自己能赢，不过赌一赌罢了。”
“你赌性真重。”
“一边去。”
“就像我对幻象说的那样，幻象终究也只是幻象而已。他或许有机会战胜我，但是实际上这样机会就是镜花水月。”
“只要望月的猿猴稍稍探爪，就能拨开镜面的湖水，看清真相。”
“没道理猴子能做到的事情，我反而做不到。”
“做你的敌人，真的过于可怕了。在看透了幻境部分规则之后，布设对手是局，引导对手是局，露出破绽依旧是局，最后让幻象以为你和他之间是因为天命才会有差距仍是设局，这俄罗斯套娃套得相当熟练嘛。”
“你就不怕这蜃龙一时短路了，这么点大脑子怎么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
“我其实挺喜欢某杀里关于陈宫的评价的。”
“怎么说？”
“陈宫有智迟，有时迟则智，有时智则迟。”
“听不懂。”
“思维不是一蹴而就的，分析情报，梳理情报，依据这些情报而做出决策，这些都需要时间，也就是所谓的谋定而后动。既然如此，这些时间是否可以拿来利用呢？我了解自己一定会谋定而后动，所以只要我自己想不到，蜃龙如何了解，幻象如何了解。而当我后动之时又过于迅速，蜃龙就算知道，幻象就算知道，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利用谋略的时差进行的布局。”
“当然，只有对付工于心计之人才能这么玩，遇到个莽夫，才不管你什么谋不谋略的，直接哐当、吧唧、咚咚咚！”
“哦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