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是谁
简单地拼装出了一台感应设备，皇女虽然不断地感叹这个星球的材料匮乏，但是她依旧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做到了完美的地步。将模拟神经的接线接入了培养罐的接口，皇女把感应头盔递给了黎玖。
“一刻钟我就会切断链接，你的时间不多，最好抓紧一些。”
“此恩没齿难忘。”
虽然皇女的目光令黎玖很难受，但是她还是向皇女表示了谢意，起码对方确实是在救她弟弟的性命。
看着黎玖戴上了感应头盔，皇女稍微调试了一下链接的情况，然后就直接激发了培养罐的应急电流刺激。然后她就开始监控起了双方的神经反应，起码确保这一次交流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首座对她弟弟到底还是关心的。”
“她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姐姐而已，更何况我看她弟弟很可能是因为她才会遭遇这般劫难的。”
“我见犹怜了？”
“诶，阿鹊你也太会找机会了吧。”
“哼！”
算是感慨了一下蛇首座和她弟弟的姐弟情，周然其实挺希望黎玖的想法可以成功，更何况他当初将黎青从虫衣里抱出来的时候，也的确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意识活动。
似乎是那个虫衣确实对神魂有温养的效果，虽然按照蛇首座自己的说法，她弟弟并没有修炼过任何道途，但是周然能够感受到那个意识的强度，并不比夜游境的灵修神魂差多少。
“说起来，我在荆北几个小教派的典籍里倒是发现了一些关于仙器的线索，但是都没有提到根源仙器的。或许他们对于这类仙器不是这种称呼也说不定，而且大部分仙器都指向了一句话。”
“有可能，摇光已经被我前世的知识污染得很严重了。她口中所谓的根源仙器，应该是指我所能理解的那种。”
算是赞同了阿鹊姑娘的说法，看着阿鹊姑娘绕着正在监控的皇女环顾一圈，周然这才准备问，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神仙携仙器于天星而来。”
“嗯？”
稍微愣了愣神，看着阿鹊姑娘绕着皇女转圈，周然就大致明白了阿鹊姑娘的意思，只能叹息着摆了摆手，他将皇女给自己的立场发生器和千机宝卷直接拿出来给阿鹊姑娘做了一下对比。这两者之间的画风相差，全然不同，算是直接当场验证了一下，阿鹊姑娘没说出口的暗指的含义。
“虽然玉瑛他们看上去确实与神仙没什么异同，但是所谓神仙应当不是他们。”
“不应当，土著将我们的观测员称作神仙，也不是没有过。”
“你···非要这么严谨么？”
“嘿嘿，看到没，二与一。”
掌心连拍，阿鹊姑娘笑看周然那惆怅的表情，她其实也清楚，若周然寻找的仙器线索源于皇女，他们就不必再费这么多功夫了。显然所谓的“神仙”另有其人，毕竟她查档案到现在，就不曾见过除了神仙赠予或是神仙遗留之外的仙器记录。
“不说笑了，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看到过有灵修成仙的记录，哪怕最后炼劫成功，成就元婴，也不存在自称仙人的记录。那些典籍里，就好像在刻意避讳什么一样。”
“难不成，是他们在成就元婴之后，发现了星海，然后得知就算修到尽头，也不过是从稍小的樊笼里跃进更大的樊笼之中？所以才不妄自称仙？”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之人，寻常而言，狂徒才是遍地都是。”
否定了阿鹊姑娘的猜想，周然虽然时常会有些深沉的心思，但是他知晓，世上还是不拘礼数，不甘束缚的狂徒多。因为一些威胁而放任自己的心囚禁于牢笼之中，那违背了人的天性。
“说的也是，仙师你不也是此列嘛。”
虽然被驳斥了，但是阿鹊姑娘也只是提出一个猜想而已，本身并没有将其当做自己的观点。她反倒是重新打量了一番周然，眼中全是玩味的神色。
“如今，这世间对于仙师而言，还是牢笼嘛？”
“何处不是牢笼呢？踏上修行之路，自然就是为了那无垠的自由，如今妖患四起，仙器成谜，哪里能说自己已经得了自由呢？”
“世间烦恼直若菩提生发，不可断绝。”
“听起来像是那些和尚说的话。”
眼眸晃动，思绪沉吟，阿鹊姑娘其实很久没有见过所谓的和尚了。她只是从那些话本里听过一些高僧大德的故事，但是往往这些高僧大德并不顺应人的心意，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倒也没什么错，我前世见过的和尚可比今生见过的要多得多。”
“守戒律的，不守戒律的，舞枪弄棒的，在商言商的。”
“形形色色，攘攘纷纷。”
“有动静了，看上去还算顺利。”
一直监控着黎玖姐弟之间的交流的皇女忽然开口，她其实原本对于这场实验是不太看好的，但是没想到实际进行起来反倒出奇的顺利。
“顺利就好。”
虽然对于蛇首座姐弟并没有太过深入的交情，但是周然还是怀揣着一些莫名的悲悯，他希望此事无有波折，顺顺利利。再怎么说，多少算是一条人命。
···
混沌迷蒙，污浊黏腻的环境之中，黎玖挣扎了许久方才醒觉有光亮出现。她其实对于周然的侍女并非是完全的信任，原本进入此间之时，也是有所犹疑，畏惧其中有诈。
但是顺着那道光亮蜿蜒前行之后，她渐渐就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当初她和虫衣里的弟弟交流时差不多，虽然都是很浅显的情绪，类似喜悦、畏惧之类的，但终究是她所熟悉的。
“青？”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似乎是黎玖的呼唤唤醒了什么，一连串的欢呼就像是群鸟一样鸣奏在黎玖耳畔，久久不曾停息，但是很快那道渐渐凑近的光亮又倏忽远离。
“凶！怕！”
几乎是一动念，黎玖就明白了自己弟弟的意思，但是她相当奇怪，为何弟弟的念头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转变。
“你是说，我身上有令你害怕的东西？”
“怕！”
“凶！怕！”
一直都在重复着单字，只要黎玖稍稍一靠近，那光亮就会在稍稍靠近之后又迅速后退，然后一直重复。做出了诸般尝试之后，黎玖似乎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想起徐无鬼和虫衣面对周然时的表现，虽然后来徐无鬼似乎有所缓解，但是虫衣那种畏惧是否直接传导到了她弟弟的意识之上。被周然传递了金辉之后，她身上应该也残存着些许他的气息，也许她弟弟害怕的就是这个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但是此刻黎玖也毫无办法，说到底她现在其实也算是一个念头而已。
她弟弟的念头是一片光亮，她却不能得见自身，但是从她在那片黑暗之中的移动方式来说，或许在她弟弟的念头里，她是一条蛇也说不定。
那金辉却是在她身体里面贯通过的，如今只剩下念头又如何祛除呢？
黎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中断此次沟通，毕竟那个玉瑛也说了，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而且看她的意思，这一刻钟也许是在决定方案之前的最后一次了。
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焦急思虑之间，黎玖忽然察觉到了某种被抽离的错觉，而后她弟弟的念头忽然簇拥上来，继续了之前的“姐姐！”的鸣奏。
也来不及细想，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黎玖并没有忘却自己此行最为紧要的事情。
“安静。”
操弄蛊的技巧依旧有效，黎玖很顺利地就让自己的弟弟安静下来，但是这也让她有些担忧。毕竟她与弟弟沟通就是来确认，自己的弟弟究竟是否还能意识到自己依旧是一个人的。
但是一个人的意识究竟应该在此处如何体现呢？
“跟我学。”
思虑再三，黎玖终究还是想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办法的办法。她调动起自己全部的意识，于这片浑浊无明的昏暗之中汇聚，在身旁光亮的映照之下，她竟然在这一片明暗交界之间，直接重塑起了自己的身躯形象。
出于罡境对于自身完备的了解，这种重塑并不是很难，甚至于她稍稍聚精会神就已经初具人形了。而后因为要展现给自己弟弟看，就一点点重塑经络形体，那些曾于铜人之上被她烙印在脑海里的经络图于她身上莹莹闪动。
重塑自我不是很难，展现躯干经络也不是很难，但是她无法确认自己的弟弟是否能够学会。虽然她能够将自己的意思通过蛊术传递表述出来，但是她的弟弟是否能够理解呢？
满心期待之下，她却忽然惊觉了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
那朦胧的光亮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在重塑，但是却和她此刻重塑的身体一般无二，包括性别。
但是随即那光亮似乎察觉到了某种错漏，骤然缩水，竟然重塑成了当初黎玖将其送入虫衣之前的模样。心下安定，起码这种变化说明，她的弟弟对于自我，多少还算是有认知的。
“我·是·谁？”
光亮的人形蹦跳了两下，忽然对面前的黎玖问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黎青，你是我的弟弟。”
“黎？···青？”
“弟弟！弟弟！弟弟！”
显然黎青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比较陌生，但是提到了弟弟这个词汇之后，他忽然又开始欢呼了起来，似乎这个词对于他而言，很熟悉也很重要。
“是的，你是我的弟弟，我是你的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就和“弟弟”这个词如出一辙，黎青对于“姐姐”这个词也表现了喜悦的情绪。至此，黎玖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她之前的判断没有太大的问题，虽然被虫衣包裹了那么久，但是她这些年与弟弟的沟通终究还是没有白费功夫。
或许他对于自我的认知还不是很清晰，但是他能够认识到自己是个人，有自己的名字，有这个名字所属的身份，这大概就足够了。
起初，那个天魔侍女说起被虫衣侵蚀的可能时，她确实是心下担忧过的，毕竟这些年为了安抚虫衣所带来的怨念，她确实利用蛊术对自己的弟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催化，但是幸好现在一切还算比较正常。
又一阵抽离感涌上心头，黎玖再睁眼时，已经是回到自己的身躯之中了。
“成功了？”
“心念完备，现在只等你补全身躯了。”
颇为自得地看了一眼那个发色古怪的天魔侍女玉瑛，黎玖算是在自己心中扳回一局，她原先就不太喜欢这个女人的眼神，但是出于对方医师的身份考虑，她就没有做出什么挑衅的行为。但是现在明显就是此人判断失误，虽然她也不会出言讥讽什么，但是心气上总算是胜了一筹。
“很好。”
然而皇女自然是不会理会黎玖藏在话语中暗戳戳的讽刺意味的，她本身就无意与土著争对错，虽然帝国对于人类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但是超出科学范围之内的人类奇迹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误差从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提出的意见，不过是出于成功率的考量而已。
“既然一切完备，那么就按照蛇首座你之前和阿鹊商定的来办，只要你弟弟有救回来的可能，那么玉瑛自然会尽最大的努力，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甚好。”
周然当然比蛇首座更清楚出身于群星之中那个银河人类帝国的皇女究竟拥有多么可怕的技术，只要黎青还有身为人的意识，那么在已经布设好了设备的皇女面前，就不存在救不回来的可能。他这样信誓旦旦给出的承诺，也让黎玖彻底安心下来。
“不过，我和我弟弟沟通之时，周公子是做了什么吗？”
虽然一切顺利，但是那种抽离感还是让黎玖有些疑惑，她很奇怪，明明应该对她和弟弟交流情况一无所知的周然是如何在那么恰巧的时机抽离她体内的金辉的。
“没有，我没做什么，我只是稍微离远了一些。”
面对黎玖眼神里的猜测，周然摇头否认，皇女监视时确实发现了黎玖情绪上的波动，但是周然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却被皇女阻拦了。
“啊？”
稍稍运转罡气，黎玖确认了周然确实没有抽离那些金辉，但是这不免让她有些错愕。
周然的身影忽然在她脑海中变得更加神秘起来，毕竟她如今发现她弟弟黎青在害怕的，仅仅只是这位天魔的靠近。
所以那些上虞方士们制作的虫衣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他如此畏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