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蔡盐
一时神思不属，为人所惑，黎玖觉得她暂时不能再和周然交流下去了，若是再深谈几句，恐怕什么底细就都会被自己吐露出来。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用酒蛊做了弊，却依旧沉醉，黎玖只好自称不胜酒力，暂且告退。临行前，却是提到给周然他们在云海阁安排了三间客房，可以安歇。
“仙师，你知道新蔡吗？”
好奇阿鹊姑娘为何突然提到了这个奇怪的地名，周然摇了摇头。他虽然已经来到武周十几年了，但是自从离开安秀鲁村一直都在山野里锤炼，不曾看过更开阔的地方，自然不清楚阿鹊姑娘提到的这个地名。
不过，他有百度百科。
“新蔡，荆北临海的池青郡的县乡，以流转精盐出名。”
“问你了吗？”
气鼓鼓的阿鹊姑娘瞪着皇女，但是很快就发觉自己做了无用功。这个外邦女人只听周然的，基本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的。
“好啦好啦，阿鹊想说什么？”
伸手摸了摸阿鹊姑娘的脑袋，周然先是安抚了一下她，然后才安然询问。
“新蔡呢，确实以流转精盐出名，整个荆北都喜欢使用这种精盐，但是你发现没有，云海阁所有的菜肴都没有放这种盐。”
“还是阿鹊心细呀。”
先夸了夸阿鹊姑娘，周然这才看向皇女，结果得到的的确是肯定的答复。
“他们用了谷敷和兹草调味，确实没有用新蔡盐。”
“所以要么是云海阁这个地方有问题，要么就是新蔡盐有问题。”
玉质的筷子在还未动口的菜肴里面挑拣了一番，周然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些菜肴的味道，却并未发觉和吴城郡时吃的有何不同。
“没有用盐，却做出了盐的味道，这应该是足以拉出宣传的噱头。可是我们一路过来却未曾发觉有人提及，在宴会上也没有听到蛇首座介绍，那么其中一定有些蹊跷。”
“反正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不急。假如有机会，阿鹊你可以和云海阁的人打听打听。”
“哼！就交给我吧。”
拍了拍相当丰润的胸口，阿鹊姑娘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就趾高气昂地看了看一旁的皇女。
“还观测者呢，这些细节都没有发现。”
然而这些话依旧是做了无用功，皇女只是盯着自己的探测器，完全没有理会阿鹊姑娘挑衅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和低等文明的人计较什么，她只是在思考，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被主宰的气息迷惑，毕竟刚才她仔细扫描了那个蛇首座的身体参数，发觉她在面对周然的时候身体的激素水平会显著提升，和她自己当初接触周然神魂的时候有相同的反应。
这不免让皇女有了一个相当奇怪的猜测。
但是她扭头看了看周然，还是决定暂时不开口提及，她需要收集更详细的资料。
“不过，我有了这个任务，你做什么，你不会是要去找蛇首座去聊天吧？”
“怎么会，我可没有那么闲，困在罡境巅峰有些久了。今天和蛇首座重新梳理了一下，发现有了新的思路，我打算趁着现在重新用罡气淬炼经脉骨骼试试。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要是有人拜访，就帮我推辞了吧。”
“啊这？”
几乎是呆立当场，原本阿鹊姑娘在这几日努力了一下，还为自己突破了显神境而沾沾自喜。她是真的没想到，周然竟然只是梳理了一下罡境的境界，就有了能够突破的思路。这真的是人能够达到的水准吗？
“你不会是想要作弊吧？”
思来想去，阿鹊姑娘只能推到那个周然所谓的金手指上面，但是她却看到周然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财气提升的力量虽然很快，但是始终是有隐患不稳定的，我既然自己找到了思路，那么能不使用就尽量不会使用。”
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周然又感叹了一句。
“任何生命都应该走向自我选择的的道路，都应该是诚挚而自由的，这是我所期望看到的事情。”
阿鹊姑娘点了点头，她不太能理解周然为何突然要说这样一句话，但是她清楚，这位仙师似乎是在做出什么抉择。当然，她并不关心周然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但是她其实早就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她确信自己经过了深思熟虑，也确信那就是自己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她是始终都不会有所动摇的。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就像你之前保护我一样。”
“嗯，好的。”
颇为开心地笑了笑，周然再次轻抚了阿鹊姑娘的脑袋，给了她一个相当肯定的回应。
“原来这就是主宰离开的原因吗？”
看着温馨互动的两人，皇女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内心却五味杂陈。她不禁想起那些毫无光明的日子，原本主宰一直引领着他们征服银河，成为宇宙之中最伟大的帝国，但是却在那一天悄然断裂。
那是哪一天呢？忽然惊觉，皇女发现自己竟然记不起主宰是于何日了无音讯的了。
这并不是正常的情况，作为银河人类帝国拥有继承权的领导者之一，她的大脑已经在进化的道路上走了相当遥远的距离，遥远到哪怕她不曾学习过任何灵能的知识都能自发达到灵能大师的水准。她怎么会遗忘这么重要的事？这是在概率上都不会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皇女的失神，周然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但是随即他就看到皇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
“不要逃避问题，马上我就要闭关了，假如现在不说，之后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可惜周然的好奇心上来了就是一定要追问到底的，所以他并没有因为皇女拒绝回答而放弃，反而穷追不舍起来。
“确实没有，起码现在还没有。”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周然是不会罢休的，皇女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勉强的解释。
“那位蛇首座和索林虫族的联系似乎很紧密，她的身体数据有些异常，我需要进一步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是这样吗？”
“是的。”
“好吧。”
算是暂且认可了这个理由，周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在云海阁的侍女的引领下离开。只不过离开之前，他似乎不经意间顺手拍了拍皇女的肩膀。
···
罡气在筋骨脉络中流转，周然盯着自己刚刚修补完整的左手，那些绵延不绝的疼痛提醒着他，他距离所谓的苦海境还差得有些远。和阿鹊他们叙说的理由当然是真的，但是其中也有部分他没有详尽说明的部分，那实在不是现在可以说明的东西。
与蛇首座互相印证之后，正如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罡境便是真气百炼成钢的过程，那么锻气成罡之后又该如何呢？
借鉴了卓青岚的路，就是彻底锻体成罡，让自己的身体彻底贴合罡气的特性。不断用罡气破坏弥合，提升身体本身的面板强度，促使身体进化，这或许是条正确的道路。但是入眼所见，皆是苦海。
与罡气磨合的过程是痛苦的，因为那要一点点地用罡气碾碎自己的骨骼经络，然后再来重塑。等到与罡气磨合之后，也是痛苦的。因为彻底锻体成罡之后，虽然面板提升到了极限，但是那也意味着他成了一块无法弯折行动的精钢，还必须重新琢磨出关节行动，这种情况着实蠢笨了一点。
所以周然一直难以下定决心，这种愚笨的法子多少有些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我该怎么办呢？摇光。”
握着那卷鎏金画卷，实在有些难以抉择的周然决定还是先问问无所不知的摇光，也许她能给出一个比较合适的答案。
“太贪心了啊。”
刺目的阳光照遍，瑟缩在遮阳伞下的摇光如是说道，她白皙的皮肤在阴影下仍旧晃眼。
“武修的道路是不假物外，自向内求的。所以他们的核心就是将身躯和技艺打造成足以适应任何战斗的模样。但是你又走了灵修的道途，那种假手万物，移山填海的威势会削减你于武修上的意志。”
“假使利用财气提升，这一切自然不成问题，毕竟你不用考虑如何积累，只用思索如何使用。”
“说得头头是道，有什么办法解决？”
窈窕的身姿确实引人注目，周然承认自己多少有些心动。但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顺势也躺在了那片阴影之下。
“我的建议是，两条路齐头并进太难了，不如专注于其中一项。”
“老老实实当个法师不好吗？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那不如当你没说，说实话，就没点捷径能走吗？”
“什么话！什么话！我可是很认真地给建议了啊，房东。”
蒲扇一般的阴影直接拍在周然的脸上，他嗅了嗅那股笔墨的香味，一睁眼就看到压在自己脸上的古朴册子以及摇光的坏笑。
“唤龙经。”
念出册子上的古篆，周然的神色有些古怪。这个功法的名字多少有些既视感，但是既然是摇光的推荐，他多少还是可以参考一二的。毕竟面前这个器灵可是自称收录了此方世界一切的修行方式的，只要她愿意，自己的问题当然可以解决。
“这不仅仅是你的问题，也是在武周立国之前许多人的问题。武周解决这件事的方式很粗暴，就像我说的那样，人的天资有限，在有限之中选择一条一直走下去就好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有能够摸到界限的天资，也有能够走捷径的资本，所以这本唤龙经就无比贴合你的情况了。”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既然可以以罡气锻体成刚，那么为何不能锻体成龙呢？”
“观想神龙，然后糅合法力和罡气，这就是这本唤龙经要表达的东西。”
几乎是逐字逐句给周然翻译了这本相当古老的唤龙经，摇光确实不愧是根源仙器的器灵，只是随后她也给了周然一个警告。
“虽然它确实可以解决你后续的路径，但是你要清楚一点，一旦你要将罡气和法力糅合，之后想要再分开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之后你想要更进一步，可能就需要千百倍的积累和努力了。”
“这都安排到了吗？”
原本的兴奋消解无形，神情复杂地盯着手中的那本古旧册子，周然大概明白了摇光的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的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只要他还想继续保持着所向披靡的状态，他就必须按照那条路来走。否则，恐怕无尽的风雨就会随着他的瑟缩退让，一路裹挟，直至他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到头来还是如此啊。”
不过，正如周然最开始和摇光说过的那样，他从来不介意自己成为谁的棋子，毕竟相比于被操纵的棋子，或许默默无闻地死于尘埃之中才更悲哀一些。
“故事里不都是向来如此嘛，英雄从来不会去思考他们力量的来源，他们只要喊着爱啊正义啊之类的东西，直接冲向反派就可以了。你可以选择反抗啊，只要一点点牺牲就可以了。”
“牺牲你？牺牲聚集在我身边的那些人？牺牲明明我可以拯救，却只能受限于实力望而兴叹的人？”
将《唤龙经》盖在自己的脸上，周然嗤笑着自己。看到皇女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多少可以反抗一二，但是到头来还是得沉浸在这所谓好意的牢笼里。
“你说故事里的那些英雄，他们是真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因何而获得的力量吗？还是说这其实只不过是细枝末节。”
“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人，我只是个器灵，生来就是被人使用的工具。”
“那你一开始跟我说你要登上月球？”
“你不觉得那种想法很美吗？而且我确实很向往那种自由。但是我也没说过，不会回来啊。”
“在决定踏上旅途那一刻开始，去处和归路早已经注定了，一切波折都不过是目的地的呼唤是吧？”
“这不就是你自己的想法吗？房东。”
看着摇光将自己的黑历史复述出来，周然彻底不再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器灵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想如何，其实早就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