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马蹄疾
晚春暖风浮动，已经清场的渡口却连无有波澜。
“桑临，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站着？”
押送崔管事离开的两个船队护卫已经回到了渡口，只是当他们要加入战局的时候，却被留下的三人阻拦了。
“你们也背叛了？”
身形高大性情急躁的独孤墨已经斥责同僚，但是身旁的段友却拉住了他。
他们原本是打算送崔管事去江府请罪的，但是吴城郡的城门尉却拦住了他们。察觉到事有不对的独孤墨当机立断当场宰了崔管事，就带着段友回来支援了，只是他却不曾想到自己的这几位同僚竟然也只是看着大小姐被围，无动于衷。
“别坏了大小姐的事。”
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独孤墨，桑临却也不恼怒。如今场面上的形势他早已经得见分明，他自然是考虑过去帮手的，但是很显然大小姐本身就不是这个意思。
“那可是有两个罡境！”
独孤墨愈发焦急，他虽然不清楚双方为何还没有动手，处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对峙阶段，但是一般来说，他们五个合力也能和那边五个气境放对，起码算个助力。
“你看到了周少爷的罡气是怎么横扫那些气境的吗？”
“没有，那又怎样？不就是无色罡气吗？”
抱臂而立，桑临却一点儿也没有被独孤墨的急躁所感染，反而评价起了看似嚣张的周然。独孤墨没有什么头脑，没细想，但是他其实一直看得分明。
离体剑罡啊！那起码也是罡境后期的水准了。
而且那无色的剑罡一穿十二，轻易就只留了一个活口，虽然只是十二个气境初，但是那一瞬间他也很难想象，这位周少爷对于剑罡的控制力。这种对于罡劲的控制力，他是真的不敢细想。
“傻子，你都看不清的剑罡，那是一般的罡境吗？”
实在看不下去独孤墨的愚直，段友只好出言提醒。他和独孤墨从小一起长大，最清楚自己这位发小的眼力，哪怕罡境中期的罡劲也是能够被他看清的。那么他也看不清的罡劲，那可不是无色罡气那么简单。而且作为船队护卫，他们也不算是没见识的人。
“周少爷明显是有恃无恐，在钓鱼。我们等着就好了，万一惊了鱼，让周少爷没钓上，反而是我们坏了事。”
“坏事？哼！要是大小姐有什么差池，我独孤墨第一个不与他干休！”
“你要是坏了周少爷的事，大小姐大概第一个不与你干休！”
“啧。”
算是把独孤墨安抚住了，桑临虽然和这个傻大个针锋相对，表明了自己无条件支持周然的态度，但是心中多少也还有些忐忑。毕竟他也不是没听琼华楼的那些人说起过，要知道一年前左右，这位周少爷也还只是个气境巅峰。
“会首是给他灌了什么天材地宝吗？”
“那可说不定，说不得，···”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容易说出口的事情，太过亵渎，独孤墨这才在周围几个同僚警告中带着揶揄的眼神中彻底消停下来。
“不过，段友，你们确定城门尉已经反水了吗？”
“是的，幸亏阿墨手脚麻利，眼神好，要不然那个城门尉大概第一时间就要把我们扣押起来了。那小子明明也受过鸠兹会的恩惠，没想到竟然也要参与这场针对大小姐的阴谋。”
“没事让他们跳，总有清算的时候。等这边了结，我第一个割了他的脑袋。”
确定了暂时没有求援的可能，桑临也不打算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像大小姐示意的，他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然后等结果就可以了。
不过，对峙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越发静谧压抑的氛围终究是被一阵碎鼓惊雷的马蹄声踏破了。
“周少侠久候，在下于产。”
华贵紫袍迎风猎猎，长须国字脸的中年人跃然下马，而后只是伸臂一拉，就将自己身后惊马硬生生拉停了。
“什么来路？”
瞥了一眼，罡境后期，周然也就不再过多理会这位中年人，反而转头向阿鹊姑娘寻求答案。
“于家的家主，也是你脚下这人的父亲。”
“这算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还是说于家主，你觉得岚叔死了，鸠兹会的格局该变一变了？”
既然正主大概是来了，周然也没有继续留活口的打算，于是在那位于家主错愕惊怒的眼神中，他竟然直接踏碎了脚下那位只留了一口气的于公子的胸骨，算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好！”
“好！好！好！好胆识！”
怒极反笑，不单单是于产，他身后那零零散散十余骑也是惊诧于周然的果决。然而这样撕破脸的举动已经将周然的立场阐述得明明白白了，这位周少侠连谈都不愿意和他们谈，他们之间必然只能有你死我活一种结局。
“废话真多。”
“既然如此，我就遂了周少侠你的意思吧。”
腰间宝刀正欲出鞘，于产离罡境巅峰早就一步之遥，多年来只是源于卓青岚的压制才不得不矮人一头。如今卓青岚已死，他自觉整个吴城郡再没有能够胜过他的人了，哪怕之后可能要遭受伏妖司的责问，他也要这个周然体验一次天妒英才的结局。
然而，只是片刻，周然反而先一步贴到了他的面前，那双杀意十足的眼眸更是在第一时间震慑住了这位自以为是的罡境后期。
剑指精准而优雅，那无色的罡气几乎像是没有阻拦一样直接穿过了于家主护体的青蓝罡气。
“家主！”
“家主！”
堵住码头的两位罡境已经完全来不及了，而于家主身后的十余骑之中也有两个罡境中期，他们几乎是以同归于尽的姿态冲向了周然，意图以命换命的打法逼迫周然后撤。
可惜，占据了先手的周然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当初卓青岚对于罡气变幻的应用再一次在周然手中展现，哪怕他其实是在后撤，但是剑指之上的罡气早已延伸洞穿了于家主的脖颈。
而后双掌翻飞，只是于胸前稍一汇聚搓动，无数细密剑罡就好像日照投射。
“米粒之光，也敢与日争辉？”
特效拉满的一记群攻几乎是无差别地洞穿了在场所有罡境中期以下之人的喉咙，周然完美地展现了为何剑罡是横亘罡境巅峰通往苦海的一道天堑，却依旧有那么多人舍生忘死地修习。
自带锋锐属性的罡气面对其他类型的罡气只要是同等速率，基本上可以说是无物不破。
站在一旁客船上的船队护卫们早已经傻了眼，他们确实料想到了周然是在做局等待，但是他们如何能够猜到，结局竟然是如此轻易。
只是两招，在场的敌人就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是胆气破碎，都如同木人一般站着等死。
而周然也不在意那些惊诧恐惧的目光，对他而言，此刻是杀戮的时刻。既然已经将自己预置的破敌步骤走完，那么一定要完美收尾。
一招除掉了最强的于家主，而后清完小怪，周然最先就是回身直冲向那两个堵住他和阿鹊姑娘去路的罡境初期。
这两人也不是真就闭目等死，他们虽然因为惊诧已经失去了最佳的逃跑机会，也还是尽量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做出了最优解的应对。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周然。
猿臂舒展，双掌成爪，而后数道旋风肆意呼啸。这些骤起的旋风竟然像是有灵智一般将已经拉开距离的两个罡境初期席卷，只是稍加牵引，这两人就像是被线牵引的风筝一样直接被旋风抽回周然手中。
双手回掌，贴在这两人丹田处，只一发力，他们的护体罡气基本就和脱光了没什么区别，只能任凭周然的剑罡肆虐，直接废功。
“看好这两个。”
算是抽空嘱咐了一下阿鹊姑娘，周然也不停留，之前打算和他以命换命的两个罡境中期也算是趁着这个空档终于赶到了周然的身后。
足尖轻点旋风，一个旱地拔葱，周然的应对显然已经超过了那两个罡境中期的预料。他们原以为周然多少也得抵挡一下他们一刀一剑的夹击，没想到周然竟然直接抽身而起，让他们的招式彻底落了空。
不过，这两人相比于那两个罡境初就算是经验丰富了。虽然兵刃落空，但是他们的罡气也不是摆设，一人搓掌成龙，一人变掌为爪，直接打算锁住周然，继续合击。
可惜，不同于一般轻功起落，能够冯虚御风的周然直接向上拉出了七八个身位。
一两个身位还能凭借罡气够到，但是七八个身位他们两个只能望而生畏了。
踏风端居于天上，周然嘴角勾起，无色的剑罡勾连云气，隐约间，之前存在于阙星幻境之中的剑罡长龙或隐或现，于他周身环绕，给人以无穷的震慑。
“这一剑，叫汝等得见苍龙。”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响彻。剑罡长龙直冲而下，几乎片刻就将那两个罡境中期吞没，霎时散没入风。
“桑、桑临，这就是神仙吗？”
“别问我，我不知道。”
围困的敌人除了那两个被周然刻意留下的罡境初期皆已经死尽，独孤墨望向同僚的目光充满震怖和骇然，他甚至都不敢看那个已经落地的周然。此刻他才惊觉自己脑后已经湿透，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如果也与其对敌会是何等结果。
而其他几个船队护卫也和他一样，深陷震怖，难以自持。
“开心了吗？周仙师？”
但是早已经见识过周然实力的阿鹊姑娘却完全没有被那一剑的威势所影响，她只是眯着眼上前，抽出手绢给周然擦去些许沾染的血迹和微尘。
“虐菜多开心啊，可惜他们已经没有菜就多练的机会了。”
“还会有的。岚叔死了，他们便一刻都不能等。等我们走了之后，自然也是一样的。”
打量了一番周围那惨烈的场面，阿鹊姑娘的眼光却投射向了远方的吴城郡的城墙，敏锐如她大概已经知晓了周然如此酷烈的缘由。但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岚叔不在了，那些野心家就打算利用他们和伏妖司分开的机会搞事，那么当她和周然离开吴城郡之后，又会有新的宵小，那时那些宵小还能按捺得住吗。
“这就和大扫除一样，世间无时无刻不在落尘，但是一场清扫之后总会干净一段时间。至于之后，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锤了锤并没有什么痛感的腰，周然望着周围那些正在消散的魂灵，仿佛在思考什么相当无聊又重要的问题。
他承认阿鹊姑娘说的一点儿没错，人心被落灰浸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哪怕他杀得尸横盈野，世间的贪欲也不会断绝。
但是这也不是他们还要思考的事情了，他和阿鹊姑娘确实某天还会回来，在他们回来之前，这应该吴家父子的问题。
“是、是、是，我的周仙师不单单杀伐果决，天下无敌，而且言辞犀利，智慧深远。简直是个完人呐！”
“嘿。”
白了一眼一直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的周然，阿鹊姑娘还得给这件事收尾。
“桑临，你带着那几个人过来。”
客船上的护卫们乖乖地来到渡口，虽然他们几乎不敢和周然对视，但是阿鹊姑娘也没有苛责他们。她之前就一直注意到了独孤墨和段友回来得比预料还早，而伏妖司的人也没有按照规定前来护送船队，那么吴城郡那边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说，城门尉也被策反了？”
微微皱眉，阿鹊姑娘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情况，她之前和岚叔出入吴城郡，和那个城门尉也见过不少次。虽然大多隔着马车的帘子，但是她也是知道那是鸠兹会的自己人的，没想到这次竟然隔绝了她和吴城郡的消息。
“那也不难，你们把于家主的首级和那两个废人带上。既然于家主能够这么快从吴城郡赶来，他必定是和城门尉碰过面的。”
“到时候，若是城门尉拦你们，你们就把于家主的首级出示一下，相信他应该会明事理的。”
“当然如果他不明事理也不要紧，你们告诉他，如果半个时辰之内我没有看到伏妖司的人过来，我就过去亲自找他谈一谈。”
灿烂的笑容在几个护卫眼中却充斥着某种森然的寒意，如今他们大概已经看出面前这位周少爷的本质了，这哪里是什么大小姐与穷困公子私奔爱情故事，这是大小姐爱上了个杀胚啊。
“半···咕咚···半个时辰大概不够吧。”
“没事，这不还有十余匹好马嘛。马死了不要紧，重点是我的意思要传达到，懂吗？”
“明···明白。”
毫无拒绝的理由，回头扫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同僚们，桑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毕竟当他看向阿鹊姑娘的时候，这位大小姐也只是点点头，表示周然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