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行路难
很可惜没有回应，若是有所回应，周然觉得自己起码能够确定这位闻名已久的历山大圣究竟是何种妖邪。以水邪那个纯真的脑子，大抵上应该不会说谎，那么就算妖骨在大阵之中，历山大圣依旧能够有所控制。
这样跳脸的嘲讽都控不住，无论怎么想，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周公子，快跑，水邪来······”
宛如噩梦初醒，船家朱二三直接慌忙起身，抱住了周然的大腿，向着之前周然所在方向大声呼喝。直到他看到自己抱住的其实是周然，方才讪讪放手，不知所措。
“无妨，水邪已经除了。”
拍拍船家的肩膀，周然笑着承诺。不过显然见识过水邪威能的船家心里多半还是有些疑虑，他何曾能够想到那个凶焰滔天的水邪竟然会被这个有些怪癖的周公子轻易解决呢？他也考虑不到什么庙算胜负，于他眼中，这个干干净净瘦瘦高高的周公子虽然贵为武师，是鸠兹会的座上宾，但是想来也就能胜过三五个护院吧。
“那我们快走吧。”
想了想还是有些后怕，又不好斥责眼前的贵客，船家只好催促周然和自己一起速速离开。哪怕走时他其实有些不舍自己的渔船，但是现在不知怎的渔船已经陷在了泥地里，也只好壮士断腕，先保命要紧。
“你的船。”
“不打紧，不打紧。”
大概猜到了船家的想法，周然摇头失笑，但是也没有斥责他小看自己。反而握住了船家粗糙的手掌，然后挥一挥衣袖抽出了数道旋风来。
只是片刻，船家的渔船就顺着旋风上了高空，然后不见了踪影。而此时周然才拉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船家，踏风而行，一路赶上渔船，直至回了鸠兹会的码头。
“小人是瞎了眼啊！原来周公子不仅仅是武师，还是神仙！”
然而这样的夸赞却不曾到周然的耳畔，相比于人前显圣，他其实还是想尽快和吴家父子商议一下对策。相比于一无所知的自己，显然专业对口的伏妖司肯定有更多关于历山大圣的情报，于是，全然不顾船家的感恩戴德，直接踏风前往了伏妖司的驻地。
相比于琼华楼，伏妖司的驻地显然低调许多。只是寻常街巷里一间四进的院落，门前也没有什么招牌匾额，只是类似寻常富贵人家的朱门。
“周公子！”
恰好吴用之的妹妹吴玲珑将要出门，见到周然，她有些好奇和欣喜。相比于已经彻底钦慕于周然沦为走狗的哥哥，她其实只把周然当做一位天资卓绝的前辈而已。
“吴老头和用之在吗？”
“都在的，周公子跟我来就是。”
当先在前面带路，也没有多耽搁，毕竟直接来找父兄肯定是有要事。吴玲珑和几个路过问询的楚中剑派的师兄交代一番，也不多做介绍，直接引周然到主院。
“来得正好，周兄莫不是要加入伏妖司？”
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没脸没皮的自家兄长，吴玲珑正要离开，却被吴道冲叫住了。
“玲珑你也一起来吧，想来，应该不算是什么机密。”
面对吴老头的眼神问询，周然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意思。虽然从水邪那里得知的历山大圣的消息不算是个好消息，但是也不是个过于机密的消息。
伏妖司和妖邪打交道这么多年，想来应该也不至于保密至此。
“两个时辰前，我遇到了水邪，它利用江安丰的精血进入了吴城大阵的范围打算伏击我，然后被我反杀了。只是从它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此事是历山大圣指使的，而且历山大圣可以通过妖骨观察吴城大阵内的情形。”
大体讲述了一番之前发生的事，周然将妖骨递给了吴道冲。既然已经发挥过了妖骨临时的作用，周然也不打算把这个隐患放在自己身边。
“有什么压制或者封印的方法吗？这东西如果一直放任，恐怕也是个不小的祸患。”
“全在老头子身上，放心好了。”
显然吴道冲明白周然的意思，直接接过妖骨，从拢起的袖口里抽出一道黄符，直接贴在了妖骨之上。既然妖骨和历山大圣有联系，那么商议之前将其封印自然是最保险的做法，之前的战斗已经被妖骨探查自然无需保密，但是之后定然是不行了。
吴道冲的符箓倒也算是管用，给周然着实涨了见识，黄符贴上的片刻，他用神魂灵觉扫了数回，竟然全然没有发现妖骨所在。虽然实际上那根妖骨还在眼前，但是在周然的神魂灵觉的探知之下，竟然就是空无一物。
“龙首的封妖符，这妖骨和历山大圣联系颇深，先收着等以后让龙首处理吧。”
“不过这是周兄你取得的妖骨，找龙首换些稀有法宝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用之？！”
颇为苦恼瞪了一眼吴用之，吴道冲也只能暂且用眼神警告一下自家犬子，他其实也有些不解，怎么和那个卓青岚一战之后，自家犬子竟然真就开始舔起来了。
处处维护周然不说，哪怕在伏妖司也是尽力给周然争取利益，如果不是自己有些好奇私下截停了自家犬子给龙首的密信，怕不是真要被这个犬子气炸。
“嘿，周兄你看我家老头子那个小气样。”
“此事以后再说，老头子这边有历山大圣的情报吗？想来开辟州郡之间道路，和这位锐意进取的历山大圣应该打过不少交道吧。”
“用之！”
没有名分和实力钳制周然，又明白面前这个周公子傲气潜藏骨髓，吴道冲只好将怒气转移到自家犬子身上，然而他也晓得轻重，只是怒斥一声，也就不再理会自家犬子戏谑的眼神。
“历山大圣自然常见的，只是他过于谨慎，出手的记录相当稀少。向南有木妖牵招，向西则是猪妖赤奔，韶江水路还有水邪，三者都是历山大圣麾下，每次若是能够逼平这守关三妖其中之一，历山大圣也不会尽力阻拦。”
“除了卓青岚，大概也只有老头子我早年和它交过手。”
吴道冲很清楚周然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但是早些年他不能也不愿意用伏妖司的人命换取历山大圣的情报，尽管自打他和历山大圣交手之后，他就很清楚这位妖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祸患。但是一直被磬门威逼着的他也不得不韬光养晦，以待后人。
毕竟最重要的道路虽然被钳制，但是也不是全然不能通行。只要和妖族互相威慑，也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十数年前他是这么想的，直到江家事发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他听闻卓青岚与历山大圣战平之后的切实打算，只是他不曾想到的是，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卓青岚竟然那么轻易就反了水。
如今自然已经是避无可避，可惜卓青岚已死，最了解历山大圣的人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寄希望于周然，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你也所知无多是吗？”
“当年我与历山大圣交手之时，它还是个百余年的小虎妖。如今已经到了能够分化自身妖骨赠与他人的地步了，就算老头子我毫无保留，恐怕也不够详实可靠。”
如此，周然大致是明白了吴道冲的顾虑，就好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自己一般，恐怕当年和那只虎妖的交手的时候，吴道冲也不曾想到区区数十年，一只百余年的虎妖竟然就成长到了妖族大圣的水准。
而且妖族以实力为尊，能够收服三只大妖的妖族，必定实力在其总和之上。
那么以当年和吴道冲交手的历山大圣和如今做对比，恐怕也只能对周然造成误导，反而有所不利。毕竟其实周然并非是靠自身实力碾压那些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的对手，他靠的是事先的情报收集和战斗时的庙算，以扬长避短的手法来获取胜利。
如果事先获得的情报不够清楚，或者失误过大，那么对于周然产生的不利局面，便是相当明显了。
“摇光”
于心中默念，鎏金画卷再次展开，可惜对面三人却看不见分毫，他们只当周然在沉思，也就不曾打扰。
“姓名:周然”
“境界:罡境巅峰（未圆满），夜游中期（可进阶）”
“技能:分光掠影剑（宗师圆满），呼风唤雨（高级），撒豆成兵（中级），三昧神风（高级），纵地金光（初级）”
“氪金点:4333”
罡境入苦海的海量点数消耗，周然看得分明，摇光已经给了未圆满的提示，也就不需要周然再去计算是否有能够氪金冲关的可能了。至于法修，夜游到显神倒是还有机会。
只是之前为了和卓青岚那一战，他已经有些揠苗助长了。若是再来一次，恐怕这境界也会像是空中楼阁，有随时倾覆的风险。说得虚幻，其实主要还是他的紫府已经容纳不下抽奖获得的神通种子，系统虽然可以氪金变强，但是终究有机制计算的局限性。
它并不会考虑周然的技能位有几个，而是只要抽取了奖励，就一股脑儿地塞进周然的紫府之中。其中神通种子的成长全然不在系统的考虑之内，这也是周然一直没有习练纵地金光的原因之一。
毕竟他如今紫府神魂所能容纳的极限，其实就是四个中级神通。三昧神风是为了和卓青岚一战，强行氪金提升的，撒豆成兵和呼风唤雨都是自我领悟成长的，只是呼风唤雨提升得过快，让周然始终处于超负荷的状态。
如今若是再次揠苗助长，有小部分的几率他成功扩充紫府以至于神魂充裕，但是更大的可能是直接爆体而亡。长青灵髓这套功法，主旨在于长生久视，所有境界提升所带来的属性提升都是稳定且缓慢的，主打一个根基牢固。
只有前面积累足够了，等到凝丹之时才能使得紫府扩充无量，以达到显神魂外相以通神明的地步。除非周然马上来一发奇遇，获得别的功法，否则他肯定是不会再来一次天赋异禀的。
不值当，不值当。
“人生行路果然艰难啊。”
思绪良久，周然也只能长吁短叹，佯装伤怀。然而却被吴道冲直接打断，这个小老头目光恨恨，愤慨异常。
“你哪里有什么行路之艰难？老头子我如今六十有五，从未见过你这般顺遂的人生。从身似浮萍一跃而至两淮第一，别人用了十数年，你用了多久？”
“算起来也很长了啊，一年有余了。”
“要不，我们去信请磬门来援吧。”
正当周然和吴道冲斗嘴之时，吴玲珑忽然语出惊人。她似乎是有了什么想法，虽然老爹古板慎重，兄长舔狗，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思维开阔。
一直将磬门当成是宿敌的吴用之是打算反驳的，但是他话刚出口，就大概领悟到了自家妹妹的意思。这一领悟不打紧，他方才算是重新认识了一番自己的亲妹妹。
“你的意思是，让磬门来对付历山大圣？”
“当然，我们与磬门有恩怨，但是妖族那边，起码历山大圣应当是不知道的。当初虽然是因为赐州牧伯与妖邪勾结，让赤水和樊城两郡失陷，但是磬门其实并未对妖邪有丝毫怜悯。而且他们获得这两郡也付出相当大的牺牲，假如由兄长亲自写一封求援信，磬门大概率是无法拒绝再获得一郡的收益的。”
“不过这就需要周公子和江大小姐亲身做饵，引诱历山大圣现身了。”
“哪怕依照周公子所言，历山大圣手里还留存一部分江家人的精血，也不怕他进城偷袭。毕竟江大小姐和周公子都在城外，他若是只留另外两只大妖，必然是无法完胜周公子和磬门联手的。而若是历山大圣真的进城，我家父兄抵挡不住的话，江会首恐怕也不会畏惧自绝，足以让历山大圣无功而返。”
“小妹，你真的是我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妹吗？你莫不是被妖邪夺舍了？”
“用之，别胡闹。你去泰州游学，耀州和奎州一直是你妹妹在维持，州郡事物何处不是利益纠缠，论时势，论决断，你哪里比得上她。”
原则上算是同意了自己女儿的计划，吴道冲其实也明白，一时的胜负并不重要，假如能够用这一计将历山大圣引诱出来一举歼灭，那么哪怕真把吴城郡给了磬门，其实也是不打紧的。
至于让江安平自绝，以吴道冲对于自己老友的了解，就算女儿不提，恐怕老友也会自己提出来。更何况自家女儿说的这种情况，起码是在他和用之战死之后。
凡人会害怕死亡吗？当然会。只是为了伏妖大事，他和用之，乃至老友，都不是吝啬爱惜自身性命的人。将火种送出城去，哪怕没有除掉历山大圣，其实都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
世人战胜妖族的道路何其艰难，在这条筚路蓝缕的道路所付出的牺牲，又何止一家一户，乃至于千人万人。江家如此，吴家如此，哪怕是和他们有着斗争的萧曲寺所带领的磬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所以吴玲珑的计划一提出，吴道冲就明白这确实是此时最正确的解法了。只是女儿终究存了些许私心，让用之来去信，部分是顾忌了自己的颜面，不至于让自己向敌人求援。部分是为了误导萧曲寺，让对方以为这些情况是用之私下谋算，以至于被利益驱使，迫不及待赶来相会。
这样磬门的人或许就会对真实的计划产生误判，与城外交战之后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吴城内夺取胜利果实，能够保全楚中剑派大部分力量，也可以降低城中的风险。
只是吴道冲知道，自己那位劲敌萧曲寺不会这般心急，他或许野心极大，但是手段也是老辣果决。用之的信不一定会起到作用，反倒会使萧曲寺分兵，加重城外的风险。
“这封信，还是老头子来写吧。玲珑你虽然算得很清楚，但是你并不了解萧曲寺这个人。这封信只有我来写，才会让他毫无疑虑地赶来援手。而且一城一地的得失其实也不必算得那么清楚，此次重点，其实不在于城内，而在于城外。若是历山大圣不进城呢？”
“所以哪怕你我用之安平都死于吴城，只要周公子和喜君全然无恙，此局都算是大胜。”
“父亲···”
确实不曾想到历山大圣不进城的可能，只是城内外风险其实是相持的，吴玲珑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她终究不是老谋深算的棋手，她的私心只是为了多少降低一些父兄的风险。
“而且事情也没有到那一步，之前我便已经请示过龙首座了，不出月余他了结手头事宜便能到吴城，如此方才算是万无一失。”
“龙首座是为了父亲而来？”
心中不免有些惊喜，吴玲珑对这个消息相当兴奋，假使龙首座是为了父亲专门跑这一趟，那么萧曲寺压根便不足为虑。
然而吴道冲却指了指满脸诧异的周然，又指了指吴城江府的方向。
“一个是未来五十年的中流砥柱，一个是数年后的两淮会首。”
“我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岂能与之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