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一书官
不远处雷声轰轰，几道闪电在天边忽闪忽现，天色一片昏暗。
“这锦城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还有比这里更阴间的地方吗？”
话音刚落，苏炳就被上空中潜伏在树叶上摇摇欲坠的雨水滴了个满脑袋。
沈知秋叹为观止地看着他愤世嫉俗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没有。”
苏炳忍了。
毕竟他一边抱怨一边疯狂擦拭满脑袋水珠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擦完过后他转过脸，花清逸偷笑的样子映入眼帘。
…………
“萧祁！”
苏炳仰着脖子果断地将怒火转移到另一边，“你带的路没错吧，这路为何越走越破？”
萧祁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一声不吭地继续上前。
“说起来，让小世子一个人去寻谢子舒，不会出事吧？”
沈知秋直接饶过独自抓狂的苏炳身边，“居然那么果断地提出一个人去寻，真是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啊。”
“毕竟关心则乱。”萧祁偏头看他，“若寒去意已决，便随他吧。”
“殿下要带我们去寻的那户李姓人家，与您关系很好吗？”
萧祁脚下一顿。
沈知秋跟着他停下，抬起头一脸疑惑。
“你叫我什么？”
“呃，萧，萧祁…”忘了，忘了…
“再问一遍。”
沈知秋：………
一面不让她唤殿下，一面又用殿下的身份压制她………
“哦，你和那户李姓人家很熟吗？”
“那还用说吗？”
苏炳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将脑袋别在两人中间，硬生生挤了进来，“姓沈的，你身边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皇长孙殿下萧祁，哪怕是不甚相识，这李姓人家也得给个面子不是？”
萧祁眉头一皱，“多嘴。”
“谁多嘴了，本少爷这叫实事求是！”
……这两人还真是不登对啊。
头顶上的乌云颜色渐深，七人见状不对，忙加快了步子。
“也是机缘巧合，几年前我同李家长子在书院见过几面，依稀谈过几句。”萧祁瞥了苏炳一眼，“我记得那时候，你也在。”
“本少爷怎么记得？”
苏炳脑袋一扬，“终是比不过皇长孙殿下过目不忘，天资聪颖啊～”
…………
“你们二人，少时也在一起读书吗？”
沈知秋有些吃惊，原来他们关系如此密切，这倒是让她有些没想到。
苏炳“哼”了一声，似乎极不愿意提起。
萧祁看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揶揄之色。
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迷？
“殿下所说的李姓人家，可是锦城第一书官李宸年？”
花清逸也从他们身后探过头，自然地将脑袋搭在了沈知秋肩上。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苏炳皱起眉，莫名地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别扭。
“第一书官？”
沈知秋的重点显然和苏炳不在一处，“从未听说过这类官职。”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苏炳再次皱起眉，鄙夷他的无知。
“第一书官，是锦城独有的特殊官职。”萧祁接下他们的话茬，“之前也提过，锦城乃书香之城，文官众多，经皇朝授职各地后，仅有小部分留任锦城。”
“而留任锦城管辖剩余文官及其珍贵书目的官职，便是第一书官。在锦城，文官府中的珍贵藏书，都是要上交与第一书官的。”
“原来是地方官职。”沈知秋瞥了苏炳一眼，“沈某无知，让各位见笑了。”
“哼，这么说，这个李宸年也并非是什么大人物嘛。”
苏炳自说自话道。
“的确，在整个皇朝之中，他当然算不上是大人物。”
萧祁的目光锁住前方，“可在锦城，他的地位，堪比一城之主。”
“城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
苏炳说着上前一步，脚下毫无察觉地施力，直接踏上前人的衣摆。
“次啦”
！！！！
衣服被扯出一道极大的缝隙，那人带着一脸讶异转过脸，怀中紧紧抱着一本书。
苏炳傻眼了，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呃…”
沈知秋立刻退后了几步，试图避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刚刚，我听到你们说到我兄长的名字了。”
转过身的那人面上神情逐渐变冷，“不仅对兄长出言不逊，还有意冒犯我，你们…简直…”
“谁有意冒犯你了，本少爷刚刚压根就没看见你！”
那人闻言，面色更是一阴。
花清逸赶紧拉住苏炳，“苏炳哥哥，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就是，还不是你踩人在先。
沈知秋暗自嘀咕着。
苏炳俊脸一红，音量渐小，“我又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那人一双阴鸷的眼睛就扫了过来，嘴唇抿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苏炳窘迫地与他对望着。
良久，那人顿了顿，似有些不甘，握了握拳手转身准备离开。
“且慢。”
萧祁上前不紧不慢地挡在他面前，微微俯首看他，清俊的面孔略有生人勿近的疏离。
“公子刚刚说，家兄是李宸年？”
旁观许久的沈知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刚刚的确说出了李宸年的名字。
见面前四名青年忽然纷纷靠拢过来，那人也有些明显的愣神，“不错，你们想怎么样？”
凑近一看，这人不过少年模样，除却一双阴鸷叛逆的眼睛，看上去倒也是朗心舒目，极为赏眼。
“丑话直说，本少爷身上没带银子，你的衣服一时半会是没法换了。”苏炳举手。
少年脸色一黑。
“等等，要说的不是这个。”
沈知秋一把抢过苏炳身上的包袱，将其用力敞开到少年面前，“我们想见书官大人，起因正是这些来路不明的书。”
“锦城的书官大人，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少年并没有在意沈知秋所说的话，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书。
“劝你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的好，我是不会把你们引荐给兄长的。”
见少年就要转身离开，萧祁微微一笑，用眼神朝花清逸和苏炳示了示意。
花清逸默默伸出一只腿，将正准备踏上去的少年拌了个正着。
“喂，你们！”
苏炳从怀中取出瓷瓶，光明正大地朝他展示着。
“那么惊慌失措做什么，不帮我们引荐，指个路也行啊。还是说，你想试试这些独门蒙汗药？”
这都是什么土匪行径
“这叫先礼后兵。”萧祁微微一笑，“那么，请带路吧，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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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大人！”
李府中回荡着一连串的惨叫，“大事不好了大人！少爷被人劫持了！”
“扑！咳咳咳咳！”
正端坐在主座品茗的男人闻言便被茶水呛到，“怎么会这样，阿衷现在何处？”
“兄长，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李衷就满面黑线地出现在门边，只不过他的身后，俨然跟着四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这…”
“大人，烦请您将这里的人退下，我们有要务与大人详谈。”
为首的俊美青年竟是有几分眼熟，这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呃，你们究竟是…”
“喂，你这个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快让你的人退下！”
这个嚣张的家伙又是谁？为什么也好似在何处见过一般？
“大人，怎么办？要不要小的去报官？”前来通报的小厮傻了眼，一个劲地往门边缩去。
“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其中一名长相秀丽的青年似乎有些无奈，“别给自己找麻烦。”
“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
李宸年扶额，“将门带上，别被人瞧见了。”
“是，是！”
大门“彭”的一声被砸上，李衷立刻解除束缚逃离了四人。
“兄长！”
“阿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一个人跑出城了？”
“咳咳。”
苏炳清了清嗓子，“李宸年，寒暄的话就留到以后吧，眼下，我们是有事相求，才前来叨扰的。”
李宸年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人直呼大名是什么时候了，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四名青年，“四位这般年轻，莫非是阿衷的朋友？”
“兄长，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李衷立刻撇清关系。
“李大人。”
萧祁上前一步，眉目舒朗，“好久不见。”
李宸年怔住。
这个人，难道是…
苏炳显然没什么耐性，广袖一扬，名士帖的卷轴随之甩在他脚下。李宸年身形一顿，却是稳住了心神，弯腰捡起那张卷轴。
“不是吧李宸年，你当真不认得本少爷了？”
见他居然真的在仔仔细细地看那块卷轴，苏炳叹了口气，“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小古板啊。”
“无礼之辈，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李宸年立刻拦住李衷，“阿衷，你先回房。”
李衷神情大变，“兄长，这些人…”
“回房。”李宸年扬手。
“你兄长让你回房。”苏炳得意地扬了扬眉。
“我不聋！”
李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彻底被气的偃旗息鼓，转身便走，泄愤般地将门砸上。
…………
把人气走，苏炳在这方面一直很可以的。
门刚被砸上，李宸年就几步从主座走下，朝萧祁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皇长孙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萧祁没有扶他，只是示意沈知秋将包袱递上去。
未料，李宸年下一秒又转了个方向，正朝着苏炳不可一世的脸。
苏炳：？？？
“徐公子，许久未见了，还是风采依旧啊。”
徐公子？
苏炳嘴巴张了又闭，杏眼尽力瞪到最大。
“他姓苏。”
沈知秋心下不忍，提醒道。
“原来是苏公子，下官眼力不佳，竟将苏公子认成他人，实在是惭愧。”
“还眼力不佳，我看是脑力不佳…”苏炳小声嘟囔道。
“这两位生面孔是…”
李宸年权当耳旁风，又迅速转向了沈知秋和花清逸。
眼看他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寒暄，沈知秋伸手打住，“李大人，眼下，还是先处理要事吧。”
她趁机将包袱递上去。
“这些，是我们在锦城远郊无意中发现的，还请李大人帮我们看一看。”
包袱侧角适时地掉出一本书，沈知秋注意到，李宸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神情。
“锦城远郊？”
李宸年无奈地笑了笑，“这，可不在下官的管辖范围之内啊。”
“重点不是管辖范围，而是这些货物。”
萧祁面上泛起冷意，“李大人，不是号称第一书官吗？想必只要是有关书籍，您都一定有所眉目吧。”
苏炳余怒未消，拉着花清逸坐到一边，看着萧祁与李宸年两人明显不和的气焰，仿佛即将一触即发。
“苏炳哥哥，”花清逸悄悄凑过去问道，“这位李大人，莫非与你们关系不睦？”
“哼，谁知道，看他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就烦心！”
“苏炳哥哥，声音太大了…”
“锦城有锦城的规矩，”李宸年似乎颇为为难，“再言，您贵为皇亲，这点事情，想必一定难不倒您吧？”
“李大人真是太谦虚了，”萧祁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若是难不倒我们，我们自然不会找你帮忙。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李大人最为合适。”
李宸年哽住，他倒真未料到，激将法对这些高傲的世家公子来说毫无作用。
他微微低头，沉思般地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旧色包袱。
“既然皇长孙殿下都这么说了，下官自然欣然从命。”
哪里欣然了…一副被逼良从娼的样子。
“咳咳，”
沈知秋清了清嗓子，“既然李大人都应允下来了，那这些书就都交给你了。”
“那是自然。”
李宸年面上挂着笑，“结果出来之前，还请几位先移步陋室，歇息片刻。”
“好说。”苏炳顿然来了精神，“李大人快些带路吧。”
“出门左拐，隔院第三间便是。”李宸年笑容不变，“若是不嫌弃，想待到什么时候都行。”
沈知秋见他没有起身带路的意思，嘴角抖了抖。
“罢了罢了，我们自己去寻。”萧祁扬了扬手，单手揪住蠢蠢欲动的苏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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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宸年，怎么看都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苏炳愤愤将袍子解开，“简直气煞我也！”
沈知秋赶紧扭头，“我看是你们少时同窗时没少得罪他吧？”
“扑通”一声，苏炳跳入浴桶，骂骂咧咧的声音透过层层水汽传来，“这水温是怎么回事？姓沈的你快过来看看！”
去他娘的！
沈知秋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屋子居然连个用来遮羞的屏风都没有！
“你先沐浴着，我出去透透气。”沈知秋深吸了口气，装作没听见身后苏炳的谩骂声。
“什么？这个时候你出去透什么气啊！你给我回来！喂！”
竹院
看不出来，这个李宸年还挺有几分家底。
沈知秋上前几步，轻抚翠竹，此地极为静谧，适于安养。
适于，安养吗？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不好的念头，沈知秋微微蹙眉，她似乎感到有人在偷窥自己。
“谁？”
有人从身后缓缓走出，沈知秋转头，入目是一张清瘦的面孔。
和一双阴鸷的眸。
寒意逼来，沈知秋神色一僵，后退几步。
“呃，李二公子也出来透气呢。”
“兄长他，让你们留下了？”
李衷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劝你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这句话，他说过不止一遍了吧？
越是不让他们靠近，就越是有蹊跷。
这种道理，沈知秋深谙于心。
“为什么？”沈知秋干脆地问道，“你什么都不说就让我们离开，我们自然不会听。”
一抹极难捉摸的神色从他眼中流过，李衷缓缓抬手，指向沈知秋身后的一个方向。
什么？
沈知秋后知后觉的顺着他的指向扭头望去，目光所及处却只有一汪清潭。
“这是…”
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沈知秋只感到身体忽然失去重心，似乎有一双忽然伸出的手，将她向水中推去。
一瞬间，恐惧和惊疑，梦魇般的涌向她。
是，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