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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回 张义堡野利王遭戏 羊牧隆城泥盒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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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任福任佑之携其子任怀亮一路轻骑往镇戎军进发,兵行捺龙川便接镇戎军部署军令,镇戎军西路都巡检常鼎正与西夏军战于张义堡以南。于是,任福轻骑转道南进,急驱交战处。

    常鼎乃虎将,年不过而立,却颇持重。

    此番李元昊大军进发,常鼎虽未及韩琦军令,但韩公早前部署亦有准备。闻李元昊军队来攻,忙率三万大军出城迎战,令镇戎军城门紧闭,而常鼎则将西夏军队引至镇戎军西面张义堡以南而战。

    常鼎虽年轻,却熟知镇戎军地形,西夏大军来犯,绝不能将战火引至城镇,而西面张义堡地广人稀,临好水川,有好水、杨河两处河道,进可攻,退可守。那西夏军观之亦三万余人,为首将领乃大将野利旺荣。

    常鼎素知大夏野利王野利旺荣名声,今日得见,果真威风凛凛。但见野利王一身银色冷锻甲,凤翅兜鍪,腰下一排银色甲片,用以护腰,在两肩加缀披膊呈虎头状。

    “前面小儿报上名来?”

    “吾乃大宋镇戎军西路巡检常鼎,老匹夫,今日来得正好,让我会上一会。”

    那野利旺荣听罢常鼎之言,哈哈大笑。

    “来得正好,今日便要叫尔等羸弱宋将去见阎王。”

    “老匹夫,大言不惭!”常鼎催马上前,命身后大军摆开冲轭阵,阵型成十字形交叉,四方皆有一名守将护其方位。

    那野利王大笑,“小儿,你这阵型怕是只守不攻,莫不是怕了老夫。”

    那常鼎虽是武将,却熟知儒道,并不与那野利旺荣逞口舌之快,手提长枪,催马上前。那野利旺荣未曾料到这年轻宿将竟然如此骁勇,竟敢单枪匹马上阵叫板。亦提马上前,“老夫还怕了你这小儿不成?”

    但见常鼎策马飞驰而来,野利旺荣手中巨门开山戟紧握,胯下一匹精壮战马虎虎生威。常鼎飞驰于野,不想至沙场中庭,忽的一个转弯,野利旺荣心下一凛,闹不清这常鼎套路,“难不成半道跑了不成?”

    正思忖着,胯下战马却躲闪不及,未曾防及脚下一根绊马索,那野利旺荣本是全速迎敌,被绊马索这么一横,猝不及防便人仰马翻。此刻,宋军中一阵哄笑。那野利旺荣一声怒吼,此时常鼎大刀又至。

    不过,野利王毕竟是野利王。岂是一根绊马索,一把大刀就能束缚得住的?但见野利旺荣握紧手中开山戟,当胸一横,架住常鼎大刀,自地上一个飞旋,开山戟轻触地面,野利旺荣那重甲之身,忽地身轻如燕,空中飞旋几周,便稳稳坐于战马背上。

    常鼎大惊,野利旺荣再不多言,大手一挥,身后数万兵马齐声大喝,潮水一般往宋军阵前涌来。

    那常鼎岂是羸弱之辈,虽第一回合未能降住野利旺荣,却也未失先机。大刀一挥,传令全力迎战。

    宋军与夏军各3万余人,战于张义堡,两军相战,浩浩荡荡,漫山遍野。常鼎大刀与那野利旺荣开山戟相抗衡,十余回合渐渐力有不逮。常鼎乃聪慧之人,情知这野利王难以对付,并不硬战,瞅准野利旺荣一个破绽,拨马便走。气得野利旺荣阵中大骂:“孙子,有胆就跟你爷爷战上一战!”

    常鼎毫不以为意,那野利旺荣于阵中左砍右杀,伤及的却都是普通兵士,连个都头以上将士都未曾伤及。此乃常鼎之计,情知镇戎军军力不若西夏,这野利旺荣又是虎将,只得采取避重就轻,以虚就实之法,阵中拿出田忌赛马一套,以都头攻其军士,以巡检攻其都头,将军对阵兵士,倚自身强凌其弱,而使其强无敌手可敌,空有力而无处使。

    常鼎亦知,这一招绝非长久之计。

    这野利旺荣又不是傻子,你避开他,他却紧追你,那也无法。但见野利旺荣巨门开山戟于阵中一阵乱舞,寒光所到之处,便是血如泉涌。镇戎军队中指挥使王庚、副指挥史罗翔皆为其所伤,更有副都头马玉建亡命与其剑戟之下。

    总体而言,两军抗衡势均力敌,互损千余兵士。那夏军援兵如潮水一般赶至,大有越战越勇之态势。常鼎叹曰:“若是再无援救,我镇戎军失守矣!”

    正是:古来征战虏不尽,今日还复天兵来。

    常鼎正叹息见,忽闻张义堡南面隘口出,呼声大作,但见任福带一队精壮兵马有如天兵而来。

    野利旺荣大骇,目前两军对垒,勉强占了个上风,却还无法取胜。现观这援兵至少有万余之巨,如此精锐,如何是好。

    “将军,现在是攻是退?”说话的是阵前先锋贺超义海。野利旺荣闻得此言,气不打一处来,劈脸就给了贺超义海一个大嘴巴子:“退什么退?给我攻?我野利王手下,岂有言退的?攻!”

    那贺超义海平白吃了一巴掌,心内气不过,但又无法发泄,只得冲入阵营,左砍右杀以泄愤。不想一刀正好砍于任福跟前。那任福乃是倨傲之人,向来未将西夏放入眼内,加之此前白豹城大捷,此次征战更是势在必得。

    任福见一番将一刀劈来,口中大叫:“来得正好,让你番人看看你爷爷的厉害!”话音未落,便是一斧子迎了上来。

    这任福手中斧子,其状如月牙,又称月牙斧,其柄上有机关,能伸缩自如。重约百余斤,寻常人要抬起来都难,要将其抡起自如,需得使用者内力超群。此月牙斧乃任福十岁时,武当山习武,其师父所赠,曰此斧需赠有缘人。不想这任福得了这月牙斧,靠着惊人的臂力和内功,将这斧子耍得是出神入化。戎马倥偬几十年,数次逢凶化吉,都少不得这把月牙斧。

    当下这贺超义海着了这任福的月牙斧,心内惊惧,但切莫小瞧了这贺超义海,虽说性格失之谨小慎微,但却自有一股子坚韧。贺超义海与野利旺荣等一干西夏王族不同,其出生党项游牧农人,打小便祁连山下放牧,后跟随李元昊入了军队,编入野利大军,因其对祁连山地形极其熟悉,又孔武有力,心又细腻,屡获战功,竟然在而立之年便受重用,已经是野利旺荣麾下大将。

    野利旺荣虽对其或打或骂,却也教了些许真功夫给他。所以要说这贺超义海,可以说是野利旺荣的心腹之徒。面对任福这样的骁勇之将,贺超义海相当有经验,正所谓“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此刻,贺超义海便使出这一招,任那任福如何进攻,月牙斧如何出神入化,就是近不了他的身,虽说心中还有怒气,贺超义海勉强稳住,不给任福半点机会。

    就这两人交战五十余回合,不分胜负,任福难免焦躁。正难分难舍之时,忽的阵营中飞出一只冷箭任福大惊,此时夏军中兵马指挥使细封齐正掩杀过来,一柄夏人剑迎面刺来。说诗词,那时快,任福之子任怀亮大喝一声:“番贼,休伤我爹爹!”手中镇关钺朝那细封齐正挥来,那细封齐正一心取任福性命,未曾防得任怀亮,被怀亮镇关钺砍下半个脑袋,顿时血腥味四起,脑浆迸裂。

    贺超义海平时与细封齐正情同手足,此番见齐正命殒当场,心内一阵疼痛,几欲落马。任福举斧欲砍,被一柄长戟架住,“休伤我将,宋贼,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任福听得对方声若洪钟,威震八方,凝神一望,不是野利旺荣又是哪个?

    正在这当儿,常鼎又至,一刀直奔野利旺荣头背心而落。野利旺荣卖了一个破绽,闪出战阵,旋即回身,长戟直奔任福而来,不想半道一个回身,正好扎在常鼎左肩。

    那常鼎岂能善罢甘休,丝毫不顾肩头战伤,手中战刀脱手飞出,直奔贺超义海门面,贺超义海慌忙躲闪,终究速度逊了一筹,给战刀伤及手臂,好在西夏冷锻甲厚重,并未伤及要害。

    那野利旺荣见手下大将,一死一伤,颇为心急。那任福、任怀亮和常鼎三人呈掎角之势,将野利旺荣和贺超义海围住,战于一团。而宋夏两军更是混战,一时间张义堡血流成河,厮杀四起,草木皆兵。

    夏军已无援兵,野利旺荣于战阵中,与那贺超义海递了一个眼神,“撤!”但听得一声哨响,那夏军如水流一般纷纷往张义堡西面缺口处涌,只见缺口越来越小,越来越窄,这队人马不知不觉间便收缩得无影无踪。

    那旷野上,只剩宋军风中凌乱。

    “他奶奶的,那群孙子人呢?”任福杀红了眼,忽的没了对手,心内猫抓似的难受。

    “爹爹,他们往西面而逃,正是羊牧隆城的方向。”

    “追!”任福重整手下数万精兵,待往那羊牧隆城进发。却被常鼎一把拦住,“任将军,不可冒进。韩公发兵前有言,切勿深陷敌阵,苟违节度,虽有功,亦斩!”

    “节度?什么节度?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常将军,刚才您也看到了,野利旺荣那孙子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此刻乘胜追击,方可保得胜利成果,若是失了战机,算你的算我的?”

    “任将军,穷寇勿追。何况这李元昊一向诡计多端,方才那野利旺荣分明没有完全占尽下风,何必要逃?常某担心是陷阱。”

    “陷阱,陷阱,怕他奶奶个熊。常将军,小常,你平日里孔孟之道,老庄哲学看了一肚子,我们粗人比不得你。老子今天运气好,杀了一路未曾输过阵势,兄弟们,要不要一起追?”

    “追!追!追!”一时间,宋军队伍呼声震天,都是血性男儿,岂有不战之理。那任福一时豪情万丈,当即一勒缰绳,“追!”

    转而向常鼎道:“小白脸,来不来随你。”

    常鼎眉头一皱:“谁是小白脸,谁怕死怕是孙子。”说着战刀一横,缰绳一勒,“追!”

    张义堡至羊牧隆城,一路往西,均是山道。任福率大军,并其子任怀亮,泾源路兵马都监前锋桑怿、镇戎军西路巡检常鼎等一干将士三万余人往羊牧隆城进发,一路追赶那野利旺荣兵马。

    一路只见扬尘,不见兵马的影子。任福性子颇为急躁,惦记着西夏穷寇,一路加速追赶,日夜兼程,大雪纷飞亦不停歇,饿了便是马上吃几口环饼,路不能停。

    每一处隘口,均见夏军遗留痕迹,却总是慢上一步,越是如此,任福心内便越焦躁。数次路过宋军军寨,亦不休息。

    就这样,竟然追了三天。

    “任将军,末将看,咱们得停下修整修整了。这三天没日没夜的追赶,这夏军就像是狡猾的耗子,给你闻点它们的味儿,就是追不上啊。”第三日正午,桑怿终于忍不住向任福进言,“将军,若是再不修整,恐军中将士食不果腹,尚未战争就饿死了。”

    任福亦觉得腹中饥饿,追了三天三夜人困马乏。便寻了一处开阔之地,命军队驻扎。待安顿下来,便问身旁先锋桑怿:“到了哪个方位?距离羊牧隆城还有多远?”

    桑怿道:“此乃好水川,距离羊牧隆城也就差不多五里地。”

    “好水川,难怪这里一片滩涂之地,我寻思着这里颇为潮湿,且地势低洼。倒真是对战的好地方。吩咐下去,竭力收集军中粮草,人饿了喂人,马饿了喂马。”

    甫一安顿,便有派去探路的探子来报,那野利旺荣的军队就在羊牧隆城西南面,距好水川不过五几里,人数甚少。任福一听,大喜道:

    “桑怿,传令下去,联络龙落川驻军朱观、武英两路,明早在此地汇合,一同往羊牧隆城进发,灭了野利旺荣那贼兵,再去羊牧隆城王珪将军那里修整修整,兴许将士们还能吃个热乎饭。”

    “王珪将军最喜吃饺子,据说他军中饺子常年都备着的。”

    “那我们就去他那里讨饺子去。”

    天色渐暗,雪虽停了,但天气依旧寒冷。篝火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将士们围坐一起,吃着环饼充饥,说着王珪的饺子,一脸喜气。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天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吧,他们口里的环饼,大约就是在这世界上吃到的最后的美味吧?

    他们不知道,王珪的饺子,他们永远都吃不到了,羊牧隆城在此刻的篝火中,美的就像是一个阳光映射下来的海市蜃楼,就像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

    此刻的他们,笑着,闹着,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永远都不知道,那该多好。

    这是一个有阳光的清晨。

    任福起得格外早,吩咐桑怿、常鼎整顿好兵马即刻出发,出好水川往羊牧隆城前进。而朱观、武英两部按照任福部署,亦从龙落川往羊牧隆城进发,两军并行,计划于羊牧隆城汇合,缩减汇合时间,按照任福计划,要在第一时间将那野利旺荣残部消灭的一干二净。

    任福一队人马,一路疾行。

    好水川,一片滩涂。由好水与杨河汇合,河床堆积而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潮湿的滩涂之上,折射出千种万种色彩斑斓的光芒。映衬着将士们的森森铁甲,竟是将这冷冰冰的铠甲亦照射的有了几分柔情。

    任福这一路精兵策马向前,忽的见先锋桑怿行了一个缓行的手势,背后大军急急停下。但见大道中央,摆放了六个盒子,盒子像是木头制成,又像是泥巴制成的。盒子不算小,四四方方。

    “那是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人头吧?”

    “有可能哟,这是谁的人头?”

    队伍里将士们都小声议论,任福心内也犯嘀咕。

    “爹,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人头?”儿子怀亮疑惑道。任福策马上前,围着那六个盒子看了看,那确实是泥巴制成的方形盒子,任福下马,俯身探听。但闻那盒子里有些许声响,但是说不清那声音是什么,像人的呻吟,又像是动物的叫声。

    任福与桑怿,常鼎等人面面相觑,“打开看看吧,是人是鬼,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

    于是,几人将那六个盒子齐齐打开,呼啦啦声响四起,谁曾想那盒子里藏的竟然是几只鸽子?!

    任福忽的大叫:“不好!中计了!”

    众人皆惊忙,有的军士尚未反应过来,中计?怎么中计?随着那泥盒里的鸽子越飞越高,任福心内的惊惧无限扩大。

    这是军鸽!这些军鸽分明就是西夏的“探子”,再给夏军报信。上当了!

    任福猛然意识到,这野利旺荣的“残兵”让他追了三天三夜,便是为了引其到这好水川,趁其人困马乏之际,好将其一举攻下。

    一时间,任福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事已至此,是进还是退?

    退?已经来不及了。四周呼声大作,但见一队人马黑压压,浩浩汤汤往任福队伍方向而来,这哪里是野利旺荣的“残余部队”,分明就是李元昊的精锐之师,为首将领,豹头环眼,体格魁梧,黝黑的皮肤威风凛凛,这不是大夏皇帝李元昊,又会是谁?

    先锋桑怿从旁低声道:“任将军,这情势不对啊,李元昊精锐之师,十万人之巨,由西夏庆州府发兵,能一路探至我泾源路腹地,直逼我镇戎军军寨,太离奇了,竟然一路没有探子来报?”

    任福有着同样的疑问,但是尚来不及回答,那李元昊之兵已然冲将过来,不给宋兵任何反应的时间。

    李元昊军队摆开百鸟阵,以数十人为一小队,共几百队遍布在好水川滩涂阔野之上,任福等人见状俱惊,这百鸟阵,少说也有十万人之巨,每一队人数相当,一时间裹足不前,不知该往哪里进攻。

    正愣神间,忽的自李元昊阵营中,万般弩箭雨点般射来,任福军队慌忙招架,桑怿一声怒吼,迎着箭雨冲将而上。及后万余士兵怒吼而上,冲入夏军百鸟阵中,但见那每一小组忽的合为一大组,忽的又缩小成一小组,不断收缩、扩大;扩大、收缩,每一次收缩,便将宋军包裹与重围之中……所谓“百鸟”,便是这些小队,如飞鸟一般,将敌军不断啄食,直至最后一个士兵倒下。

    可怜那任福率领三万精锐之师,尚未来得及摆开阵势,便被李元昊百鸟阵型冲散开来。但听得李元昊阵前“哈哈哈”大笑,“什么精锐之师,什么虎狼之师,遇到我嵬名曩霄,还不是有去无回!”

    嵬名曩霄?!那是李元昊称帝之后,自称的名字,李姓源自这汉人皇帝所赐,当然不能再叫,嵬名曩霄,才是我李元昊的真姓名!

    “任福,我野利旺荣又回来了!”

    正思忖间,野利旺荣手提长戟又欺到眼前,任福不及细想,月牙斧一展,“野利旺荣,你爷爷在此!”言罢,一斧头劈头盖脸便往野利旺荣头上砍去,野利旺荣长戟一抬,架住月牙斧,二人混战一团。二十余回合,任福渐渐体力不支。

    “将军,末将前来助你!”任福扭头,言者乃镇戎军西路巡检常鼎,任福心内一揪,“常将军,是任某对你不起。”

    常鼎笑道:“沙场之上,对敌作战,何来对得起对不起,一切本是常某的抉择,跟将军无关。”

    “休要在此磨磨蹭蹭,我野利王今天就让你们去阴曹地府说这矫情话去。”野利旺荣一面说,手中长戟一刻不停,三人混战一团,忽的自阵中一枚弩箭飞至而来,冷不丁射在任福右肩头,弩箭锋利,竟然刺穿铠甲,没入骨肉。任福咬牙,将那弩箭箭羽折断,提了月牙斧,往那野利旺荣脖子上砍。

    野利旺荣身子往后仰,但手中长戟竟然不停,眼看长戟已然欺到常鼎眼前,那常鼎弃了战刀,将长戟握与双掌之间,野利旺荣一时间竟然无法拔出。二人旋即争夺长戟,势头激烈,任福瞅准空挡,月牙斧猛地往野利旺荣头上劈来。

    说时迟那时快,好一个野利王,老当益壮!只见野利旺荣身子往前一探,气运掌心,那长戟的木柄竟然折成两截。

    常鼎见此势头肝胆俱裂,手握半截长戟未及反应,野利旺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便将常鼎握着的半夜长戟往里一推,但见那戟深没于血肉,野利旺荣再将手里另外半截木棍猛然往常鼎太阳穴处奋力一戳,常鼎脑浆迸裂,七窍流血,坠于马下。可怜一大宋儒将,命丧好水川!

    那野利旺荣弃了手中兵器,旋即回身面对任福,任福月牙斧劈面而来,那野利旺荣巨手一挥,数枚袖箭飞也似的自其袖中飞出,任福尚未料及野利旺荣还有后手,慌忙收回斧子,以拒袖箭,此时但见一飞将而来,“爹爹,孩儿来救你了!”

    但见任怀亮手持镇关钺左挡右堵,勉强将任福从野利旺荣的箭阵中拖将出来。任福还是被那野利旺荣袖箭伤及胸口,加之没入右肩的弩箭,那任福上半身已然一片血红,银色铠甲泛起一片血腥红光。

    “此时阵势如何?”

    “爹爹,孩儿与桑将军奋力杀敌,只是这阵势已然濒临崩溃,爹爹,我们是否退兵,从长计议?”

    “退兵?往何处退?这好水川一片滩涂,四面开阔,你说如何躲藏?”正说着,任福忽见好水川西面牛角蜂,眼睛一亮,吩咐道:“桑怿、任怀亮听令,你二人率主力大军往西面牛角峰进攻,攻占此峰,便有活路。”

    “末将领命!”

    眼见得桑怿、怀亮二人率大军往牛角峰进发,忽地听身后一阵大笑,“任佑之啊任佑之,你到底还是差了些意思,比那刘平不知弱了多少倍。”

    任福转头,竟是李元昊立于眼前。他当即眉头一皱,“你他奶奶的,瞎吼个什么东西?”

    “我他奶奶的既然能率大军在此伏击你他奶奶的,我他奶奶的就不能也在牛角峰布阵?你他奶奶的真小看了我他奶奶的了!”

    听闻李元昊此言,任福五脏六腑皆如刀绞一般,不禁遥望那牛角峰,果然杀声四起。牛角峰不比滩涂平地,地势如牛角,路途陡峭,只有一条上山小道。那桑怿与任怀亮的人马上了牛角峰,便被西夏伏兵所堵截,可怜众将士无路可退。

    桑怿、怀亮俱是铮铮铁骨,热血男儿,二人眼见得无路可退,亦不愿受番贼凌辱,二人对视一眼。怀亮笑道:“桑大哥,来世还做好兄弟!”

    桑怿惨笑,“不能同年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日死,倒也痛快!”

    二人哈哈大笑,四肢伸展,坠于牛角峰悬崖之下。

    牛角峰下,任福惨然,失声大吼:“怀亮!”猛地手里月牙斧高举,奋力向那李元昊劈来,四面夏军弓弩手万箭齐发,任福自马上躲闪不及,一枚弩箭直中门面,从太阳穴入,自眼中穿出,任福惨叫一声,身上又中数箭。

    “二十年后,我任佑之又是一条好汉!”那任福将没入腹中的一枚弩箭抽出,顿时鲜血喷涌而下,“李元昊,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言罢将那枚抽出的弩箭一把扎入自己咽喉,可怜一代骁将殒命好水川。

    后人谈及好水川一役,只道时运乖蹇,白白去了任佑之父子性命。正如唐时杜子美诗曰: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依依漫寂寥。

    欲知好水川一战,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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