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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回 日来月往琼霞丘上访仙踪 寄萍听波桃源山中求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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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雄鸡甫一报晓,梳洗得干干净净的何露便出现在祠堂门口,天尚昏暗,一轮淡月疏疏落落地挂于天顶。而东面,一颗长庚星闪烁在尚且昏暗的天际。太阳未见,徐硕心内有些焦虑,生怕遇到天阴,没个太阳,哪里来的“日来月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东面隐隐泛红,但听归石一声叫:“来了!”

    只见东边的积云慢慢的镶了一层金边,那泛红之处,颜色越来越重,越来越浓,但见得一轮日晶冲破酽酽的红色云层,顿时天地辽阔起来。

    再见西边疏朗淡月,尚未落下,悬于半空。一时间,太阳、月亮、长庚星,三者皆于空中,三道光芒合成一线,直直地落于这钱来山落日峰上。

    “那是不是琼霞丘?”顺着归石的手指方向,徐硕见到那光线正巧落于山间的一处突兀崖石边。但是否有人居住,徐硕心内不免有所怀疑。

    “是,是琼霞丘!”何露惊呼。

    那红日不过须臾,便高升于东方,而淡月亦悄悄隐去,长庚星光芒也不知不觉黯淡直至消隐。徐硕在此片刻,把那光束照射的方位牢记于心,当下便唤了归石战奴何露三人,往那琼霞丘出发。

    玉镜谷乃落日峰最低处,而琼霞丘则位于半坡处,看似近在咫尺,但是这一路往上却并不轻松。原本徐硕担心那何露乃一弱小女子,怕是登山有困难,未曾想竟是比几个男子还要轻巧。

    “我打小就在这山中生活,走惯了山路。”

    “你倒是真让我刮目相看。你说那个杜林秋杜姑娘,一个人居于这琼霞丘上,上山下山怎么方便?”

    “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而且我还觉得奇怪,这杜姑娘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这山路崎岖,我们一来一回都风尘仆仆,她却每次到村里都光彩照人的。就好像天仙飞下来的似的。”

    徐硕三人相互看看,都在琢磨着这个杜林秋还真是一个奇人,莫非真是天仙下凡?

    “这杜姑娘来了你这儿三年,你可曾觉得有什么奇怪之事?”

    “嗯,就是她来了以后,我们这里的男子越来越少,但是又好像与杜姑娘没有关系似的。”

    “此话怎讲?”

    “杜姑娘人美,心也善,至少在哥哥出事之前我是这么看的。看病救治村里的人都非常尽心,不论是80岁的老爷爷还是18岁的大姑娘,只要是杜姑娘看病,都照顾周到。自打杜姑娘来了,村里很少有人因为生病而去世的。”

    “杜姑娘怎么看病?”

    “你这人真奇怪,怎么看病?郎中不都那么看么。对了,杜姑娘看病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她有一根银针,每次把脉之后,都会用银针扎进人的手臂等处,然后吸出部分血液,装进一个小葫芦瓶里。”

    “她有解释过吗?”

    “没有。我们也不敢问,郎中看病,能治好就行,问那么多岂不是存了心怀疑人家。倒是不好了。”

    正说着话,徐硕发现一路松石开始密集起来,尤其是山石形状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嶙峋,而松树的颜色也越发幽深,树叶越来越茂密,到了琼霞丘的最上层,竟然是日月闭翳,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线从树叶间撒下来。

    原来,这才是“迢迢星岁欲周天”啊!

    卯时破晓的光线指向这琼霞丘的山崖,而到了这里,一片丛林,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撒下来,如同星子一般,这就是“迢迢星岁欲周天”,这杜林秋的居所便是在一片星星点点的丛林里!

    正寻思间,忽的听闻那何露一声惊呼,“徐大哥,救我!”

    三人忽的一惊,只见何露半截身子没入一大坑中,说时迟那时快,徐硕飞扑上前,长臂伸展,将何露衣襟一把抓住,往上一提,硬生生地将那姑娘从坑中给拎了出来。一旁战奴与归石已经看傻了眼,半晌才回转过神。

    “好大的一个捕兽坑啊。”战奴这边言语,那边归石已经上前,这一上前不打紧,吓得是魂飞魄散。

    “徐……将军……战奴,你们来看!”

    徐硕揽着何露,与战奴一同上前探看,只见那坑内不是寻常的捕兽夹子,而是一条条蠕动的的花蛇,偌大的坑内,这蛇约有数百只,看得人是后脊背发麻。

    “休要惊慌,”战奴勉强稳住气息,“我打小跟着主人征战,蛇也见了不少。这坑内的蛇,我看着这颜色,这模样,像是乌梢蛇,没毒性。以前征战的士兵没了吃的,逮着乌梢蛇,还扒皮抽筋吃一顿呢。”

    “没毒?不是毒蛇?”归石的身子还不住发抖,何露紧紧搂着徐硕,面色惨白。

    “没毒的大蛇装了一坑,倒是绝好的看门神兽啊。”徐硕勉强笑道,心里忐忑,看来这解药不好拿,什么杜林秋绝非善类。这蛇有没有毒还在其次,若是普通人掉进这坑里,见到这么多蛇,吓都被吓死了。

    徐硕心内一阵厌恶,对这蛇的反感油然而生,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了干草,往那坑中一扔。然后将掩护的树枝将那坑盖好,携了战奴等三人一并往前。

    那阳光洒下的星星点点仍旧还在,徐硕料定杜林秋的住所便在前面,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忽的战奴脚下一闪,“将军,不好!”徐硕顺势看去,战奴脚上赫然多了一根锁链,那链子看似草编,但内里配上了银丝,极其坚韧。

    锁链像是有人启动机关一般,蓦然收紧,战奴站立不稳,几乎被锁链吊了上去。但是,战奴不愧是大夏国第一勇士,临危不乱。片刻惊慌之后,战奴稳住心神,腰间发力,整个人身子挺立起来,任脚踝处绳索怎么用力,其人不乱,其身不倒。

    徐硕见状,抽出腰间留徐剑,将那绳索截为数段。

    “他奶奶的,我看什么仙姑嘛,分明就是蛇蝎妇人!”归石见状,气得骂娘。

    “你们看,星星没有了!”此时,何露惊呼一声,不由地拉住徐硕的胳膊。

    “星星没有了,那就是到了吧。”

    徐硕与战奴、归石三人带着何露,撞着胆子往前,已经看到那山崖,在崖壁处,有一石门。

    “咱们来者是客,还是得讲点礼节吧。”徐硕勉强笑道,走上前正要扣门,不想门却开了。

    一个细眉细眼的小丫头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姑娘说得是,果然有客人。这边请!”

    原本以为这里是一处闭翳的山洞,却不想九曲回肠,越走越敞亮,分明是一处好端端地世外桃源。洞内来来往往穿红着绿的小丫头甚是娇俏,那引路的小丫头换做银鸥,直把四人带至一处园子内的亭台,只唤了一声“姑娘。”

    那一身水绿色窄袖衣,裹在修长的身子上,显得尤为婀娜多姿。那女子甫一转身,徐硕等人俱是一惊,世间竟有此等绝色,眉若春山,秋水横波。微微一笑,如素荷迎了凉风,又如淡菊落了秋露,几分清爽,又有几分妩媚。

    何露脱口而出,“杜姑娘!”但声音里却又有几分胆怯,几分疑惑。

    女子目光流转,最后眼神落在了何露身上,“我记得你,你是芳茂村的何家妹子。我若猜的不错,你是着了这三人来寻你哥哥的吧?只是你哥哥不在我这里,怎么办呢?”

    “非也非也。寻哥哥是一回事,我们三人还有一事有求于姑娘。”

    “哦?你们是谁?有求于我?”

    徐硕稽首赔礼,略将三人身份介绍了一遍,而后道:“实不相瞒,我家娘子不幸中了三星在天之毒,听闻姑娘此有解药,所以前来探寻。”

    “娘子?”那杜林秋一对剪水双瞳,在徐硕面上扫了扫,难免露出失望之色,但仅是一瞬,便复又明朗起来。“想不到公子如此年轻,便有了娘子。”

    “在下前来只是想向姑娘讨个解药。”

    “三星在天之毒?能中此毒,绝非常人。你有心隐瞒,我又怎可能将解药给你?”

    “在下未有隐瞒,但不知姑娘想知道何事?”

    “公子的娘子难道是西夏人么?否则,怎么会中此毒。”那杜林秋言语间温温柔柔,却自带迫人之感。

    “姑娘果然见多识广,在找对人了。”徐硕一面言语间与那杜林秋周旋,一面却转着心思,如何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不想那杜林秋又是一笑,“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把故事说得周全,既能让我相信,又能隐瞒你不想外露的内情。”

    徐硕心下吃惊,转而又哈哈大笑,索性承认道:“姑娘明察秋毫,说得一点不错。在下确实这么想的。”

    “你倒是很诚实,我听你言语,便知有些内情。我在这山林间行医几年,也知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道理,怎好一味地逼你。公子不说也罢。”

    “多谢姑娘体恤。”徐硕暗暗松了一口气,也觉这杜林秋虽有几分狡黠,却非不近人情。

    “你既然能寻得我处,还能得知这三星在天有解药,必定背后有高人指点。”

    “在下的一位医界朋友。”

    “可是华坤?”

    “姑娘认识华坤?”

    “识得,果然是他。华叔叔他现在可好?”

    徐硕心下疑惑,那华坤也未曾说过认识这杜家姑娘,若是认识,又何必为自己介绍个归之蓝,绕个大圈子呢?不过听着这杜林秋说得自然,也不像有诈,便老实说了,“华坤现在在镇戎军年内做军中郎中,医术高超。”

    “叔叔他医术自然是高超的,华佗后人,医生世家,他能知三星在天,亦知其解毒之法,不为怪。你们一来,我便猜是受了华叔叔的指点。只是他竟然知我在这钱来山?”

    “不知,但是他知道羬羊在这钱来山。”

    那杜林秋抿嘴一笑,言语不胜天真:“公子说话有趣的紧。”

    “那看在在下耿直有趣的份上,姑娘可否赐解药?”

    “你来讨要解药,又是华叔叔指引,我理当帮忙。但是这解药,我得现制。”

    “现制得多久?我怕我家娘子等不了那么久啊。”

    “我自然知道公子取药心切。但是解药我现在是没有的,诸位有所不知,这三星在天之毒本身就怪异,而其解药亦有保存限期,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寻常之毒,我居于钱来山,这么多年来也就遇到你们来讨解药。所以,我总不能制好解药存着让它过期吧。”

    正说着,忽的战奴脚一跺,打断其言:“姑娘能不能别在这里卖关子,到底行是不行?到底要多少天啊。”

    那杜林秋用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就那么轻轻在战奴身上一扫,战奴顿时觉得浑身酥酥麻麻,像是中了毒一般,竟是面色一红,低了头去。

    徐硕从旁看得明白,亦不想阻止战奴,只是看到战奴这般光景,实在有些失笑。这炮仗也有哑火的时候。

    “公子,您的这位朋友好不讲理,我也明白救人心切的道理,但是你们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吧。”

    “恳请姑娘给个准信,需得多长时间?”

    “我曾经制过这三星在天的解药,大约要了三天时间,这次我试试看。还请公子见谅。”

    “好,就三天。我们在此等姑娘三天。”

    杜林秋望着徐硕,笑了笑,再看看战奴等三人,唤了左右,“银鸥、金鸥,给四位贵客安排一下住所,三位男宾在紫香阁,姑娘就住云木斋吧。”然后转向何露道:“何家妹妹,对不住了。你家哥哥我真是不知。”

    何露泫然欲泣。

    一路林木葱茏,山路曲折,徐硕暗自惊奇,到底这个杜林秋花了多少时间,竟然将这琼霞丘建成了一处世外桃源。穿过一片竹林,移花分柳,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座小湖泊。那湖中山景林立,水流纵横分出三支,战奴忍不住“哇”了一声。那引路的唤作“银鸥”的小丫头见他那满是胡茬的脸上挂着孩童般吃惊的表情甚是有趣,便抿嘴一笑道:“这是听波湖。湖上三处阁子,西面分流入紫香阁,东面是云木斋,稍远的南面支流入寄萍洲。”

    “名字取得都这么好听,都出自杜姑娘之手吧。”

    “是我们小姐取的……”那银鸥话音未落,便被金鸥插口道:“好了,何姑娘,您住云木斋,咱们东面走。”

    那何露面露怯色,不由地拉住徐硕衣襟,“徐大哥,我怕。”

    徐硕心下一动,要说这琼霞丘确实如同世外仙境一般,但是却无端端有些迫人之感。莫说何露心里怕,就是徐硕也觉得内心若有不安。

    想到这里,徐硕对那金鸥一笑:“这位姐姐行个方便,我这妹子也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个人呆在陌生之地,莫说她怕我也担心。”

    “但姑娘吩咐下来的,不能轻易变动。”

    “我听姑娘也就随口一说,可否让妹子先跟我们去紫香阁,待回头姐姐禀明杜姑娘,再做调整。”

    金鸥面露难色。

    归石急道:“我看你家姑娘也是治病救人的郎中,怎地会如此不通人情?”

    “金鸥姐,我看就让他们住一起吧,要说这紫香阁房间也多的,应该没问题。”

    金鸥斜着眼看了看银鸥,犹豫着点了点头。

    行至桥头,四人便一路往紫香阁走,金鸥银鸥将四人安置好便告退了,紫香阁内另有丫鬟上前服侍,听金鸥唤那二人紫玉和香玉阁。

    徐硕房内见那紫玉打扫,便随口问:“敢问姑娘,方才听闻湖上三处阁子,那寄萍洲不知是何用处?”

    “那是我们小姐住的地方。”

    “哦,你们小姐好雅兴。”

    紫玉微微一笑,“小姐身体不好,在寄萍洲养身子。”

    “方才我见杜姑娘身体好得很啊……”

    那紫玉面色一变,不再搭话,旋即转身便离开了。徐硕心下一阵狐疑,忽的又想起方才银鸥的话,“是我们小姐取的……”

    酉时。

    听波湖上,湖心小道,金鸥一路往南打寄萍洲而去,她旁边的是银鸥,二手手上分别拎着雕花食盒,想必是给寄萍洲的小姐送吃的。

    “你是不是见到那英俊男人就忘乎所以了,说什么小姐,你不想活了么?”是金鸥的声音。

    “我也是随口一说。你瞧瞧那紫玉香玉她们,闲时不也小姐小姐的嘛。”

    “今天好在是我,若是姑娘知道了,你小命难保。”

    “好姐姐,知道你好,千万别让姑娘知道。”

    金鸥戳了一下银鸥的脑门:“小蹄子,也有你怕的时候。”

    两姐妹正说笑间,谁也不曾注意,自湖中山石间,悄然飞出一只一枚金钱镖直逼银鸥背后,眼见得那飞镖已至银鸥后颈,一颗铁莲子自道边树上飞出,不偏不倚与那金钱镖狭路相逢,那镖被铁莲子的外力击退,无声无息没入湖中。

    金鸥银鸥并未察觉,依旧说笑,寄萍洲已在眼前。

    与紫香阁不同的是,寄萍洲的大门乃左右两扇,分别有椒图叼环。但见那金鸥纤手一抬,将那椒图口中的环往外一拉,大门便开了。

    待二人进门不久,那两扇门便自然关闭,但见那门即将合起的一刹那,一个身影“倏地”闪了进去,竟是一点声响都不曾有的。

    二人入了门之后,径直往寄萍洲深处走,这寄萍洲极深,进门绕过照壁,便是一处游廊,廊后是一狭长通道,上覆紫藤架,那紫藤攀援往上,好似蛟龙翻腾。过了紫藤架,又是楼阁,上书“万书阁”,想必是主人读书的地方。两人还继续往前,不一会儿便至一处山石堆成的假山处,那山虽是人工砌成,却都取自钱来山中,色泽白中泛着温润的黄色,中有小孔,流水不断。这不就是钱来山“三宝”之一的洗石么?那玉镜谷中人人以其为罕物,却未曾想在这琼霞丘内,竟然有人用这洗石堆砌成山。正直黄昏,日光西斜,照在这乳色的洗石上,翻出七彩的光芒。

    这洗石山背后,乃一厢房,上书“卷珠阁”。那金鸥银鸥推门进去,“小姐,吃饭了。今天做了您最喜欢的鱼兜子和石髓羹呢。”

    “你们先放下吧。”

    “小姐,我们……”金鸥面露难色。

    “怎么?”

    “姑娘……姑娘叫我们看着您吃完才能走。”

    “姑娘?”那小姐“吃吃”地笑了起来,“你们叫她姑娘,是她让你们这么叫的吧。”

    金鸥银鸥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那“小姐”打从椅子上站起来,颤巍巍地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金鸥银鸥摆放好的饮食,“当真是我喜欢吃的呢,我也不为难你们,坐下一起吃吧。”

    “谢谢小姐。”金鸥银鸥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都在桌前坐下。

    “我倒是也喜欢跟你们在一起,总比一个人的好。”

    “小姐”软语道,那金银二人心头一暖。一道斜阳透过纱窗端端正正地照在小姐的脸上,那脸上竟然是千丘万壑,皱纹横生。

    这哪里是什么小姐,分明就是一年过六旬的老妇!

    窗外的徐硕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苍老的妇人少说也有六十来岁了,而那杜林秋最多不过花信之年,这么算来,这老妇人可以做她的奶奶了!

    老妇人是谁?!

    打那破窗纸的小洞间,蓦地两道目光转了过来,与徐硕四目相对。徐硕心中一惊,亦不知那妇人是否看见了自己。正思忖间,徐硕猛然觉得脖子一凉,心中大叫“不好”,不待多想,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徐硕被何人偷袭,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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