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回 野利王蛀堤危城墙草木皆兵 三川寨失守杨保吉魂飞目断
却说杨保吉快马加鞭,返三川寨坐镇,连夜部署。
那三川寨不大,地势却尤为重要。这三川寨,在捺龙川、天麻川、武延川之间,故名三川。西控秒峨山一带,西北入天都山路,去好水川百里。且地势宽平,无险可守,西夏军极易由此攻入大宋境内。宋境内,三川寨西与镇戎军、德顺军接壤,东与泾州、原州相去不远,与渭州、仪州则一条渭水相隔,若是夏军拿下三川寨,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与之最近的镇戎军,而镇戎军正是泾源路指挥使韩琦的部署大营。
杨保吉用脚趾头都能想得明白,为何夏军第一步要进攻三川寨,就是为了拿下镇戎军做准备。
作为镇戎军两路巡检,杨保吉率3000大军坐镇。寨门紧闭,城头筑高后墙,弓弩手均一级戒备,蓄势待发,城内沟通各内外道路,并且在各道路关卡都部署了骑兵,便利随时乘隙出击。在杨保吉看来,当务之急便是阻止夏军入城寨内,若是夏军攻下城门,势必摧毁士兵气势,入了三川寨内,便是大大的不利。
待一切部署完毕,杨保吉亲自上城楼,举目四望,皆无夏军影子。心下约莫这么一算,按照探子的时间报备,夏军应该早兵临城下,此次竟然悄无声息,难道是消息有误?杨保吉心下疑惑,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四下里都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同寻常。
他在城头举目四望,四周森森白杨,风吹林动,哗啦啦声响,但汇集起来,却还是一种安静,静得可怕!他甚至觉得这树林间有人头攒动,有刀剑,有弓弩,有金戈铁马……一时间,四面楚歌的危机令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忐忑不已。
“杨巡检,您看!”正思忖着,忽的身旁副将百里思轻喝一声。顺着百里思手指方向,杨保吉赫然发现,城头高墙外,似有动静,周边泥土亦比寻常要高。他不由地心头大惊,与百里思齐齐往那高墙外一看,这一看不打紧,吓得是魂飞魄散。
城墙外围,一队夏军在墙根处深挖地道。杨保吉一阵胆寒,再四下探看,这城墙四周均为夏军所围,如同白蚁蛀堤坝一般,将那城墙一点点啃噬,就杨保吉看来,这进度不慢,估摸这已经挖了有两三个时辰了!
这三川寨的城墙本身就是杨保吉临时修葺,根基并不稳固,如果这么挖下去,不出两个时辰,城墙便有坍塌之虞,届时三川寨就算城门未开,敌人强攻而入,一样城池不保。
“弓弩手,准备!”
杨保吉一声令下,城墙上弓弩手拉开阵势,蓄势待发。正当此时,忽地两名弓弩手应声倒地,杨保吉与百里思大骇!尚未反应过来,又是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弓弩手倒地,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倒下的弓弩手面上都赫然插着一只弩箭。
原来城墙之外的白杨树林间,早已埋伏西夏弓弩手数百名,密密麻麻占了整个树林,居高临下对那三川寨城头一览无余,杨保吉的部署尽收眼底。
杨保吉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慌忙稳住军心,集中弓弩兵力,对城墙根处夏军射击。那些挖墙的夏军如同蝗虫一般,射了一批又上一批。而杨保吉的弓弩士兵,一方面进攻挖墙夏军,另一方面又要抵挡林中西夏弓弩手,亦前后为难。
杨保吉无奈,慌忙调集城中兵士数百名,继续加码城头防御。
“杨保吉,你就认输吧,打开城门,拱手奉上三川寨,我野利旺荣可饶你不死。”
忽的,一队西夏兵马由远及近,如蝗而至。但见西夏大将野利旺荣一身银甲兵临城下,在他身边一年轻先锋,银甲流潢,手中方天画戟,好不神气。杨保吉数次与西夏大军短兵相接,自然识得这年轻先锋乃西夏嵬名聿正是也。
这嵬名聿正未至而立,但本事不小西夏嵬名氏的易日神功,他年纪轻轻方练及九层,乃目前嵬名氏中所练层级最高者。这易日神功由大道如平掌、万里先行脚、龙吟拓金戟组成,配以内功修炼,对人体素质要求极高。
野利旺荣为帅,嵬名聿正为锋。杨保吉心内暗惊,此次这李元昊来头不小,突然发难,阵势亦是不弱。想那城中3000千士兵,不知是否能抵抗强敌。但转念一想,百战终有一死,今日就是踏着自己的尸身,也休要这帮党项贼逞威风。思想罢,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而西夏军随主帅野利旺荣的军令,冒着箭雨往城墙奔腾而来,半炷香的时间便在城墙下搭起云梯,壁虎一般往上攀登。墙上杨保吉令喝,守城兵士从上而下,大刀砍向西夏云梯。双方陷入混战!
箭雨来回,双方实力相当,两相抗衡间,忽听得有兵士大叫,杨保吉脚下一闪,他疑是自己心内忧惧,产生的幻觉。但闻得百里思怒吼,方觉这脚下摇晃乃是西夏军挖至城墙根基,城门不保!
百里思伸手将杨保吉一拽,“杨巡检,赶紧下城墙!”
“不行,誓死要保住城墙!”
“杨巡检,这城墙眼见要坍塌,我们誓死要保住的是整个三川寨,是三川寨内的兵士和百姓,您若死守城墙,先行就义,您让这城内兵士和百姓若何?您让在镇戎军等待消息的指挥使若何?”
杨保吉正犹豫间,被百里思并三五将士拉扯着往下走,刚行至墙下,一片墙砖忽的从天而降,几人慌忙闪躲。杨保吉数人奔将而出,但见那偌大的三川寨城墙轰然倒塌,一时间,数百弓弩手淹没于瓦砾之中。
杨保吉心痛的几欲昏死过去。
但是,野利旺荣丝毫没有给杨保吉昏死的时间,须臾间,听得城外呼声大作,数千西夏军踏着瓦砾冲将而来。杨保吉事先部署的城内守军高度戒备,城内巷陌均有安置,西夏军甫一入城,安置于巷陌的宋军便杀将过来,由于城寨中街道狭窄,骑兵无法施展,皆步兵上阵,两相对垒,一时陷入肉搏巷战,但听得战鼓喧天,擂声阵阵。
那杨保吉天生神力,双手分持一四楞锤,重约200斤,但被杨保吉舞得是出神入化。杨保吉与百里思奋力厮杀,左右砍杀,不一会儿,两人周边西夏军死伤无数。
那嵬名聿正岂是善良之辈?瞧见西夏军死伤,便奔着百里思杀将而来,挥舞手中方天画戟,口中叫道:“宋贼,今天让你尝尝你爷爷龙吟拓金戟的厉害。”百里思跟随杨保吉亦是身经百战,见嵬名聿正提戟而上,但也不惧。握紧手中流星锤,咬牙道:“党项贼,休得猖狂,吃爷爷一锤。”那流星锤,锤身大如饭碗,软索系于铁环,粗如拇指,长约20余尺。百里思暗中运力,重锤照着嵬名聿正的门面飞奔而来,其速惊人。若是换了常人,定然被锤子砸得个稀巴烂,但那锤子遇到的是嵬名聿正,大夏国赫赫有名的年轻将军,但见嵬名聿正手中画戟那么一拨,看似轻松,但百里思顿却感觉手中流星锤有千钧之重,几欲脱手。
嵬名聿正手中画戟舞得呼呼作响,直戳百里思左肋,百里思亦非常人,瞅准嵬名聿正此为虚招,顺势伏地,身形贴于地面而走,手里流星锤再度出手,这一次对准的是嵬名聿正右膝。
“好小子,还有点本事。”嵬名聿正当下一笑,身子凭空翻滚,手中画戟并不闲着,身体翻滚的同时,画戟出手,百里思眼花缭乱,那嵬名聿正出手极快,尚未及看清,百里思便着了一枪,左肩盔甲竟然被刺穿,肩膀扎出一个血窟窿,血从盔甲缝隙流了出来。
好一个龙吟拓金戟!嵬名聿正这一招正是龙吟拓金戟的第二层,以快出名,而快的前提是气运丹田,上好的内力为根本,否则体力跟不上速度,用戟之人反倒容易自伤。
百里思虽负伤,但未及要害,一个鲤鱼打挺,凭空跃起,飞身扑将过来,空中转体,飞锤如流星一般迎面而来,这次轮到嵬名聿正大骇,他未料到被自己龙吟拓金戟扎出一个血窟窿的人还能有如此神力,暗中称奇。同时握紧手中画戟,内力暗送,竟是迎着那飞锤而上,但见画戟直戳流星锤,四下里火星四迸!
易日神功果然不同凡响,内功深厚,原本画戟遇飞锤丝毫不占便宜,但有其内功加持,火星之后,飞锤如一烂苹果一般,倏地落地,嵬名聿正丝毫没有收手的架势,翻身再刺,百里思躲闪不及,被画戟一枪扎在丹田处!丹田受损原是习武大忌,百里思空有一身力气却被泄了内力,如同破了洞的袋子,真气不断往外漏。
那嵬名聿正见得了势,往前再刺,百里思就地翻滚,不断躲闪,但毕竟体力难支,被嵬名聿正的方天画戟扎成一个血葫芦,鲜血透过盔甲不断往外冒,可怜百里思一身银甲被血染得彤红!
嵬名聿正大笑,举起画戟正待要刺进百里思颈部,不想身后一阵风来,蓦地转身,几乎招架不住。
“休伤吾弟!”嵬名聿正转身一看,杨保吉四楞锤又至。
嵬名聿正慌忙用画戟架住杨保吉双锤,顿觉虎口发麻,这大汉果真有点本事,内力浑厚,运气毫无破绽。即便是大夏国有名的易日神功,对他来说,似乎作用不大。双方对抗数回合不分胜负,那易日神功以内力深厚着称,而那杨保吉孔武有力,本是一员虎将,两相对抗,内力对内力,画戟对重锤,僵持不下。
“宋贼,吃我一剑!”杨保吉身后忽的一声大喊,他心内忧惧,这嵬名聿正方能勉强对抗,野利旺荣又至,百里思已经奄奄一息,毫无招架之力,自己以一敌二,实在分身乏术。杨保吉弃了嵬名聿正,勉强招架了野利旺荣一剑,他情知自己不是二人合力之对手,只求防御,再伺机而动。但嵬名野利二人怎肯给他喘息的机会,二人一戟一剑,对接之处天衣无缝。杨保吉招架了画戟,又躲闪西夏剑,渐渐体力难支,疲于应付。
嵬名聿正瞅准杨保吉一个破绽,画戟倏地窜出,正戳中杨保吉腰眼,杨保吉咬牙手中四楞锤飞出,一锤正中嵬名聿正手臂,疼得他手中画戟几欲落地。杨保吉哈哈大笑,不顾腰间伤势,奋力回身对准野利旺荣,劈面而下。不想那野利旺荣西夏剑脱手而出,正中杨保吉喉部,可怜一代虎将就此陨落!后人有诗叹曰:
扬兵习战龙虎将,军威浩气震穹苍。
四角楞锤多神勇,怎奈征衣裹天霜。
嵬名聿正与野利旺荣见杨保吉殒命,大喜,将其人头砍下,“宋军赶紧投降,杨保吉人头在此!”
那巷间奋战的军士们一瞧主将人头,谁心里不是一阵慌乱,纷纷乱了阵脚,抵抗不过两三个时辰,好好的一个三川寨便被西夏军攻下,杨保吉、百里思以及三川寨众将人头被野利旺荣悬于城门废墟之上,正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欲知镇戎军是否失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