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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回 系情郎米小小中计 遇北笙徐致澄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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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坏细观眼前之人,一段白色丝带束着乌发,身上是一件普通牙白色交领襕衫,下摆是同色一横襕,腰间一道青色束带。这装束与常人别无二致,但就是感觉这人别有一番风韵情致。

    细细往那脸面上一瞧,眉心一颗红痣,一双水杏般的眼睛似笑非笑,眉目间一股英气却又暗藏一种妩媚之色。一笑间,梨涡乍现,这男子好生眼熟。

    “我见你并无歹意,也就送上一支笔做见面礼了。”徐硕见到此人,满面笑意,阿坏看了心里直犯嘀咕,这眼角眉梢都是笑,真比过年都乐呵。

    “我怎会对硕哥哥有歹意呢。”

    那人上前一步,对着徐硕也是笑意盈盈。不用说,眉心一点红痣的人,除了野利北笙大小姐,还能是哪个?

    “北笙,你怎么会来?”

    “这可要多谢了这位……道长。”北笙斜睨了阿坏一眼,“今日他扮做云游方士到了米家庄,我瞧着他就不像是云游之人。他那哪里叫占卜,问东问西的,分明是来打探消息的。”

    “我怎生就不像是云游方士了?”

    “你说你平日里炼制丹药,成日与仙炉为伴。但是你身上一点丹药味道都没有,哪里有炼制丹药的模样。而且,你说你云游四海,我瞧你这脚上的鞋子,明明一双旧鞋,但鞋底的磨损程度根本不像是走了很多路的样子。至于星象占卜,本大小姐都比你知道的多,你好意思说是占卜,问来问去,我看你就是来打探消息的。我观你手指修长,指尖有厚茧,但掌心柔软,身形轻盈,脚下无声,不像是方士,倒像是市井内的妙手空空。”

    “你……”阿坏气得一跺脚,上前一步,对着那北笙细细观之,不由惊叹,“你……你就是那个跟米家小娘子在一起的姑娘,对的,就是你,眉心有颗红痣。”

    徐硕将阿坏拉到一旁,笑道,“北笙,且莫计较,这是我患难兄弟,姓姚,人称阿坏。”

    “阿坏,这名字好,像你。我叫野利北笙,硕哥哥的……的……。”

    “红颜知己,这个我阿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错,就是红颜知己。”北笙转而又向着徐硕道,“硕哥哥可知狄青此人?”

    “狄大哥?你与他有何关联?”

    “我能与硕哥哥在此地相逢,完全是拜你的狄大哥所赐。”说着便从夏竦诱格悬赏一事讲起,绘声绘色,徐硕与阿坏听来颇有点意思,说到惊险之处也不免替北笙担忧。

    却说那日,北笙与狄青交手,自聚云庄楼顶打落,北笙试图拽着楼旁彩幡,怎奈狄青一掌太过凌厉,整个身子直直冲着地面砸去。

    说来也巧,也是野利北笙命不该绝,那彩幡虽说架不住她往下的势头,却也减缓了冲击力,北笙身子坠地,不偏不倚正好跌落在米家父女送菜的太平车上。米小小吓得不由尖叫起来。米家老爹常年卖菜,也见过一些纷争波澜,情知这自楼下坠落的女子定是惹了祸事,现下落在自己车里,若是被府衙带了回去,问来问去反倒是没事找事,惹祸上身。不若赶紧一走了之。便是一刻不停,手里的鞭子猛抽那头拉车的驴子,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米老爹原本是不想惹事,待到僻静处便将北笙弃置路旁便好,谁知那米小小天性纯良,又见落下的北笙一副娇俏模样,浑身又是刀伤,又是摔伤,心下不忍,便是说服爹爹竟是一直赶路,将那北笙一路带至狗头山米家庄。

    虽多处刀伤和跌伤,总算没有伤及筋骨。米小小着了金明县城内的郎中救治,自己也尽心照看,不过半月光景,这北笙的身子便恢复了大半。那米家父女问及北笙姓名和遭遇,只说是跟哥哥在聚云庄吃饭,不想遇到了强人。三言两语将父女二人打发了,那米家父女见北笙形容举止自有一股气派,言语间又有礼有节,心下都不觉喜爱了几分,便也不再追问。

    北笙原本想等身子恢复便回了兴庆府寻哥哥从长计议,但却发现这米家庄甚是有趣,偶有宋兵往来,跟庄子里的女子们关系颇有暧昧。问了米家妹子才知,这附近竟然就是金明十八寨的军营所在。

    那北笙有心多留几日,探探这金明十八寨的消息。她早知大王当日送了一波又一波降军,将这金明十八寨搅和得是泥沙俱下,三川口一战,镇守宿将李士彬被割了一只耳朵,人也被活捉,寨里军士将领死的死,伤的伤,也剩不了什么人。不知道如今这镇守金明寨的将领是谁?而营寨之中可还有我大夏国之军队?

    存了一颗打探的心,北笙更是刻意讨好那米小小,原本北笙便擅于察言观色,何况那米小小心地单纯,见北笙乐于与她交好,便是心内乐开了花。

    “小小,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那些军士,竟然没有一个相好的呢?”

    那米小小神色忽的黯淡,“妹妹你有所不知,非是小小没有,而是这人我也不知道个下落。”

    原来那米小小有个相好,唤作曹浒,心性善良,颇为憨厚。在副将李汉手下当差,认识时间不长,是米家父女往军营送菜时识得的。小小虽单纯,但也冰雪聪明,这军营里有几位军爷对自己有意,也不是不知。偏生就这曹浒她格外留意,此人不像普通军爷那般粗鲁,生得是眉清目秀,举行也斯文,见到小小举行得体,偶尔笑笑,也会红了脸,小小见了他这模样也心中欢喜。

    话说小小与这曹浒刚好了没几过半月,这寨子里来了一位方士,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当日小小与那曹浒刚巧有些言语之间的不快,又念二人感情未定,便出现龃龉,姑娘家心中颇为不定,正好那方士被爹爹邀请住于自家。小小便私下询问那方士,可否为感情占卜一二。不想刚一报上曹浒生辰,那方士掐指一算,便神色大变。说是二人目前所遇之事极为棘手。需寻法子化解。小小心中焦虑,问那方士可有什么途径。那方士神神秘秘与了她一个陶瓷小罐,交代她在曹浒下次来庄子时,留其饮食,将此药倒进碗里,药进其腹,不出三天,他便对她心下臣服,再无二心。

    那方士给了方子的第二天便离开了,至此无影无踪。而小小对其不疑有他,数日后,曹浒再入米家庄,小小留其饮食,那曹浒心下欢喜,便是散了前日的不快,乐得与小小共进餐饮。那小小见曹浒吃的开心,想着日后二人便能长久一起,也是心下欢喜。

    但那曹浒,至此回到营寨之后便一去无音讯,小小几番打探,那些军士只说没见着,没有多谈。

    北笙听着小小言语,心知这方士有诈,想这世间哪有什么令人死心塌地之药,就那苗疆的情蛊,亦不能控制人的心智,不过是蛊毒发作,对背弃之人有个惩戒而已。要说令人死心塌地,那还远得很呢。

    眼见着小小因了曹浒之事郁郁寡欢,北笙亦有心帮她一帮,就那方士所为,北笙料定那小瓷瓶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兴许是穿肠毒药也说不一定。

    “我前两日跟一名去米家庄的军爷打听,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那曹浒死了有些日子了,紧接着还有一名兵士也离奇而亡。这事儿我不敢贸然告知小小,便存了一查到底的心。今日见这方士,漏洞百出,言语间打探的东西倒是跟我关心的有几分相似,便一路跟踪,想不到他果真是这军营之人,更想不到还能遇到硕哥哥你。”

    “这金明寨怎么说也是军营,你竟然能直达主将营帐。”徐硕想到此,不禁摇头,看来这李士彬死后,金明寨虽说有个李驭疆镇守,但诚如范公所言,这金明寨是不能再姓“李”了。李驭疆就是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的主将,金明十八寨落在他的手里,迟早是个完蛋。

    “我一路跟着那方士,呃……阿坏兄弟来到狗头山后山,我见他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越过旁边的茅厕矮墙。我便一路追随,但是不敢跟得太紧,毕竟那矮墙后便是茅厕,空间狭窄,环境腌臜,我只有等了片刻,估摸着他走远了,我再翻墙而入。我以为跟丢了他,想不到在这营里七拐八拐,我竟然瞥见他进了一间营帐。”

    徐硕望着阿坏,笑了笑,“你一向自诩自己是空空妙手、脚底生风,想不到今日竟被人跟了,还毫无察觉。”

    “徐大哥说得是,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位姑娘生得水灵灵白生生的,自然是个人外人,天外仙。”

    北笙听得阿坏夸赞,笑靥如花,对着阿坏说道:“我虽知你是有意为自己开脱,偏生就是喜欢你这话。”

    北笙虽是男儿装扮,但却更添几分飒爽英气。徐硕一见北笙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听了北笙的一番叙述,也不禁暗自感慨,这宋夏交战,无个宁日。夏大人的诱格悬赏,豢养农人杀手,明显已为李元昊所破,而李元昊接下来有何举动,却未可知。想来自己与北笙之间,不谈家国,只论情义,怕也是不可能的。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就损了对方利益,分道扬镳是小,反目成仇是大。

    一想到此,徐硕神情越发凝练,眉宇间升起一点愁云,北笙毕竟年纪尚小,见到徐硕一味沉浸在欢喜甜蜜之中,不解对方为何神色由晴转阴,只道是曹浒之事令他心烦。不由地心下一沉,想必那曹浒是真的死了。

    “硕哥哥,是不是曹浒真的死了?”

    徐硕看着北笙,心内一动,知她一心想帮这米小小寻找曹浒的下落,竟是从未考虑过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家国恩怨。这姑娘虽是铁鹞子出没沙场,又是西夏将门之女,但毕竟也是碧玉年华,一派天真。即便被狄大哥打落楼下,瞧她言语间,亦无怨恨之色,这么对比而来,反倒是自己狭隘了。

    “硕哥哥,你说话啊。”见徐硕良久不语,北笙未免有点娇嗔,用手指抚了抚他额前的发丝。

    徐硕见她如此情状,不忍相瞒,将自己收复兀二族,巧遇李汉之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北笙眉头一皱,“我只道这曹浒已然丧命,不想还如此离奇曲折。”

    “北笙,你如何看?”徐硕只说了那曹浒的死状,却并未言明日木达当日的“中蛊”一说。

    “曹浒之死,跟那方士的药水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硕哥哥,我曾听仁荣老爹言蛊毒一事,不知你可有耳闻。”

    “巧了,我手下刚好有一名党项小孩,亦跟我提及过这蛊毒。但据他所言,这是苗族的一种巫术,这金明县毗邻大夏,党项羌人聚居,哪里来的苗人?”

    “硕哥哥,你好生糊涂。亏你还是大宋将门之后,难道不知这宋境西部乃夷汉杂居之地。大宋仅巴蜀泸州便辖18羁縻州,且你中原官员屡屡往羁縻州任职,这党项羌人聚居之地,有苗人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听北笙所言,竟是将我大宋人口局势了如指掌。”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硕哥哥,你休怪我卖弄。”

    “非也。只是这‘百战百胜’似乎是给我一个警告。”

    “警告又如何?了解对手动向,也是战争必须技能呀。”

    “我对北笙刮目相看。”

    “硕哥哥别是恼我才好。”

    “怎会,你有你的立场。”

    北笙不由会心一笑,“我的立场就是帮助硕哥哥。”

    徐硕闻言,心下一甜,到底是少年心性,再是铁血的将领,也不觉胸中百炼钢化绕指柔。

    “你们有完没完?我只是想听听这苗人不苗人,蛊毒不蛊毒的接下来怎么个寻法?偌大的军营,谁知道有没有苗人?他脸上又没有写这苗这个字。”徐硕与北笙二人言语暧昧,却急坏了一旁倾听的阿坏。

    北笙笑着转头望着阿坏,“阿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苗疆巫蛊之术,一向是女子养蛊,男子是养不出来的。”

    “但方才你说那出现在米家庄的方士却是男的?”阿坏仍是不解。

    “这养蛊之人是女子,但是炼毒之人可以是男子。就是说,有苗女养了这金蚕蛊,由一名男子将金蚕蛊毒提炼了出来,然后给这曹浒还有和彦超下了毒。”

    “北笙,你可知这毒如何提炼?”

    “我在仁荣老爹的行馆内看过相关记载,如果想提炼毒素的话,可以从先前中金蚕蛊毒的其他毒物的尸身上割取一部分,放到一个小型容器中,慢慢发酵。最后容器壁上的发酵出来的水份便是提炼出的毒素。这也解释了那方士给米小小的毒素就那么很小很小的一个小瓶,这么提炼的毒素委实不会太多。”

    “这个,我倒是想到了一点。”徐硕忽的双目一闪,灵光一动,“李汉说,发现曹浒尸首之后,将尸身停放在军营的停尸营帐之中,过了数日,又发生了和彦超之死。也就是说,这几日内,可能有人自曹浒身上取走了某个部分,用于提炼这金蚕蛊毒,再一次给和彦超下毒。”

    “那这么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这军营中的某个人。”阿坏忽的毛骨悚然,“万一有人给我们下毒怎么办?徐大哥,我们赶紧逃走吧。”

    逃走,徐硕想到了李汉先前的举动,接二连三地死了自己人,死相又可怖,还不知这死亡的原委,生出这逃走的念头似乎无可厚非。就像这阿坏一样,危难之时生出趋利避害的天性。但是,李汉毕竟跟阿坏不同,他作为跟随李士彬出入战场多年的副将,死了两名同袍兄弟,怎就生了逃走的念头,莫非,他从这二人的死亡中觉察出了更加令人不安的讯号?

    “你徐大哥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要是怕被下毒,你自己逃走吧。”北笙跟阿坏撇撇嘴,言语间的轻蔑意味很浓。

    阿坏面上一红,有点讪讪地。徐硕笑道,“阿坏,这人趋利避害乃天性,你第一个想法是逃走,没有什么问题,何必脸红。”

    “那徐大哥,若是战场上的逃兵,也可以说是趋利避害吗?”

    “不,那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上了战场,唯一的目的就是抗击敌人,唯一的方向就是往前,军人非常人。”徐硕拍拍阿坏的肩膀,“你虽跟我多日,毕竟未入军籍,也没有从军的经历,不知这些也是人之常情。”正是:

    军人奉役本无期,落叶花开总不知。

    走马城中头雪白,若为将面见汤师。

    天色渐暗,北笙情知这大宋军营亦非久留之地,便起身道:“硕哥哥,今日能见到你,北笙自是欢喜,只是你们这营帐人来人往,我也不便久留。”

    徐硕点头道:“这曹浒丧命和苗疆蛊毒一事,你在米家庄也多多打探,行事需小心,千万别中了那巫蛊之术。”

    二人又相互诉了些许衷肠,约好各自打探这巫蛊之术的来历,徐硕才遣阿坏将北笙送出营寨。

    不知曹浒命案何从发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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