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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回 守客栈狄汉臣守株待兔 寻令牌赏晴柔深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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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

    太阳落西,夜幕降临,整个河中府华灯初上。

    这也是大宋一座繁华的都市,虽说比不上东京的喧闹,但是也兀自有属于自己的绚烂。赏晴柔选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候出行,皆因她知道,这座城市的这个时间,是最易将人遗忘的。

    而现在,她一席青灰布衣,一副寻常男子的装束,走在这河中府的路上,没有谁对其侧目,亦没有谁认出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伴月阁老板。

    她沿着护城河一直走,最后拐进一个偏巷,穿过巷子,停留在一堵斑驳的篱墙处。若是不了解河中府的人,断是看不出这篱墙的位置的,但是晴柔对这河中府的地形一清二楚,这个越过这座篱墙,便是那裕隆客栈的后门,而郑小虎的房间,便在这后门不远处。

    一直以来,晴柔都是通过这道篱墙与郑小虎联系。

    她惦记着郑小虎的那点东西,若是落到宋人手里,郑小虎身份暴露无疑,那徐硕暗杀刘文坚的命案也就前功尽弃。

    郑小虎的屋子依旧那么整洁,虽说现在已经是暮春初夏的时节,这里依旧透着一点点清冷之气。

    这郑小虎其实本姓旁当,是兴庆府府边一普通牧民,但是早年就喜欢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性情也颇躁,但是野利南鸢看中其性格实在,没有心机,而且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在一桩命案里将其从深牢大狱捞了出来,自此以后,这个莽夫便追随野利公子左右。

    他就是野利南鸢身旁一只低贱的狗。

    而自己呢?晴柔想到蜷缩在床边的野利南鸢,突然有一种错觉,野利南鸢在自己的眼里,才更像一只狗,一只无家可归的没有安全感的流浪狗。龇牙咧嘴只是为了自己不受欺负而已。

    晴柔走到郑小虎床边,熟练地将被褥掀起,露出那块满是木纹的木板,她的手指在凹槽处一划,面上的两片板子自然分开,露出了内里。

    晴柔抖了抖郑小虎的衣物,然后收回郑小虎的双刀,然后想了想,抽出木板内的一个隔板,这个隔板尤为隐蔽,除了晴柔,谁都不知道这板子内还藏有一个隔板。

    但是……这个隔板内除了晴柔心心念念惦记的郑小虎放置于内的一块大夏国令牌之外,竟然还有一只寻常小箭,晴柔大惊,虽说只是寻常小箭,但是出现在这里就非同寻常了。别人不知道不好说,但是她赏晴柔是知道的,这只箭便是与当日插在徐硕房间内衣柜上的箭是同一套系。

    话说当日那封信,是她遣下面的姑娘送上去的。这伴月阁的姑娘也是会接一些外客的,稍微大一些的客栈内,伴月阁姑娘上上下下,也是常事,因此,那日有姑娘上下,进了徐硕的房间,送一封信,都不是多难的事情。

    但是,晴柔竟然忽略了那只箭。当然,她也确信那一套小箭都在自己那儿收藏着,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伴月阁内……难道有奸细?

    即便有奸细,这只小箭又怎会被送到郑小虎床板下的暗格?

    不过,幸好这小箭还是落入了自己的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晴柔一面自思着,一面将那令牌和小箭收起。

    “放下!”

    那拿着令牌和小箭的手尚在空中,一把寒刀架在了晴柔颈项之上,她心下一惊,怪只怪自己急于拿到那郑小虎手里的令牌,居然没有发现还有人进了这屋子。

    你道那手持寒刀的人是谁?

    正是大宋国殿前司侍卫狄青。方才他到了郑小虎房间,发现了这床板的秘密,但是搜索下来郑小虎的私人物品并无异常之处,他料定这郑小虎还有其他秘密,而这大夏国人自然是忌惮这秘密,势必会派人前来,他便在这间屋子来个守株待兔。

    但是,这狄青又如何笃信这郑小虎会有蹊跷?

    原来那狄青发现了床板的秘密,但是搜索之下无果,无奈之下将那床板的两扇盖子从凹槽内划出,这一划不要紧,竟然发现了其盖之下的秘密!

    这木盖看似斑驳,将其翻过来,上面竟然密密麻麻画着一副地图,狄青俯下身子仔细观察,这幅图详细地画出了大宋国各路以及其下州府的府衙以及军营分布,重要踞点用红色圆点标注出来。

    一个小小的西夏探子竟然有如此之能力?狄青暗自摇头,这郑小虎背后应该有一个暗哨组织。而绘制这地图的人,应该是在大宋国浸淫已久,深入到大宋内部,了解其地形地貌、风土人情乃至朝廷州府作战方针,狄青稍作想象便免不了心惊胆战,这大宋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还谈什么国泰民安?

    狄青当下明了,即便这组织能舍弃郑小虎这颗棋子,也不会舍弃地图,还有他手里的这些“证物”,而这床板之下是否还有别的秘密,还不得而知。他倒是愿意赌上一赌,看看会不会有人前来寻这郑小虎的物件,狄青便躲于房梁之上,见那晴柔入内,便知道这兔子终究是来了。

    “放下!”狄青声音并不大,但在晴柔听来却力重千钧。她心中雪亮了,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陷入了敌人的彀中。

    晴柔将手中的令牌和小箭慢慢放下,并不说话。

    “阁下是什么人?”

    晴柔依旧不说话。

    “不说话是吧,跟我走一趟,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狄青的刀始终不离晴柔的颈项,人却慢慢移步至她眼前,屋内光线已昏暗,借着窗外洒进的斜阳光线,晴柔尚能看清眼前男人的轮廓。高大魁梧,棱角分明的面部颇显冷峻,而那脸上的刺配尤为明显,晴柔心下一惊,这男人难不成是从深牢大狱中出来的?一时间竟然不敢确定对方是什么来头。

    “你不用琢磨我是什么来头,大宋殿前司狄青是也。”

    晴柔心下一惊,这人竟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狄青见状,暗自发笑,却并不言明。眼前这只“兔子”虽是男子装束,却分明是个女人。瞧她那秀气的双鬓之下一对雪白的耳朵,耳垂上的耳洞一目了然。除此之外,再看他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眶深陷,那微微散落的发丝微卷,分明就是党项羌族女子的模样特征。

    可惜那狄青初到河中府,未曾造访那大名鼎鼎伴月阁,否则便能一眼认出这个女扮男装的西夏女子乃伴月阁呼朋引伴的老板娘。

    狄青料定眼前此人不会开口,也不多费口舌,当即将那晴柔绑了,将郑小虎床板内的令牌、小箭甚至衣物都一并收了,将那两块刻有地图的板子往背上一绑,便推门往门外走。

    这如何脱身?晴柔暗自思忖,落入这大宋侍卫之手,恐怕凶多吉少。但是这行动失败,若是回去见那野利南鸢,也不见得能够保全。若是如此,尚不如一死了之。

    正思忖间,忽闻那狄青大喝,“谁!”

    晴柔猛地抬头,见两只飞刀直逼眼前,顿时肝胆俱裂。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狄青钢刀一凛,挡在晴柔面前,抬手一扫,两只极速飞刀触于钢刀之上,火光四射,“啪”地落于地面。未及喘息,转瞬之间,又是两只飞刀迎面而来,那狄青将绑的像粽子一般的晴柔往屋子里一丢,钢刀再度出手,两只精巧飞刀落地。

    “果然是大宋殿前司侍卫,好功夫!”

    黯淡的云空之外,声音回荡,狄青大惊,循声望去,三名身着夜行服的精悍杀手立于眼前,仿佛凭空从土中生长而来的三棵树一般。不用问这些是什么人,狄青心下明白,这是冲着刚刚捉住的那位“兔子”而来的。方才飞镖便是想要了“兔子”的命。

    狄青一面担心那屋里的“兔子”,一面又担心背上的地图,加之那木板覆于脊背之上,行动颇受阻挠,饶是那狄青一身功夫,被这三名杀手团团围住,亦不能脱身。这杀手招招斗狠,出手皆致命,但狄青毕竟出身行伍,又在殿前司多年浸淫,不是普通侍卫。

    他情知这三名杀手若是齐上,自己定非对手,也分身乏术,便想方设法各个击破。但见其钢刀突起,直逼左侧杀手面门,那人大骇,手中短刀忙起手招架,谁知那狄青此招只是虚晃,钢刀中途一拐,直奔中间杀手面门,那人身形一滑,齐着钢刀划过。但却不知,狄青此招亦是虚晃,再一回手,方才那左侧杀手稍作喘息,不想这宋将势头竟然再度逼向自己,未做防范,被那大刀生生坎下半个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另外两名杀手见同伴受伤,惊骇不已。

    二人面面相觑之时,暗中三枚银针飞来,那两名杀手毕竟不是普通人物,身形一闪,三枚银针竟然深入一人发髻。

    狄青再度出手,两名杀手亦使出声东击西的手段,试图令那狄青处于腹背受敌的局面。未曾想那狄青并不上钩,只攻右侧一面,那杀手疲于应付,而左侧一人竟被那狄青的银针所迫,不能近身。眼见那被砍伤的杀手气息越来越弱,两名杀手亦分身乏术,非但救不了同伴,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两名杀手虽不能伤及狄青,却也令他占不到太大便宜。饶是那狄青浑身本事,对垒两名杀手,依旧能占上风,却也不能快速制胜。狄青心里惦记着复命,又挂怀屋内被缚的“兔子”,内心不断盘算如何脱身。

    两名杀手之间,右侧较为受累,明显体力不支,左侧则是精神高度紧张,狄青的银针齐发,天色渐暗,视线受阻,那杀手也是愈加力不从心。这个格局三人僵持不下,二人都盘算着狄青此刻体力消耗较大,可趁此机会,加速进攻。不想那狄青似乎看穿二人的计谋,一个闪身,改变的打斗的路数,之间钢刀一偏,并不对左右两侧而来,而是向那重伤之人飞去。那左右两侧杀手惊诧不已,但见右侧杀手一个飞身,瞅准狄青的空档,一把利剑直逼狄青腰眼。那重伤杀手更是肝胆俱裂,想不到此时竟然自己身处最危险境地。情急之下,就地翻滚,欲躲开狄青的刀风。

    不想那狄青招数看起来实在,却是实实在在的虚招。落刀架势沉稳万分,方向却偏离了十万八千里,刀风所落之处,竟然是一直置身事外的左侧杀手,狄青这一刀有拔山扛鼎之力,那左侧杀手反应不及,竟生生被狄青钢刀劈成两半,鲜血喷了狄青一脸。

    那余下的两名杀手见同伴死状万分惊恐。但并不退缩。狄青心下明白,这三名杀手此番前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回去亦是一个“死”,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拼个你死我活。而当下,亦只有一名杀手尚有招架之力,一名同伴重伤,一名惨死,那人气势明显不足,但是剑下生风,招招致命。狄青心中雪亮,连失两名同伴令其心志失衡,看似气场十足,实则已到了崩溃边缘。他耐心与其周旋数个回合,那人出招狠辣,却每每扑空,焦躁情绪显而易见。

    天色渐暗,昏沉中但见刀剑银光四射。只见那杀手持剑紧逼,一支既柔且刚的长剑在狄青胸前弄影,狄青身形急闪,与那杀手身体相靠。好一个狄青,右手钢刀隔过杀手之剑,左手出其不意招着杀手门面重力一拳,那杀手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狄青并不松懈,推手自那杀手胳膊上一抓再顺着手臂一滑,自肩髎穴、肩蠕穴,再到消乐穴、天井穴,再到曲池穴、手三里……竟是将那人手臂上穴位点了个遍,握剑之臂几近废除。须臾之间,寒剑落地,手臂一阵酸麻之后再无知觉。

    一旁那重伤杀手见状,亦想起身,怎奈伤势太重,加之失血过多,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整个身子瘫软如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狄青钢刀架在那手臂废除的杀手颈项之上,面沉似水,哑声问道。

    那人面罩之下眼色闪躲,狄青一把将其面罩扯下,露出一张高颧骨,深眼眶的脸,不用问,便知此人来自西夏。

    “西夏杀手?”

    那人并不说话,只见其齿间用力,狄青大骇,慌忙伸手扼住其两颊,将颌骨一捏,但为时已晚,只见那人满嘴血污,一只舌头竟然生生被咬断。

    狄青只得寄希望于一旁的重伤之人,未曾想那杀手亦同样如法炮制,满口鲜血,待狄青上前探看时,那人已经气息全无。

    狄青心下一阵懊恼,酣战一个时辰,竟然是这么一个没结果,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一个闪念,狄青猛地想起那被推进屋子里的“兔子”,便无心顾及那已经命丧黄泉的杀手,赶紧推门进屋,哪里还有那赏晴柔的影子。

    郑小虎的屋子跟他们离开时没有两样,地上却多了一堆绳子,狄青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用来绑住“猎物”的绳子,现在孤零零地被扔在地上,好像在嘲笑他是个十足的笨蛋。此时,狄青才明白,那三个杀手仅是一个幌子,对手使出一招“调虎离山”计。观这三名杀手,并不像是普通的江湖杀手组织,其配合默契,相互扶持,可见纪律严明。狄青浸淫军队多年,对西夏军队部署亦有了解,当下便怀疑这三名杀手来自那李元昊最得力的鹰犬野利南鸢。

    那是否说明,这只“兔子”也是野利南鸢的部下。否则他花大力气救她作甚?

    但是野利南鸢是救她,还是灭口?狄青想到最开始那三枚飞刀,分明就是冲着那只“兔子”的命而来的。

    正思忖间,狄青闻到一股焦火之味,“火药!”狄青顿感惊惧,暗自叫道“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鲤鱼跃龙门,自那柴门飞闪而出,须臾之间,便听得身后“砰”得一声巨响,那间小屋被炸得七零八落。

    不一会儿便听前面客栈人声鼎沸,“走水啦!快救火!”呼声四起,狄青飞身越过篱墙,急着回衙门复命。心中却是无比懊恼,本来已经守到了一只大兔子,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一只狐狸,生生把到嘴的美味给抢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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