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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寻线索刘幼慈顺藤摸瓜 明案情富彦国做主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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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彦博能怎么做呢?官家龙颜大怒,拒不接受任何辩解,文彦博对此事明察暗访,鸡毛蒜皮的线索均有上报,但是官家依旧固抒己见,这意味着明日刘平全家问斩。

    当下这刘平之女出现在自家书房,富弼着实吃了一惊。

    要说这刘平之女刘幼慈倒真的是将门虎女,颇具胆识。当日文彦博奉官家之命前去刘府抄家拿人,刘幼慈情急之下与婢女商议,互换了身份。现如今家中软禁的刘家小姐为其婢女。而刘幼慈自幼习武,趁夜逃出了刘府。

    “大人不要说小女置他人安危于不顾,我一心认定爹爹不是背信弃义,投敌叛国之人。如今爹爹、哥哥都生死未卜,全家又悉数入狱,谁来为爹爹伸冤,谁来为我哥哥讨回公道。我必得留一出路,全家人的希望就在此一搏了。”

    “我且听听,你这些日子,怎么一搏?”

    “听富大人此言,觉得小女是以一搏为名,贪生怕死了?”

    富弼微微一笑,“不敢。”

    这刘平可不是寻常武夫,跑马舞剑自是一流,又学富五车。进士及第,曾贼杀五人,提拔为大理评事。后召拜监察御史,多次上疏谈论时事。待官家即位,官拜侍御史。这刘幼慈自小跟随父亲,文能出口成章,武能百步穿杨,现在家中出现此等大事,爹爹和哥哥下落不明,又遭贼人陷害,上有祖母年迈,下有幼弟弱小,母亲及众姨娘系弱质女流之辈,想来能肩挑重任的也只有自己了。

    刘幼慈出逃,并未寻求亲朋友人相助,而是躲于寻常街头客栈,一来不扰连累亲朋;二来行踪鲜有暴露;三来寻常客栈,人声嘈杂,接触到的消息反倒更多。

    擒贼先擒王。既然这黄德和口口声声说父亲投敌叛国,那么就从他开始查起。这黄德和为鄜延路都监,常年留驻鄜延城,此次回到东京,那是一个纸醉金迷,好不痛快。哪需刘幼慈刻意打听啊,就在东京城最为繁华的樊楼,黄德和三天就能去两次,每次都是不醉不归。在樊楼就是好办,刘幼慈那三姨娘自小便于樊楼老板的四姨太熟识,幼慈跟着三姨娘一来二去串门儿,也混了个脸熟。这日寻了四姨太,走了个后门,只说是想见识见识这市井风貌,扮成一个卖香药果子,筵前唱曲的下等妓女,潜入黄德和的包房内。那四姨太不过是寻常妇人,对刘家的事情一概不知,只当是幼慈年少好玩,也乐的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小丫头乐和乐和。

    只是这黄德和,表面看去声色犬马,插科打诨,但毕竟军人出身,口风甚紧,席间但凡有人问及延州一战,都作凝重态,一概不语,只说是吃了败仗,提及伤亡众将士心下不忍,因此不愿多语。那刘幼慈冰雪聪明,内心雪亮,既是心下不忍,何来在这酒肆推杯换盏?既是不愿多语,何必在这人来人往嘈杂之地引人注目。想必是做了亏心事,不愿提及;但是又成功陷害忠良,喜不胜禁,得意忘形,少不得要来喝酒放松,庆祝庆祝。

    观察了两日,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这黄德和平日里不外家里和酒肆,并未有大的行动。不过幼慈发现,他只要出门,少不得带上他的两个随从,看样子像是左膀右臂,她暗地里给二人取名为:哼哈二将。这哼哈二将似乎鲜少到京城,看到一切都新鲜得不得了,幼慈心下看不起这两人,每每看到二人贪婪的表情,就打心眼儿里想埋汰这两人真真就是“土包子”。

    不过,亏得这二人是“土包子”,倒是给了她打听的机会。这天,黄德和樊楼醉酒之后,哼哈二将将其塞进轿子里,便兀自逛夜市去了。幼慈跟了一路,他们也就吃了一路,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吃货。

    “哎哟,我的香粉!”幼慈故意与二人撞了个满怀,洒了一地的香粉。

    “对不起,对……对……”

    “咦,这不是樊楼上的军爷嘛。”幼慈对着憋红了脸的土包子露了个笑。

    “你是?”

    “哟,不认识我啦,我几次都在你们屋里卖香药果子,昨天还给你们唱了一回小曲呢。”

    “哦,哦,哦,你就是那个俊俏的小娘子。”

    这两个土包子良心不坏,人也颇敦厚,一来二去聊聊便熟了,自报家门,一个叫大松,一个叫小松,都是黄德和在鄜延提拔的左膀右臂。

    幼慈不失时机地提议带二人去逛逛瓦肆,看个小杂剧,那才好玩呢。二人对东京城的瓦肆早有耳闻,不过这几日跟着黄德和,也没个机会。今日寻得机会,却搞不清这东南西北,正好遇到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娘子带路,好不兴奋。

    幼慈领了二人来到朱家桥瓦子,要了几盘干果,边吃边看杂剧。“军爷在边塞可有此等娱乐?”

    “怎么可能,日子过得清苦得很。”

    “这次有幸来京城,是不是边疆打了胜仗?”

    “唉,什么胜仗啊,逃回来的。”小松说着,将蜜饯往嘴里塞,大松不动声色地将胳膊肘使劲一抬,小松面色一红,住了嘴。

    “逃回来的?怎么会?”

    “哦,没什么没什么。”

    “军爷看起来好气派,怎么会逃回来呢。倒是我前几天在楼上卖干果时,听几个朝廷里的官儿说,那西边儿的刘将军家被禁军给包围了。你们知道不?”

    “嗯,据说快斩首了。”

    “啊,那么一大家子呢,怎么说斩就斩?!”

    “好像是叛国投敌。”小松被蜜饯甜到了心里,幼慈问什么就答什么。一旁的大松被台上的杂剧所吸引,压根就没有听见他们谈论的是什么。

    “那么严重啊。这刘将军跟你家将军同朝为官,真是天壤之别啊。”

    “哼,他怎么能跟我家黄都监比。”

    幼慈听得此话,一阵恼怒,心里道,这是什么话,就你家黄都监那獐头鼠目的样子,怎么能跟我爹爹比。但是面上依旧语笑嫣然,“小松哥,你倒是说说看,那刘将军怎么比不得你家黄都监了?”

    小松被这一声“小松哥”叫得是晕头转向,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那一丁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说出来,让小丫头器重器重。

    “那刘平阴毒得很,此前黄都监的弟弟在军中收了点兄弟们的碎银子,给他们亲信谋些个小差事,这本身在军队里也不是大事儿,偏给刘平知道了。将黄都监弟弟打了两百军棍,收监数日,竟死在了牢里。”

    “哎哟,那梁子可结大了。”

    “这刘平平素为人太过僵化,说得好听是军纪严明,说得不好听就是油盐不进。”

    幼慈心下了然,猜出个二三,八成就是这黄德和恼恨爹爹军棍打死了他弟弟,三川口一役又贪生怕死做了逃兵,回了东京见了皇帝,借故陷害我刘家。

    “哎呀,跟你说这些你小丫头也听不懂,看把你吓的。”那小松见幼慈低头不语,面色不佳,还当她听到什么军棍,收监,什么死在大牢,给吓得呢。

    幼慈也顺水推舟,“小松哥,你在军中可要小心,这动不动就军棍的,别还没上战场,就被自家人给打死了。”

    “唉,瞧你说的丧气话。我们跟随黄都监多年,他待我们不薄,我们也知这个礼数,军棍倒是不至于。”

    “嗯,那你们可万事小心。”

    小松笑的很灿烂,幼慈觉得这笑容是真心的,想到自己利用了他的真心,反倒有些于心不忍。

    那日,幼慈有心款待黄德和的这两个土包子,引得他们在朱家桥瓦肆玩了个透遍,消息得到的不算少,但是大多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总结下来,那黄德和平素为人促狭,在边塞少不得也有些仗势欺人的事情,被爹爹罚过几次,也偶有龃龉,想必是怀了坏心,记恨了爹爹。

    次日,幼慈直奔刘府,想寻主管此事的命官告知详情,不想却被禁军阻拦在外。那时候才知道整个刘家已经被禁军围得密不透风。想到自己当日竟然能够从家中土窖中逃出,也算是侥幸。当时禁军乍到,正在熟悉环境,排兵布阵,守护相对薄弱,才让自己钻了空子。

    正一筹莫展之时,但见两个衣衫褴褛之人,远远躲在大树后面,向刘府张望。幼慈素日与爹爹哥哥往来,对其部下军人也是见怪不怪。凭直觉,这二人应该来自军营。

    难道是爹爹的部下?

    幼慈正想上前一步说话,不想这两人也看到了她,身形一闪便消失了。幼慈不甘心,顺着他们身后的那条街巷追了半晌,并未见人影,正心下狐疑,按照自己习武人的脚力,并不算慢,怎么可能瞬间就不见了人?

    除非……

    幼慈目光望向巷子两旁,并无分支岔道,这么说来……她嘴角微微带笑,走入巷子边上那家破落的小客栈,往台子上扔了几枚铜板,“老板,生意来了,跟您打听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哥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这倒一点不假,昨天靠银子撬开了那两个土包子的嘴;今天用铜板收买了这客栈老板,倒也是顺利,只是这事儿再不解决,一来刘家人都做了刀下鬼,二来,穷也穷死了。

    这客栈老板可真是什么钱都能赚的,难怪这二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原来是这客栈竟然有数间地下室被老板改造成了客房,阴冷潮湿又逼仄,所以价格便宜。一些边远地区来的穷人,找不到住处,就会订这样的房间。长此以往,这种地下室还相当有市场。而这两个衣衫褴褛之人,不仅住的是地下室,并且在地上开有天窗,紧靠墙根,不易发现。这两个人想必是从天窗而下,直接到了屋内,所以幼慈怎么追也追不见人。

    屋子是空的,那二人想必躲进屋子以后,趁着自己跑开的当儿,又走了。幼慈难免有些失望,她又扔给老板几个碎银子,提出来要看看二人的房间。看到银子,老板眉开眼笑,也不问具体的事由,便将幼慈带到了地下室的一间客房门口。

    “姑娘,这就是您要找的那两个人的房间,我瞧着两个人一穷二白的,想必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进去看看吧。”

    幼慈微微一笑,心下感叹,有钱就是好,随意进入别人房间也没有大碍。这次出逃,要不是娘亲叮咛,还想不到带银子这事儿。看来,爹爹说的,世事多磨砺,一点不假,平素里爹爹疼娘亲爱的,哪里吃过这些苦,见得这些世面。

    想到爹爹,又念及哥哥,幼慈心里难免又有点伤感。她赶紧将内心里这种软弱的情绪驱赶开去,这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这两个人的屋子正如老板所说,一穷二白。那二人想必走得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包裹之类一概都在屋内。幼慈翻看了一下,不外是一些男人的换洗衣服,说是换洗,其实在幼慈看来都不怎么干净,散发着一股熏人的气味。

    难道是我估计错了,他们不是军人?

    幼慈有些灰心,她想了想,又顺手在被子和枕头下试探,游移之间,手指碰触到一硬物,她心中一阵激动,将硬物拿了出来。但见是一个颇为精致的铁牌,上面写着“金明十八寨”。按照幼慈在爹爹那里学到的军营知识,这应该是军中令牌。这两个人想必就是军人,“金明十八寨”?那应该是金明县城的军队,金明县城地处延州外围,由守将李士彬把守。联想此次爹爹延州之战,距离“金明十八寨”的金明县相当之近,虽说幼慈不明白这战役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但是凭直觉,她知道这“金明十八寨”跟延州有莫大的关系,这两个士兵很有可能是参加了三川口之战的余兵,兵败之后逃到东京,本想到刘将军府第报信,也有可能是希望借刘家的势力在东京军营某个差事,不想刘家已被禁军包围监视,这两个人的愿望落空。

    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呢?

    幼慈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蹲守到后半夜,也没见到一个鬼影子。只有悻悻而归,第二天打算再去蹲守时,听闻有人在护龙河边发现两具无头尸体,她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拥到护龙河边,一眼便看到这两具尸体的装束,正是前一日瞧见的两个金明十八寨的士兵。

    看来,黄德和已经出手了。幼慈内心一阵惶恐,要阻止黄德和,要想在最后关头将刘家老小从鬼门关拉回来,抓紧破案是一回事。但是现在也就一天时间了,破案是来不及了,而单靠自己的力量也就是蚍蜉撼大树,不论是大松小松那里打探而来的消息,还是这两名士兵的经历,也都不能作为证据登上大雅之堂,再怎么说他黄德和诬告也是红口白牙说出来的瞎话,没有人会信。

    当务之急就是得找个说得上话的大官儿,哪个大官儿呢?幼慈想到了富弼。

    这东京城里,谁不知道富弼啊,堂堂尚书大人的金龟婿,相传当年尚书大人就看了一眼他的文章,便把女儿许配给了他,这尚书大人也太草率了吧,万一这文采飞扬的富弼是个独眼龙,或者秃子,或者大麻子呢,岂不是白白地害了自己的闺女。

    而且,这富弼为开封府推官,推官就是破案的官儿。一来有尚书丈人撑腰;二来其职位也适合为百姓伸冤,最后紧要关头,找这位富弼,应该没有错。幼慈挺想看一看这个传说中的富弼是个什么三头六臂,为爹爹洗清冤屈的同时,小丫头也存了一点点私心,这个富弼到底是独眼龙,还是秃子,还是大麻子呢?

    现在,幼慈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传说中的富弼,不是独眼龙,也不秃没有麻子,三十四五岁的年纪,面目清朗,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啊,就像姨娘做的肉包子……想到这里,幼慈“噗呲”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你家里遭此大劫,明日就要问斩,你居然还能笑出来。”富弼不知这小丫头的心事,只是听了她这一通叙述,心里对事件的全貌有了一个大概的盘算。不过他确实也对这刘家千金刮目相看,一个未满双十的姑娘,一脸的稚嫩,竟然独上樊楼装扮成下等妓女,还能撬开那黄德和随从的嘴巴,竟然敢在地下客房蹲守大半夜,靠着自己的敏锐嗅觉寻到“金明十八寨”士兵的下落;现在,竟然还敢潜入自己的书房,一柄寒剑直指朝廷命官……

    “你别管我笑什么,富大人,现在状况其实很清楚了,这黄德和分明就是贼喊捉贼,他才是战场上的逃兵,或许跟西夏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两个金明十八寨的士兵的死也不是偶然的,他黄德和表面上密不透风,但是早已按捺不住了,这两个士兵的死就是他狗急跳墙的证明。”

    “但是,我们缺少证据。”富弼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是雪亮,当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刘平是冤枉的,就这刘家姑娘掌握的情况来看,这黄德和有问题,问题相当之大。

    “这个算不算证据。”幼慈说着从怀里掏出从地下客房摸索到的军牌扔给富弼。

    “你居然把这个给顺来了。”

    “不算顺,我今早得知这两人已经变成了无头尸体,便回到客栈拿了这个军牌,料想有用。顺死人的东西,不算顺吧。”

    “嗯,这证据不错,但是仅凭这个,证据还是不足啊。”

    “再说证据,我刘家人都要问斩了!”幼慈脚一跺,小脸气得通红。“富大人,我千辛万苦才找到您帮忙,你们当官的口口声声说要为百姓做主,我也是百姓,我就需要有人做主,你看看你们做的什么,事情没查清,明明有冤情,还不是明天就要拿我刘家人开刀了,你们这是为百姓做主的样子嘛。”

    “好了,好了,刘姑娘,你今天暂且离去,我向你保证,你刘家人绝对不会被问斩。”

    “那行……羊头签我带走吧,饿得很。”

    “姑娘,您请便。”

    幼慈拿了案上的羊头签,推门刚要抬脚,又回身向富弼嫣然一笑,“富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不秃不麻,还是个俊俏书生。”

    欲知刘府老小如何伸冤脱险,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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