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集市
迷雾之森,妖族皇宫。
“你是说,你没有把灵骨给我带回来。”
“是,王上,属下万死。但属下赶去那边追捕郁野的时候,只找到了两具同僚的尸体,不知道是为谁所杀,郁野或许已经跑了。属下在附近找了三日,一无所获。”
“是没找到,还是不想找到?”
“王上,属下怎敢以全族的性命作赌,属下——”
一道黑气轻飘飘地穿过了跪伏在地上的狼妖的尸体,狼妖顿时维持不住人形,显出了本体,而本体的皮毛血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
“妖族不需要废物,更不需要叛徒。你以为你将族人暗中迁移,能瞒得过谁?”
狼妖转眼就化成了一滩黑水,只有一个头颅还完好无损,惨绿色的眼睛里透露着浓烈的不甘。
“来人,将他的头颅挂出去,昭告妖族各部,谁敢忤逆,这就是下场——另外,再派人去找,务必把灵骨给我带回来。”
“是,王上!”
妖族的士兵谦恭地把地上的头颅捡起来,缓步躬身后退,刚转身,又听到坐在高台之上的妖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等一等,这头颅不必挂出去了,你们随身带着,如果灵骨不愿意回来,就把这颗头颅给他看看。”
“……是。”
“灵骨所在的那个部族,迁移到哪儿了?拦下来,能提供灵骨踪迹者,重赏,其余的一个不留。”
山林之中,沈乐言在教郁野修行。
妖魔用的功法和人类用的功法固然不一样,但是如何吸收天地灵气,如何将其在经脉里运转,却是异曲同工。无非人类修士储存灵力的地方是丹田,而妖族是妖丹。
妖族没有“灵根”这样的概念,他们的妖丹上面的纹路决定了他们的天赋。
从一纹至四纹,对应人类修士的单灵根到杂灵根,妖丹的属性,也就是灵根的属性。
郁野的妖丹他之前感受过,好像是变异的火属性。
不过郁野的妖丹上面并没有纹路,对方说,他出生时母亲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所以妖丹先天便有损伤,无法弥补。
但有一副灵骨在,即便妖丹不足,郁野的修炼速度还是比同辈的妖魔要快得多,所以才自己摸索摸索出了如何化成人形。
现下只差一步,就能突破筑基期了。
沈乐言对妖族的功法一无所知,郁野也一无所知,他就教了一些如何淬炼灵力,如何洗去存储的灵力里的杂质,如何在炼气期将基础打得更扎实的法子。
这些教下来,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还是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郁野的悟性不错,尝试了几次后,很快就摸到了这些门道。
“在我们去济阳城的一路,你不能再修炼了。”
郁野停止了修行,将一身灵力全部收敛起来,抬眸应道:“我明白。”
修炼时多多少少会有灵力外泄,妖皇不会轻易放弃灵骨,一定还会派妖魔过来搜寻抓捕,万一外泄的灵力被发现,他们可未必还能全身而退。
“然后……你可能不能以人形跟我走。”
郁野一对狼耳轻轻动了动:“我再试试能不能把耳朵隐藏好。”
第一次尝试,狼耳朵是没了,但郁野身后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第二次尝试,狼耳朵变没了一只,左耳朵在,右耳朵就不在,右耳朵在,左耳朵就不在,总之无法两只都不在。
最后一次尝试,郁野的手上长出了浅灰色的毛,手掌也变成了狼爪的模样。
沈乐言努力地憋住了笑:“……我觉着,你还是变回小灰狼吧,你可以自在一些。”
【我也可以有毛茸茸rua。(〃 )】
于是第二日一早,少年身边就带着一只小灰狼,踏上了无涯剑。
郑子珩给他的地图上,着重标注了一个小城。
提起九境最繁华的城镇,一定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小城。
但是提起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修士和妖族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这里而不是京城——因为这个小城整座城都是一个巨大的集市。
里面很少有常住的居民,来来往往都是在集市中淘宝换物的。
有普通百姓,有宗门的弟子,有散修,有邪修,有妖魔。
这些见面就恨不得分个生死的修士和妖魔,却能在这里暂时收起兵戈,只做交易。
毕竟,妖族栖息的迷雾之森,有很多独有的天材地宝,妖魔也有很多独特的功法、法器。
同样的,大夏朝境内,也有许多妖族没有的东西。
双方都有交易的需求,这就有了这个集市。
很难不怀疑,这个集市是不是有大夏皇族,妖皇在背后撑腰。
集市没有名字,但是在九境之内提到集市,修道之人和妖魔都知道,说的就是这里。
郑子珩在地图上标注了这里,还特意写了一句:小师弟若感兴趣,可以去集市看看,或许有缘分。
沈乐言非常有兴趣,无涯也很有兴趣。
无涯的解释是:“话本子里都说,这种集市肯定能捡漏到绝世宝物。”
他觉着以自己的运气,绝世宝物是不大可能了。
不过——
【集市里面有不少妖魔卖东西,说不准可以给郁野买到一本合适的功法。】
云熙宗的藏书阁里纵然藏书无数,但是正道宗门的藏书阁很少有妖魔的功法。
最懂妖魔的还是妖魔,如果能在集市上买到不错的功法,自然最好。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集市附近,距离集市大约还有十里的路程。
沈乐言拍了拍身边趴着的小狼妖:“我打算去一趟集市,但那里鱼龙混杂,有很多妖魔、邪修,说不准有妖皇派来找你的人。我们不能太过惹眼。”
【得想个法子,隐藏身份。】
郁野下意识伏下了狼耳,让身边的少年摸头摸得舒服一些。
“想要在集市隐藏身份的,应该不止我们?”
集市里汇聚了各色的人和妖魔,治安当然不大好。
打架的事情,抢夺东西的事情,暗杀的事情层出不穷。
进集市里的人,总有想要隐藏身份,甚至买完东西立刻悄无声息离开的。
“嗯……集市附近说不准会有提供这项服务的店铺,我先过去看看,你和无涯留在这儿等我。”
沈乐言独自施展身法靠近了集市,从城外看,这集市就像是一座普通的小城,城墙低矮,有夏朝的守卫在城门外巡逻。
但细看也有不同,出入这里,是不用检查身份凭据的,只要交五两银子便可领一个腰牌入内。
每日进出集市的修士、妖魔很多。
沈乐言随意拦了一个中年大伯,对方瞪了他一眼后,看到他手中一点碎银,神情又迅速缓和。
“小兄弟有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第一次来这集市,偷了宗门里的一些丹药出来卖,生怕被宗门的长辈发现,听闻这里有高人能有法子隐藏样貌和修为,不知道您……”
他这话说得恳切,衬上少年乖巧中略带一丝紧张的神情,不会让人起一点怀疑。
那个中年大伯拿过那些碎银,在掌心掂了掂:“这简单,你去‘焕颜’便可,告诉那里的老板,你想变成何等模样,只要付了足够的银子,那老板自然会帮你。”
“那这‘焕颜’在何处呢?”
“你到了城门处,不要进去,沿着城墙根一直往右走,看到一个美艳女子躺在木椅上晒太阳,那就是‘焕颜’的老板了。”
沈乐言做出极其兴奋的样子,急切地要走,走了几步才猛地转身回来。
“多谢这位道友!不过方才一时忘形忘记问了,去一趟‘焕颜’,要多少银子?”
“不贵,五百两一人。”
“这么贵?!就是我偷来的那些丹药全卖了,也没有五百两能赚啊?!”
中年大伯眼底一丝遗憾一闪而过。
五百两都付不起,可见对方偷的丹药都不是什么名贵货色,那他也就不必耗力气强抢了。
“集市里好一些的法宝灵药,哪个不是上千上万两银子,小兄弟,你要是只在宗门偷了点不值钱的丹药,就不用进集市了,浪费时间而已。”
眼前的少年懵懵懂懂地拱了拱手,好像真把他当成了好心人:“多谢道友提点,那我还是另想法子处理那些丹药吧,唉……”
中年大伯眼见着那少年返回山林里,轻轻“呸”了一声:“踏马的,还以为是只肥羊,原来就是个穷鬼,真晦气!”
“穷鬼”回去找到了无涯和小狼妖,将“焕颜”一事说了。
“我们去那家店变化一下容貌身形,隐藏一下修为就好。不过我问路的那个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进城时得避开他。”
来集市的虽然有寻常百姓,但大部分都是修士和妖魔,他带着只小狼在其他城镇会很惹眼,但在这里就是平平无奇。
因为养鸟的,养老虎的,养飞马的,都随处可见。
沈乐言甚至瞧见一个邪修牵着一只一人大的蝎子,从他面前走过。
他按照之前中年人告诉他的法子,一路贴着城墙根走,走了约莫两百米,就看到了一张藤条扎的躺椅突兀地摆在路边。
躺椅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眉眼乍一看平平无奇,再想细看,却发现那张脸上好像蒙了一层薄雾,根本看不清楚五官。
好有意思的法术。
怪不得能在集市开“焕颜”这样的店。
这种店知晓的秘密很多,但却能一直开着,没被仇家砸了,也没有被人威胁,说明开店的老板强得可怕,起码很会打架。
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老板,来生意了。”
那个姑娘好似睡着了,他叫了第二遍,才“嗯”了一声从躺椅上慢吞吞地起身,看了他一眼后,摇摇头。
“你的生意,我不能接。”
沈乐言一怔:“为何?”
这姑娘好像知道他的身份似的。
“你是陆元弋的徒弟,集市里太乱,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陆元弋定然会找上我,那太麻烦了。”
姑娘的声音,跟她的长相一样,普通得让人听过就会忘记,下一次再听到,不会有任何印象,连“这个声音我听过吗”这样的疑惑都不会起。
沈乐言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把鸣蝉阁的令牌收起来了,浑身上下除了无涯剑,和身边的小狼妖,其他什么也没有。
“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是陆元弋的徒弟?你身上有鸣蝉阁独有的熏香味,虽然淡得几乎没有了,但我还是闻得出来。对上你的年龄,应该就是陆元弋新收的那个小徒弟了。”
年轻姑娘又躺了回去。
“集市没什么可逛的,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回去找你师父要吧。”
“……我师父得罪过您?”
认识他师父的人,别看长相年轻,说不准也是“千岁老人”了。
年轻女子顿了顿:“没有。”
“那多谢前辈指点了。我这就挂上鸣蝉阁的令牌,拔出无涯剑,大摇大摆地进集市。”
“……陆元弋收了个傻子当徒弟?!”
沈乐言笑眯眯的,桃花眼眼尾弯起,像只小狐狸:“我先写信给师父,跟他说我想进集市逛逛,奈何‘焕颜’的老板不愿意接我的生意,我只好直接进城了,若是我在集市里死了,那一定跟‘焕颜’的老板没关系,师父您千万别去找‘焕颜’的老板麻烦人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这样说。
可能是一种直觉,下意识觉着自己能和对方开玩笑。
年轻姑娘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语气有了一点波动。
“原来收的不是傻子,是个小狐狸——不是做生意么,滚进来吧。”
沈乐言忍俊不禁,招呼无涯和小狼妖一起跟上了年轻姑娘的步伐。
“前辈,我师父可能还是得罪过您吧。”
“也算不上得罪,只不过以前跟他打过几场。”
他安静地听着。
“以前,陆元弋还是云熙宗的弟子的时候,每年的万宗大典,魁首都是他。”
沈乐言懂了。
年轻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我不就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第二么,我一点都没生气,真的。”
沈乐言:()
“说起来,你师父还像以前那样么。”
他有些摸不准,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年轻姑娘似乎有些感慨:“陆元弋以前,像个死人,好像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