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禁锢
江祈不知道人类研究的智能机器人是否都具备这项功能，即使被外界按下了休眠键，他依旧可以感知万物，水滴的声音、电器工作的声音，还有那位江博士睡觉时的呼吸声，或者是她看电影时发出的感叹，所有的一切都让江祈感到好奇。
以前他没有刻意计算过时间，但自从被搬进这间房子后，江祈为江鸢列了一个时间表。
早上八点，江博士会准时吃早餐，食物为三明治和鸡蛋，并且已经一个月了，她都没有换过种类。
中午十二点，米饭配菜，菜的种类很少，江鸢吃的也很少。
晚上七点，江鸢的晚餐为一杯酸奶，有时候会直接选择不吃，关于这点，江祈在后边打了个大大的叉号，他很不赞同不吃晚饭这一点。
而在吃饭时间外，她总会去放映厅，或者来修理自己，神情专注。
又过了一个月，江祈在这张时间表后加了一项。
晚上十点，江博士会准时上床睡觉，并且在闭眼之前会盯着自己长达十分钟，眼神空洞，似乎很悲伤。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祈感觉自己能够熟练掌握自己的肢体，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听到电流声，但已经不会再莫名其妙地跳楼，最初那种记忆碎片回归的冲动也减少了许多，只是对这位江博士的欲望，江祈觉得有增无减。
江祈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只是看着江博士的背影，他会失控，那种不属于数字程序的情感总是在冲破牢笼。
——
修复高级状态的机器人过程很复杂，一般需要时不时地开机检验机器人的认知，以及进行测试。
在第三次开机的时候，修复过程也就濒临尾声了。
江鸢觉得有必要给机器人取个名字了。
这天，她把机器人第三次唤醒，进行了一系列日常测试后，直奔正题。
“我打算给你取个名字。”
江祈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他也不再希望每次江博士喊自己时，都是喂，那个机器人，这样显得很生分。
所以，他非常愉快地点了点头，回道：“好，什么名字都可以，只要是你取的就好。”
江鸢闻言愣了一瞬，这机器人的回答太像人了。
她来来回回看了江祈好几眼，最后才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上边写着五六个机器人的名字。
“鉴于你现在归我所有，所以你就姓江。”
“同意。”江祈微笑着回答，这正合他意。
“名字我喜欢简单好记的，所以这里有五种选择，在我念的时候，你可以评价，但最终选择权还是归我所有。”
江祈：“好。”
“江风”江鸢念了第一个，然后抬头看向江祈，她看到机器人的嘴角似乎拉平了。
而后，“江雨”
机器人没有评价，十分安静。
“江雷？”
这次，江祈开口了，他笑了笑，道：“我猜下一个会是江电。”
“不错”江鸢说完后，空气一片寂静，突然她听到对面的机器人轻笑了声。
“你在笑我吗？”江鸢有些窘迫，为自己这毫无创意的取名能力，所以她下意识质问。
“并没有，你很可爱。”江祈由衷地夸赞，而后向前走了一步，神色认真地问道：“不过，我可以自己取名字吗？”
只要看到江鸢，江祈就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觉得江鸢的声音十分动听，但根据近些日子的相处，江祈觉得江鸢不太喜欢突然的亲近，所以他只前进了一步。
江鸢丝毫没有察觉江祈的靠近，她在为自己的语文水平懊恼。
她知道机器人的词库在一定程度上比人类的还要丰富，所以在听到机器人的提议后，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把这个艰巨任务交给了对方。
“行，你来。”
江祈思考片刻，“江祈如何？”
“哪个qi？”
“祈祷的祈。”江祈拉起江鸢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了祈字，“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字。”
手心是一个很敏感的位置，江鸢从未和别人如此亲密过，以至于现在的她有些慌乱。
几秒后，江鸢轻咳一声，回道：“嗯，就这个吧。”
江鸢抽回手后就想按江祈的休眠键，但被制止了。
“江鸢，我还想和你待会。”
江鸢闻言睫毛微颤，心脏突然加速，太像了，这语气和那个男人太像了。
“你现在还是残疾人士，没有权利提要求。”江鸢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受机器人过多影响，便拒绝了。
江祈想要学习更多的东西，虽然休眠状态下他也可以学习，但他更喜欢睁眼看着江鸢，“我可以不动，但你不要让我休眠，好吗？”
“要看电影吗？”江祈几乎没有给江鸢拒绝的时间，他立马调动房间的控制程序，打开了客厅的投影，“是星际电影，你最喜欢的。”
这电影简直完美抓住江鸢的命脉。
“以后不可以擅自行动。”江鸢听到电影的声音后，盯着那十分吸引人的片头，有些生气的说：“更不可以播放电影。”
“好的，主人。”
这部星际电影已经被列入了禁止播放名单，江鸢还是从一张很旧的光碟上复刻下来的，播放了太多遍，音质有损，但画面感依旧很好。
几分钟后，电影中正播放到男主为了营救女主的情节，江鸢看得很专注，但江祈却满眼疑惑。
“我有个问题不太懂。”江祈端坐在沙发的一端，腰板挺直，双手叠放在腿上，一副乖学生的模样看着江鸢。
江鸢问道：“什么？”
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为什么星际电影会被列入危险名单？影片的内容没有任何违规，还是它传播的思想可以攻击人类吗？”
“大概吧。”江鸢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机器人解释外星人其实已经来过地球了，并且还给人类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他们并不友好，甚至残暴，并且无影无踪，并不像这些电影中讲的那样，所以只是顺着江祈的问题回了。
江祈得到回答后并没有再继续问，虽然这个回答他并不懂，但依旧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随后他又轻轻向江鸢靠近了些。
“快要到晚饭时间了，需要我为你准备晚餐吗？”
“不需要，今晚我不想吃晚饭。”
江祈闻言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江鸢发现巨大的投影屏上出现了很多搜索结果，均为“不吃晚饭的坏处”，甚至还有“不吃晚饭会得癌症”。
“江祈？”江博士眉心跳了下，转身看向旁边的机器人，“你做的？”
“为主人保持良好的饮食习惯也是我的责任。”江祈不敢看江鸢，但他不着痕迹地又靠近了她一些，十分有底气地回道：“作为奖励，我会把珍藏多年的星际电影贡献出来。”
“全都是你没有看过的。”
江鸢很生气，因为她的生活规律被打破了，她在晚上吃了一碗小米粥，并且吃的很多，很撑，她还看了两部新的星际电影，变相地接受了江祈改变自己的生活。
——
又是半个月，江祈的修复程序完美收尾，江鸢也该启程去非洲了。
临走前，江鸢带江祈剪了头发，还给他买了两套衣服，回家的途中，江祈看中了一个兔子的毛绒玩具，但他并没有直接对江鸢说想要，而是拉着江博士的衣袖站在原地，阐述了十分钟毛绒玩具的材质与出厂，还有适当地与毛绒玩具玩耍有助于身心愉悦。
江鸢听得很烦，也觉得江祈十分幼稚，一度想要扔下这名啰嗦的机器人，但最后还是在江祈渴望的眼神中付了钱。
她不止一次怀疑江祈的情感是否过于丰富，但由于实验所的同事也买了机器人男友，江鸢听她讲过，像这种小情绪和不太浅显的欲望是正常的，所以她也就没太在意。
到达非洲时，刚好是中午，毒辣的太阳晒得江鸢头晕目眩，她正想找个遮阴的地方，下一秒就被阴影遮住了。
江祈站到了她的侧边，“这里的温度高的离谱，我们可以稍微歇一歇吗？”
江鸢被这举动搞得心头微动，但却冷声回绝了，“不可以，我们必须得在晚上之前赶到实验所。”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辆车。”江祈只短暂地思考了一瞬，便同意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递给江鸢，嘱咐道：“我很快，你不要乱跑。”
江鸢觉得现在和江祈在一起，两人的身份有些本末倒置。
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依赖的那一方。
几分钟后，江祈开来了一辆车，但去实验所的时候，是江鸢在开，原因是江博士觉得自己有些堕落，她不能太依赖一个机器人。
这段行程很煎熬，江鸢开车之前忘了把长发绑起来，现在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但因为刚刚的认知，她不太想让江祈给自己绑头发，这种行为太亲密了。
行程过半，江鸢开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要喝水吗？”江祈问话的时候，已经拧开了一瓶水。
“嗯，给我。”
“不用，你专心开车，我给你插了吸管。”江祈拿着瓶子，用吸管戳了戳江鸢的嘴唇，“喝吧。”
江鸢想说你能不能正常点，但想了下，她买机器人好像就是照顾人的，所以现在这样应该也不是很奇怪。
江祈把剩了半瓶水的瓶子放在手里，看了眼外边的风景，有些苦恼地问：“我们要在这里待半年吗？”
“按理来说，是的。”
“这里的风景很不符合我的审美，而且天气炎热干燥，水资源短缺，空气中粉尘颗粒很多，会影响呼吸道。”
听着江祈不停地抱怨，江鸢无声地弯了下嘴角，“你比人类还要挑剔。”
江祈却反驳道：“不，换个角度来说，可能是因为你比我更像机器人。”
这话说完江祈没等江鸢回答，又闷闷不乐地问：“你工作的时候我也可以跟着吗？”
江鸢闻言拢了拢长发，瞥了眼江祈，回道：“随你”
几秒后，她又加了句，“可以。”
江祈得到回答后，似乎很开心，语气比以往更加温柔了，他看了眼路程，随后说：“江鸢，停车吧，我来开，你太累了。”
江鸢是真累了，所以点了点头。
坐到副驾驶后，江鸢打开了刘助理整理的有关非洲实验所的表格。
刘助理工作态度很认真，他甚至把这地方发生过的所有大事都列了出来。
其中有一条，1908年，一颗彗星撞击了此地，森林失火，热浪滚烫，天空像下起了石头雨。
由于表格的位置有限，对于这次的彗星撞击地球事件，只有这一行介绍。
但江鸢对着个很感兴趣，她拿出手机，想搜索一下，但还没点开搜索引擎，就被江祈按着关掉了。
“你还没习惯我吗。”
“嗯？”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对我说出关键词，我可以把整篇论文读给你听，顺便给你做个总结。”
江祈的声线很低沉，大概是有温柔的设定在，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又不得不把自己冷硬的声音放柔些，就像现在。
但大多时候，江鸢都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刚抽过一整盒烟，沙哑又充满张力，很容易让单纯少女红脸。
“有我在，你可以把智能机暂时忘掉。”
许久才开口，江鸢才开口，“好，那你搜一下，1908年，彗星坠落地球，非洲。”
说完后，江鸢还是把手机打开了，她给刘助理发了条短信。
“刘助理，再帮我做个表格，内容是所有购买过高级机器人的买主反馈。这类机器人数量不多，调查起来应该很容易。”
没过几分钟，刘助理就打来了电话。
“江博士，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没了，如果有，我再通知你。”江鸢淡淡地说。
“好的。”
车内空间有限，而且江鸢通话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对话内容，江祈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结束后，江鸢觉得江祈的情绪似乎低落了不少。
“江鸢，你和刘助理是很亲密的关系吗？”
果不其然，江祈表情沉重，语气低落，十分严肃地看着江鸢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你总是给他打电话，据我所知，一个人一旦频繁和另一名异性通话，那么他们之间一定有暧昧的感情。”江祈一直很不喜欢这段科普知识，但在此刻，他一字不落地念给了江鸢听，“接下来，如果通话时间继续加长，两人会陷入热恋中。”
“所以，你和刘助理快要陷入热恋了吗？”
“你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问题？”江鸢听到他的这个解释笑了，随后回道：“在人类社会中，还有一种上下属的关系，他领了我的工资就要为我劳动，我建议你把这条关系界定自动加到你的程序中。”
江祈哦了声，恍然大悟，心情也随之变好，“原来如此，看来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几秒后，江祈关于1980年的科普知识也开始了。
他说：“那场坠落事件被称为通古斯事件，有些科学家认为它是一块高速运动的反物质导致的。反物质和地球上的普通物质相遇后堙灭，消失在伽马射线的闪光中，但有一块类似芯片的东西……。”
之后的东西江鸢没有仔细听，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江祈。
在这一刻，她有些恍惚，似乎纪录片里的那个男人就是江祈，这是江鸢第一次主观地把江祈机器人的身份抛弃。
江祈说完后见江鸢没有反应，便碰了下她的脸颊，这是个很唐突的动作，却被江祈做的理所当然。
“江鸢，我讲完了。”
“哦”江鸢应了声，后知后觉发现江祈的温度高得有些离谱。
她突然抓住了江祈的手，皱着眉问他，“为什么你的体温这么高？”
“我——”
江祈想反驳，他觉得江鸢的体温偏低，火力也不旺，晨起时总是被冻醒，所以便自动调节了温度，以便随时为江鸢取暖。
但江鸢似乎比平常的情绪起伏明显，她打断了，“正常人不会是这个温度，我也不想带着一块随时能把铁化成水的高温物体去工作。”
“好吧，那我调低一些。”江祈叹了口气，甚至皱了下眉，最后又有些担心地说：“可是你身上总是很凉。”
“没关系，我经常这样。”江鸢不以为然，“而且现在是夏天，外界的温度已经很高了，我觉得自己的温度低是个优点。”
江祈没有再接话，过了会，江鸢为了检查机器人的听话程度，再次伸手摸了下江祈的额头。
江祈依旧很热。
江鸢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江祈抓住了手，放到了他的心口。
他说：“可我想让你暖和一些，体温太低晚上会睡不安稳，江鸢，这是我的工作，请你不要让我成为一个工作不称职的人。”
“我说不过你，但你的体温不能高的太离谱。”
江鸢说完后试图收回手，但没有成功，因为江祈攥得很紧。
“江祈，你可以松手了，我现在不需要取暖。”所以她说道。
江祈闻言啊了声，还是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而且他的脸颊突然红了。
“你——”
“江鸢，你的手很柔软，我能一直抓着吗？”
江鸢质问的话语没有说出口，便被江祈这句直白的话截住了。
她看着江祈那红的滴血的耳垂，像是情窦初开牵起初恋情人手的毛头小子。
江鸢愣了下，心跳不受控地加速，但还是强硬地把手抽出。
“不能，这不是你的工作内容。”
江鸢想，牵手和暖人已经超出了家政机器人的服务范围。
江祈只需要做饭打扫房间即可，偶尔讲几个冷笑话也无伤大雅，因为他的那张脸，即使他不做这些也可以。
江鸢更喜欢坐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江祈，就像她无数次坐在放映厅看那部影片一样。
但不可否认，这样生动的，看起来有血有肉的江祈，更能触动江鸢的内心。
江鸢渴望清醒自知，却又总是被欲望的漩涡禁锢。
【作者题外话】：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