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后半生光明
“小…小韩……”
感受到手掌的温度，奶奶手指抽动了一下，低吟道。
随即她略微停顿，似乎想起什么，连忙改口：“哎呀，是不是现在，该叫你韩锐，或者是s级通缉犯了？”
韩锐被奶奶的突然发声惊了一跳，听到她的话，又摇了摇头苦笑道：“奶奶，您就别挖苦我了，这身份可太难当了，每天都心惊胆战的。
伤口隔三差五就添一道，要不是身体素质比过去强上不少，恐怕我现在就是您的邻居了。”
奶奶被他的幽默逗笑了，然而用力过猛，又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你啊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
我就说，怎么偶尔有过一两个声音向我打听你的消息，结果自那之后就彻底听不到了。”
“嗐，奶奶，您可得信我啊，他们都不是正经打听，心眼儿大大的坏啊。”
“奶奶知道，你也是为了奶奶好，那些人的声音，听起来就不是很友善。
奶奶盲了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一双顺风耳啦。”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但自始至终，奶奶都没有问韩锐是怎么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流浪小孩，变成一名举世皆敌的s级通缉犯的。
韩锐也很在意，于是找了个机会问道：“奶奶，您不问我为什么从小韩变成韩锐了么？”
“不问。”
“为什么？”
“呵，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奶奶就知道，你绝不可能变成韩锐。”
奶奶“看”向天花板，空洞的眼神中似乎射出一道道灵韵，将洁白的天花板变成一幅巨大的荧幕，将历史投影。
十五年前。
“别过来！”
韩锐右手举刀冲着前方，可惜金币不知道掉哪了，不然现在底气会更足一些。
他衣服穿得跟乞丐一样全是破洞，破洞下的伤口似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全身几乎都被鲜血染透了，像是泼了桶红油漆。
方才，一伙匪徒偷袭了寻找物资的韩锐，并且他们对异能的运用和配合相当熟练，导致韩锐屡陷绝境。
在几乎荡平了方圆一公里的建筑后，韩锐终于干掉了最后一个。
但还没等他喘匀气，突然又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看上去50多岁，身材消瘦，背个硕大的双肩包，眼神写满了担忧。
她焦急忙慌道：“孩子，我没有恶意，我这有些纱布和酒精可以给你处理一下！”
“如果真的想帮我，就留下东西，你人走！”
韩锐忍着剧痛，却仍然没有接受，这些年遇到的笑面虎可太多了，谁知道她会是什么异能者，趁着自己卸下防备的时候突然来上一下。
等等，她要干什么！
那女人根本没有回复，趁韩锐思索的功夫立刻撒丫子跑了过来。
“停下！”
韩锐瞳孔瞪出血丝，刀柄几乎都快握碎了。
可他仍然没有出手。
因为这女人的眼神，实在不像要杀人啊！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远处“嗖”得一声，将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这是那伙人的其中一个，会射箭相关的异能，居然没死？！
记得战斗时他是最先解决那人的，但因战斗太激烈就没来得及查看是否断气。
看来，很能忍啊！
眼角闪过一抹狠厉，韩锐正准备闪避。
身形稍微一动，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齐齐开始发作，剧烈的疼痛冲进脑海，甚至令他产生了短暂的麻痹。
眼看箭矢迅速逼近，身体却动弹不得。
该死…难不成要栽在这上面！
就在他感叹命运无常的时候，女人的突然一推让他猝不及防。
预想中，是异能的轰杀，或者武器的招待。
但实际上……
在箭矢射中自己的前一刻，她的全力一推成功让自己远离险境。
可是……
韩锐眼眸瞪大，因为他知道，这可不光是支普通的箭矢。
那箭矢飞至女人眼前的刹那，忽然亮起红光。
滴滴滴！
三声快速的倒计时后，箭矢突然爆发一阵巨大的能量。
轰——！
强烈的爆炸在女人眼前炸开，浓烟席卷整片废墟，巨大的冲击波将韩锐吹得倒飞出去十几米，翻滚了好多圈才停下来。
意识没有消散，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人的情况比他更严重。
仿佛插了几针肾上腺素，他吃力地从废墟中爬起，赶紧跑到先前的位置，顶着浓烟搜索着。
【她为什么要救我！】
韩锐奋力驱赶浓烟，哪怕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也坚持着没有倒下。
【我跟她，明明一点联系也没有啊……】
眼眶渐渐开始湿润了，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刚刚见到的，是来超度他的天使？
“喂，你还……好吗？”
烟雾之中，一声虚弱的问询传了出来。
韩锐赶紧顺着声音，找到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些磕伤划伤，但整张脸，尤其是两只眼睛，已经血肉模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别人啊！
韩锐一下子半跪在地，濒临绝望的他忽然想起，对方说她有些纱布和酒精！
他赶紧翻找起来，幸好背包就掉在附近，很快就找到了。
拉开拉链，果真如女人所说，里面都是急救品！
他赶紧给女人处理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伤势控制住了。
可人救了回来，那双眼睛，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嘴唇颤抖，顿时觉得浑身无力。
自从与姐姐分别后，他从来没让人轻易地进到自己一米以内。
但现在，他却一把抱住女人，眼泪夺眶而出，毫无顾忌地宣泄着积攒已久的压抑。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只是个没用的拖油瓶而已啊！
我会拖累你，会抢你的食物，会抢你的水，甚至过冬的时候，我还会抢你的棉被。
你会因为照顾我而分心，会因为照顾我而饥渴，会因为……”
“不会的。”
韩锐疯狂的呼嚎被极其平静的三个字打断。
他噙着眼泪，一片模糊之中，只看得见一圈勉强分的清边界的轮廓。
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充满信心、希望、坚定的轮廓。
“我以前管理着一家幼儿园，自从战争爆发，就跟孩子们走散了。
我是个不合格的园长，没能好好保护他们。
所以现在，我想尽可能弥补我的过错。
我想……保护好你。”
方才，她听见这边的战斗声便靠了过来，随后发现伤痕累累的韩锐。
结果她正想回话，灵敏的耳朵突然听到远处箭矢飞来的声音，这才二话不说冲了过来。
现在再仔细听听，远方已经没动静了，看来那家伙已经彻底断气了。
“没了眼睛，又能怎么样呢？
至少，最后的画面，是我成功救下的孩子，就足够了。”
韩锐一言不发地流着泪，女人却反而过来安慰他：“放心……我会一直在。
我不会再让无辜的孩子们，被战火吞噬了。”
韩锐攥紧拳头，擦干泪水，他已经决定，以后要永远陪在对方身边，报答这份恩情。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孩子们喜欢叫我奶奶，我…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了。”
“奶奶！”
奶奶的声音愈发颤抖：“哎，乖孩子，不怕不怕，奶奶会一直在。”
“奶奶！”
“哎，乖，咱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奶奶……”
“哎，小韩啊，你这是咋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当时的情景了。”
奶奶了然，布满皱纹的脸吃力地浮现出一抹笑意：“奶奶知道，你一个人在那种世道活着，一定承受过很多痛苦。
可即便如此，在我冲向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对我动手。
我们，都还保留着做人的底线啊。”
奶奶又像过去那样了，自己都生死难料，还反过来安慰别人。
可韩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她心神一震：“奶奶，如果有可能，您还愿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你……你说什么？”
“就是…您想不想……看一看世上10大s级通缉犯之一的韩锐，是什么样子？”
“哈哈，当然想啊，可惜你也知道，我的眼睛里残留着异能的能量，它总是不稳定地发生波动，导致换了这么多家医院都治不好。
嗐，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好不了就好不了吧。”
“奶奶，您闭上眼。”
“诶？我是盲人呀，闭眼有什么用。”
“奶奶，相信我。”
“好~好~我家小韩做啥都是为了我好~”
奶奶听话的将眼皮合上。
韩锐深呼一口气，看了看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从兜里取出金币，没有试图抛起，而是将金币安静地放在枕头边。
他后退几步，仿佛要进行某种仪式。
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过去那次深入灵魂的痛苦仍然历历在目。
这场赌局，我将与自己搏命。
赌博，可以两个人互相争斗，利用规则，让自己的资源强过对手，压过对手，打倒对手。
可人们总会忽视，赌博，也能一个人进行。
老虎机，就是最好的例子。
将几枚游戏币投入机器，等待机器随机几个图案，根据图案赢得奖品。
简单的规则，却能令无数人沉迷其中，将无数筹码挥霍一空。
然而，对于韩锐来说，这场赌局，可不仅仅是损失筹码这么简单。
“在我的「觉悟」之下，没有赌局会一……”
他忽然停下了。
嘁，骗别人可以，骗自己又何必呢？
这是场必败的赌局啊。
他释然地笑了笑，闭上双眼，强行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轻声念道：
“我赌，你的后半生，重获光明。”
窗外鸟鸣清脆，室内仪器声滴答。
可这一切，在这一句话后，被一阵强烈的金光完全冲淡了。
刺目的金光仅仅持续了一秒，忽然，异变突生！
那光芒骤然黯淡，如同一个人刚刚还在正午时分的太阳底下，下一刻就移动到了几万米深的地底。
紧接着，一条条漆黑的线条自金币之中缓缓爬出。
它们蜿蜒曲折，像一条条巨蟒匍匐前进。
它们盘旋、缠绕，整间房子就像它的食物一样，被围得密不透风。
所有的光芒都被吞噬殆尽，所有的生机都被清扫一空。
时值正午，开着窗户，可阳光闯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