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命难违
狂妄的烈火如汹涌波涛，在崎岖的顶楼层层叠叠，拍打着一名疯狂逃窜的硕大人影。
“你这只恶心人的蚊子，如果不是你一直在这里骚扰我，我早就可以将狙击手烧死几十遍了！”
赵彬仓皇逃窜，火鬼的攻击密度一时间大了数倍，自己「牵引」的杂物抵挡不了一会便会烧成灰。
就好像对方是一名贪婪无度的恶魔，自己必须源源不断地献上祭品，否则，下一个被献祭掉的就是自己。
赵彬咬了咬牙，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由于消耗过于频繁，附近几乎没什么可拿来阻挡的了。
从刚才击碎镜子开始，火鬼就一直追着自己狂烧，除了致命的狙击枪会躲避，他几乎是硬扛着枪林弹雨在打自己，哪怕受再多伤也不在乎。
这家伙，真的完全疯了！
赵彬的双脚也在逃亡中受了伤，现在每一步都极其痛苦，可火鬼还在不断地调整角度，誓要将赵彬烧成灰。
远处，张琳的额头也冒出冷汗。
她的眼睛几乎没有从瞄准镜里离开过，疯狂地释放能力，已经几近虚脱。
但火鬼完全视她于无物，就是一个劲儿地追赵彬。
「万象天锁」？不行，现在赵彬光是「牵引」物体抵挡都已经很吃力了，要是自己发动全面打击，百分百会将他一起杀掉。
“张琳，你可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那句话萦绕在张琳耳畔，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发自肺腑的话，就好像……
把她当家人一般重视。
以往的称赞、敬佩，都是因为自己成绩优秀，实力出众。
她能解决了别人难以解决的问题，能破获别人难以破获的案件，能抓到别人抓不到的罪犯，得到赞美是理所应当。
可赵彬不是。
不管自己做什么事，哪怕因为失误造成了许多损失，哪怕因为想起过去的种种而变得不爱说话、情绪失常，他也总会对自己摆着一张笑脸。
她一开始还觉得，这人这么傻乎乎的，是怎么考上的警校。
办事粗心、能力掌握的也不熟练、就连蹲守嫌疑人这种事，也能因为犯困这种低级错误而错失良机，还屡屡登上内部批斗会，好几次都差点被开除。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最后，居然成长为余震小队的一员——整个11区的警员都梦寐以求的队伍。
他是怎么做到的？
直到他说出那句话，张琳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自己么？
这应该算是追求了吧。
可是他说，那封粉嫩的信封里，只是一些感谢的话而已啊。
然而……
自己也确实没拆开啊，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她也不敢打包票。
万一赵彬只是要面子，故意隐瞒了呢？
赵彬，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我会当着你的面，亲手打开那封信，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看完的。
呼——
张琳屏气凝神，瞄准镜再次对准火鬼的额头。
哗啦啦——
忽然，她感觉周围一震。
脚下的平衡被瞬间打破，整个顶层开始急剧倾斜，倾斜角一瞬间就超过了30度！
等会，楼塌了！？
张琳一个踉跄跌倒，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底端滑去。
不行，出了围墙，就是火鬼的活靶子，必死无疑！
她眼疾手快，立刻发现墙边一个凸起的石块，赶紧抓住，脚尖距离墙外只差一厘米。
轰轰轰——嗡嗡嗡——
楼体内部，钢筋水泥压缩弯折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远处，赵彬也听到这个声音，一回头，赫然发现张琳所在的高楼像是被人从中挖去了一块，上半部分变成大斜坡，已然超过了45度，并且还在倾斜！
火鬼知道瞒不住了，咧嘴一笑：“早就说过了，这可是，狙击手的对决啊！
而狙击手的对决里，藏身环境可是最重要的一环啊，没有藏身处，在他人眼里就是平原上的羔羊，任人宰割！”
他刚才就发现张琳所在的大楼外墙一直在燃烧，并且有一部分只剩骨架。
因此假意追杀赵彬，实则一直调整位置，拼命燃烧着楼体最脆弱的部分。
而之所以一直紧逼赵彬，正是为了让张琳以为自己放弃了对方，从而忽略周围环境，专心帮队友解围。
为此，他不惜中弹，也要强化这一印象。
现在看来，效果显着！
“喂，开什么玩笑啊！”
赵彬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不再逃窜，而是直直迎着火鬼冲去！
但火鬼突然就对他没了兴趣，漆黑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着远方的大斜坡。
咔—咔——
裂纹在小石块的底部飞速蔓延，张琳急中生智，立刻凝实枪支在旁边射出一个小孔，可以当做抓手。
她刚要伸手。
哗啦啦——
石块碎了。
张琳的手距离小孔只差几厘米，滑了出去。
当身躯离开围墙，暴露在外的一瞬间，熊熊大火就笼罩全身。
她再没有力气抓住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救她，就这么燃烧着跌出楼外。
摔出楼的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变慢了。
跳动的火苗缓缓闪烁，飞溅的血珠不规则地运动着。
这栋楼120多米，自己摔到地上，或许要5秒左右吧。
这5秒，能做什么呢？
来得及看完那封信么？感谢信的话，行数应该不多吧。
可别整小作文，我最不喜欢看长篇大论。
不过，就赵彬那个水平，能写出小作文么？
所以，应该看的完吧。
或者……
当时不去摔门，而是给爸爸妈妈一个拥抱，鼓励他们一下，应该也够了吧。
自己那时候话虽然多，但嘴皮子也很利索呢，5秒钟，能说……很多很多话呢！
哦，对了，别忘了，最后还要比一个很好看的笑脸。
妈妈说过，自己的笑脸最好看了，看到一眼，一整天心里都暖洋洋的呢。
可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会笑了呢？
“别走神。”
一道声音赫然在耳边响起，张琳侧过头，一个模糊的影子浮在身边。
“知识点抽查，一名狙击手，最应该具备的品质是什么？”
“这道题，我最拿手了啊。
狙击手哪怕在极端压力和孤独的环境也要保持冷静，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的时刻做出准确的判断和迅速的反应。
怎么样，满分吧。”
“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
张琳突然语塞。
对啊，我在干什么？
现在是回忆的时候么？
通缉犯在作乱，战友们在厮杀，小队成员在生死一线中给自己搏生机。
我却打算放弃一切？
五秒，不需要读信，也不需要拥抱和微笑。
我要在五秒内，杀死一名一公里外的敌人。
哪怕他能顷刻间将物体燃烧殆尽，哪怕他几乎没有死角，我也必须要做到！
于烈火中，张琳再次举起枪，一公里外的人影仿佛被钉死在瞄准镜的中心，不再晃动分毫。
来吧，这是，最后的「万象天锁」了。
咔咔咔——！
这次的圆环比以往任何时候来的都大。
它的半径已然超过了一公里——这比在「冲锋号」的加持下，还要扩大一倍。
它遮天蔽日，像是给整座被战斗毁掉的街区套上一个巨大的天使环，去哀悼它的死亡。
可令人奇怪的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枪口的朝向四面八方，就像被人随意扔到空中又按下了定格键。
火鬼都开始窃喜：这枪口歪七扭八的，怎么，狗急跳墙结果连瞄准都不会了嘛？哈哈哈哈哈哈！
一秒引导过去，枪口没有变化。
但张琳的手已然扣动扳机。
她皮肤溃烂，她发丝狂舞，她面无表情，她语气平静：
“在我的「觉悟」之下，这一枪，弹无虚发。”
砰砰砰——！
无数枪口同时燃起火舌，可预想中子弹乱飞的情况没有发生。
每一颗子弹，在飞向远处的途中便会被另一颗子弹撞击，改变朝向，往更接近火鬼的位置冲去。
而那颗撞击它的那颗子弹，又会被其他子弹撞击。
放眼望去，子弹交织而成的弹道就像一个杂乱却有序的鸟巢，正在以火鬼为中心急剧收缩。
火鬼目瞪口呆，感觉到一阵死亡危机，他立刻将眼前的一片子弹烧尽。
然而，当他烧掉这一片子弹，又会有其他方向的子弹立刻补充过来，重新恢复原有的“秩序”。
“无论怎么做，你都有一个致命的死角，那就是——你不可能「同时」烧掉360度的所有东西。”
“不可能！！”
火鬼拼了命的燃烧，甚至眼睛都渗出鲜血，也无济于事。
一秒后。
啪啪啪啪啪——！
“鸟巢”最终在火鬼身上完全收拢，密密麻麻的弹孔顷刻间遍布全身。
战斗结束。
张琳看着这一切，力量如潮水般退却。
“张琳！！！”
一名同伴看到她落下，想要去救，却被临近的罪犯抓住机会，一招毙命。
张琳的意识迅速流逝，她很想举枪射向地面，用反冲力减缓一下速度，但双手完全没了知觉，精神也奄奄一息。
什么都做不到了。
这五秒好长啊。
爸，妈，你们当时，经历了几个五秒呢？
她无奈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我真的，好想去9区啊。”
啪——
她坠落在尸山火海中。
几十层高的大楼吞下最后一口气，轰然砸向弱不禁风的她。
遥远的警署总部。
某张办公桌抽屉的暗格里，一张满是褶皱的信纸无风自动。
几段不吉利的预言被翻过来盖在下方。
底下露出的信封上，那行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红字，愈发醒目——任你机关算尽，却是天命难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