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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蚍蜉何以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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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鼓」

    闻香轩掌柜因违懿旨被押入宫的消息不胫而走,苏可久听到后立刻奔出翰林院,骑马去了萧府。

    萧叶山上朝未归,他焦躁地在书房外等。

    萧夫人恰巧路过,连忙叫他去屋内坐下,又嘱侍女奉茶。

    苏可久收敛好情绪,求她:“师娘,能允我见见寂桐姑娘说几句话吗?”

    萧夫人笑了,到底是小儿女,打趣道:“不过半月就成婚,这几天都等不到了?”

    “确实有些事情。”苏可久没心思害臊,突然要下跪,“师娘,求您了!”

    “这是干嘛?你想她也是自然,她也天天在等你。”

    萧夫人扶起他:“师娘可不像你老师一般古板,趁着他没回来,可以叫她见见你。”

    苏可久便等在花园的凉亭,不一会儿,寂桐被侍女带了过来,却举着一把团扇遮面。

    团扇上绣着碧绿荷叶和粉色并蒂莲花。

    “苏……毓,你找我?”

    她已经不叫哥哥了。

    “寂桐,能托你求求老师,去救救杨烟么?”苏可久直接开了口,心内焦虑再也藏不住。

    “她怎么了?”寂桐将团扇放了下来,小嘴已经撅起来,“你是为她来找的我?”

    “是,是为她。”苏可久点头,“婚嫁前本不能见面——”

    “她怎么了到底?”寂桐手里把玩着扇子,问。

    “她制的香被人弄坏了,交不了皇后娘娘的差,皇后要赐死……”他说不下去了。

    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他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可为之死,而不可为之生”,是曾经说的话。

    但这是在她好好活着的前提下。

    若她死了,他必然活不了。

    寂桐似也从他脸上看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书生一向心思沉稳缜密,极少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恐惧。

    他真的慌了,脑子也不转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心,仿佛回到了母亲去世的时刻。

    寂桐还是走到他身边来,抬手抱住了他。

    苏可久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他在发抖。

    旁侧侍女连忙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

    寂桐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他:“没事的,阿嫣妹妹吉人自有天相,我这就去求爹爹,你别害怕。”

    苏可久扣紧了她的身体。

    萧叶山回来后,寂桐便进了他的书房,等她出来时,萧叶山便又出门,准备乘马车入宫。

    “老师,您带上我吧!”苏可久慌慌跟了上去。

    萧叶山回头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好。”

    ——

    “你还有何冤要诉?”昭安帝问杨烟。

    皇后又从冰中剥出粒晶莹剔透的葡萄,送进他口中。

    “民女的地窖被武功极高强的数名歹人毁了,民女也遭刺杀死里逃生,请求圣上捉拿歹人!”杨烟撑着身子磕了个头。

    她实在、实在太累了,头磕到地上,几乎抬不起来。

    皇后剥葡萄的手一抖,转瞬恢复如常。

    昭安帝嘴里咕哝咕哝着,终于吐出一粒葡萄籽。

    宫女伸手接了过来。

    “阿媛对此事可有耳闻?”昭安帝若无其事地问,又从皇后手中接了粒葡萄。

    “臣妾,不知。定是她得罪了哪些土匪。”皇后道。

    昭安帝没说话,回过头来:“这案不归朕管,你既是京城百姓,遭了抢劫当去虞都府报官。”

    他不耐烦了,起身便走。

    但“咚咚咚”的鼓点声已刺破空气,由鼓院传到了前廷。

    “有人敲登闻鼓!”马抚青一惊。

    ——

    “怀远,老师问你些话,你当如实回答。”马车上,萧叶山问苏可久。

    苏可久放下了掀车帘的手:“好。”

    “你想不想知道寂桐跟为师说了什么?”萧叶山问。

    苏可久低下头,不吭声。

    萧叶山觉得时间紧急,也不废话:“她道那姑娘不是你亲妹子,却胜似亲妹子,叫为师通些人情义理。你当真和那女子没有私情?”

    苏可久摇了摇头:“老师,学生十年寒窗,一直读书备考,不曾考虑过男女私情。她接替母亲扶持我,于我,恩大于情。”

    他顿了顿,又道:“负人恩义,亦是禽兽之为。学生心内煎熬,如抱冰炭。若今朝她被处死,我余生恐不能释怀。”

    他声调平淡,却不敢肆意展平心里的褶皱。

    萧叶山点了点头,扯过他的手轻握一下又放开:“叫你做不义之人,为师不是称职的老师和父亲。罢了,你们的事,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苏可久简直不能相信,愣了半晌才被车外传来的、急雨般的鼓声惊醒。

    “有人在敲登闻鼓!”萧叶山拉开车帘道。

    苏可久连忙叫停了车。

    数十顶帽披背的香药行人由刘万里带着跪在皇城东门登闻鼓院前,杨三儿正在奋力击鼓。

    鼓院官员刚要驱离,却被萧叶山止住了。

    ——

    登闻鼓响,是为上达民情,或上诉、举告、请愿、自荐,帝王皆要亲自受理。

    鼓院的官员捧着一个纸卷狂奔而来。

    昭安帝不得不稳住身子:“所为何事?”

    “京城香行数十人伏阙请愿。”官员答,“请愿圣上查出蓄意破坏行当经营之人,护商家之益。”

    昭安帝鼻子一抽,冷笑一声:“商户也搞文人伎俩?”

    “伏阕上书”这种事,还是当年以通敌卖国罪扳倒吴雍时,他亲自授意宰相,鼓动一帮太学生起的好头。

    如今竟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昭安帝摊开手上的纸卷,是足足百人的请愿书,香药行会成员,一个不落。

    若是驳回去,失的是整个行当的心,香药税收一直是国家财政重要来源。

    他此刻终于仔细审视了下台底下跪着的女子,也不过一身弱骨,竟能煽动一个行当为之鼓呼?

    而商人逐利,她又许了他们什么?

    求的,却不过是一件小事。

    以此等代价倒逼帝王来查一个小小的香铺失火案,这个女子又是图谋何事?

    他不敢再小看她。

    他竟不顾酷暑,起身走到太阳底下,将白纸摊开放到杨烟跟前。

    “是你叫他们来的?”昭安帝问。

    “不是民女。是行当同仁不忍见民女铺子遭毁,亦怕自己遭遇此事,自行前来,祈求圣上开恩。”杨烟抬眼道。

    “士农工商,商为末,你竟妄图以商行制约朝堂吗?”

    “民女不敢,蚍蜉何以撼树?圣上大可打发他们回去。”

    “登闻鼓都敲了,朕如何打发他们回去?”

    “只要您受理民女的案子即可。”杨烟一字一句道。

    昭安帝又笑了,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似乎面对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是吴王授意的么?”他语气陡然一转。

    “圣上,民女是独立的人,与吴王无关。只是,害怕而已。”杨烟与他眼神相撞,却未避开。

    “民女正正当当开铺子做生意,却屡次遭遇暗算,到底想不通背后主使究竟是谁。”

    “今日侥幸逃脱,但民女……很害怕,又活不过明天。”

    杨烟的眼神越过帝王,又望向皇后。

    皇后已经一脸铁青,却仍抬头挺胸地坐着,未曾看她一眼。

    昭安帝几乎一瞬清明,她在指有人暗害她,而这人地位很高。

    他当然清楚是谁。

    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后宫状告别人常用的迂回手段。

    而位卑者能告倒位高者的,极少。

    待位高者缓过气来,位卑者的下场只会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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