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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红心有骨自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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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集」

    杨烟想起穆闻潇说她夫妻二人经营着一家酒馆,没想到就是蜚声京城的“烟雨台”。

    当下便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听朝此时已转向苏可久,朗笑道:“在下秦听朝,你大可随杨小兄弟叫我秦大哥,刚才兄台一番品评,深得我心,引为知己。”

    “不敢不敢,久闻烟雨台文人雅士聚集,书香墨香酒香不绝,秦大哥竟是烟雨台的东家,想必也是爱才之人,一切皆在你一力促成。”苏可久笑言。

    “哪里哪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因有了你们这些博学俊采之士,烟雨台才有了声名。”秦听朝又说。

    眼见这两人互相吹捧,杨烟只能咳嗽一声,提醒:“大哥,站在门口挺挡路的,咱们先进去,秦大哥还要招待客人。”

    “你俩今天玩得开心。结束了还望杨小兄弟找我们一叙,闻潇一直挺挂牵你。”

    秦听朝又交代了下。

    “得嘞!”

    杨烟答应着就兴高采烈闯进馆内,既然主人都是自己认识的,那岂不是能在里边横着走。

    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入眼就是前厅影门屏风下高案上的一座小银山,由八十枚一两银堆成,正是大名鼎鼎的“敬候君来山”。

    本来杨烟挺奇怪,什么样的人有这样活泛的心思,能把钱财塑得完全和钱沾不上关系,反而成了雅士相交惺惺相惜的佳话和诗意风流的代表。

    这“山”无形中又抬高了烟雨台的名声。

    现在知道是秦听朝,她便也觉不足为奇了。

    银山旁边还支着个小檀木架,垂挂着一根分叉秃头连尾巴塞都掉了的狼毫毛笔。

    “这是胡易用过的笔?这样的笔头竟能写出那样的好字?”杨烟几乎看痴了。

    停歇一瞬,杨烟又一路小跑着越过屏风。

    而看到屏风后的景象,她却是真正傻了眼。

    -

    烟雨台前厅阔大温暖,似也烧了地龙,将天寒地冻和风雪交加隔绝在外。

    四周挂满上元节的五彩花灯,有灯谜字条系在灯下,此刻也正引得多人围着猜灯谜。

    厅堂中央已经布好七八排矮几和坐垫,而每一矮几旁皆竖着一根挂着铜铃的长杆,铃下系着垂绳。

    摇晃垂绳即可敲响铜铃,是预备给宾客抢酒令或抢答问题的。

    众多案几最前方搭了个只及膝高的平台,从屋顶向厅里下垂数条白纱,迷迷离离悬在头顶,用来记录和展示今日所得文稿诗句。

    这厅中看起来既有流光溢彩又有文雅非常,当得起一个“雅俗共赏”。

    此时半数座位已经上客,其中竟还有几个杨烟认识的人。

    且不说这本就该在的吏部萧尚书之子萧玉何,竟还有那天悠然阁聚会中的赵汲、尚不知名姓的弹琴紫衣美男。

    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还数那如鹤一般扎眼地立于平台之上,一身白衣白裘、半束发头戴白玉长冠,装扮极其清贵的枢密府公子张万宁!

    杨烟觉得自己似乎是进了某种顶级尴尬场,心下就后悔穿成这样,只恨不得晕死过去,或立马从地缝中钻走。

    当下便也明白了,京城就这么一点儿大,王孙公子、文人雅士也就这么多。

    而能以“文”之名把这朝堂站位不同、各怀心眼儿的人都聚在一起,也就只有秦听朝做得出来了。

    杨烟抬手就想拔掉头顶插着的梅枝簪子。

    相对其他人的浅调轻衫,她这一身打扮着实过于妖冶。

    而那几个熟人大概只记得自己是个灰袍道士,此刻都似尚未认出她来,并没抬眼往这边看,她准备抓紧时间把自己掩饰掩饰……

    可手刚抬到头上就被苏可久捉住给放下:“挺好看的,拔它干嘛?”

    杨烟见他言笑晏晏,心想指定肚里指定憋了坏水,当即回瞪他一眼。

    小厮招他们坐到第四排中间,杨烟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过去。

    头上那枝梅花果然足够招摇,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这不是?”

    一身淡蓝交领窄袖袍、头戴青玉冠的萧玉何本坐在一矮几上跟身旁一清秀少年聊天,见到杨烟突然愣了下神。

    心想这公子似乎在哪见到过?

    -

    “——这不是沉烟道长?”杨烟忽觉头上一空,那梅花枝就被抽走捏进了一人手中,又是熟悉的爽朗声音。

    杨烟只觉头皮开始发麻,抬脸便朝那白衣贵公子假笑:“张……张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你看脸都消得差不多了,全指望你那神药哦。我都忘了,你已不是小道长,今个儿扮演的是——杨公子?可与我对句诗否?”

    张万宁先是伸了伸自己的右脸,又用那极白的细手执了尚蒙着水露的梅花枝,放到鼻尖嗅了下,笑盈盈地吟:

    “折来雪树三分魄\/偷取梅花一缕香。”

    说的是手折落雪红梅的场景。

    声音极具蛊惑,那晚“共床枕”乌龙之后,张万宁态度似乎变了很多,一贯的热情中多了些奇怪的粘腻感。

    杨烟知他在调戏自己,见梅枝上已无雪影,索性扯开这香不香的,直接接了句:

    “冠带无凭消陨尽\/红心有骨自清芳。 ”

    说的却是梅的风骨。

    “好诗,好诗!看来杨公子不仅会弄香修道,竟也是有才学傲骨的君子。”

    张万宁拍了拍手,叫小厮从头顶取下一条白纱,将对句亲书于其上。

    另一负责记言的小厮也拿了册本子,边记作诗前后经过边吟着句子,也就引了众人投来的目光。

    “这集会竟还记得这般仔细?”苏可久问小厮。

    那小厮边咬笔头边答:“公子您或不知,春闱集会三年一度,来的都是年轻人,在京城也被称为‘小文举’,可是举子文人出名声的大好时机。我们东家惜才,说要效仿那什么新语,不愿错过现场一点儿雅事趣闻。”

    “万一今日能得一人中龙凤他朝平步青云,我们这儿不还留着他昔日足迹?这枢密府张公子夺……什么?哦,对,杨公子头顶梅花枝而得诗一首,妙哉妙哉。”

    他说着说着又忘了杨烟的名字,只得问了旁边小厮,才继续记录。

    连小厮讲话都文绉绉的,不愧是烟雨台!

    苏可久当下也就清楚为何杨烟非要两人打扮得妖气亮眼了,这可能就是效仿魏晋名士,也博个出挑出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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