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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怎么之前被拿掉的棋子,又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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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

    昭安十六年正月十三,是个不节不庆,不风不雨的普通日子。

    殿前司行门班副都知沈铮离家当值时也就没查黄历。

    当然后来他心血来潮回翻了下,才看到那页旧黄历上赫然写着:

    “日值岁破,大事不宜”。

    但回到当下,是明丽日光、清朗疏风。

    他着朱漆铁甲戴红缨盔,手持长枪正在皇城西门隆化门城楼上饥肠辘辘地巡察。

    心里只惦记着外膳房做了什么午饭,迫不及待地要换班去吃饭了。

    但远远地却见一蓝色马车奔驰而来。

    他抬手遮住日头,眯了眯眼睛。

    手持令牌的黑衣侍卫正面色铁青地向守城将士要求入宫。

    还不等他犯过嘀咕,两名士兵就一路小跑着奔上城楼。

    “都知,吴……吴王要求入宫面圣!”

    “什么王?哪里的……吴王?”

    饿意猛然横扫,他惊问。

    “清……州……”士兵几乎已经语无伦次。

    沈铮只觉有道响雷自头顶劈下。

    去岁镇北侯凯旋入京,刚受封不久的吴王韩泠迅速被卸了骁骑副将,敕令回了封地。

    而年少未婚即加冠封爵,甚至封地不是边陲而在富庶江南的,在本朝却是头一遭。

    这看似恩赏,却着实是卸了仲义元帅臂膀。

    圣上终将天下兵权收回己手。

    这一局棋恐怕暗中已经下了十几年,圣上最后才以惨痛代价赢了半子,沈铮惴惴地想。

    而作为禁军一员,他亦是局中人。

    若非吴庸倒台检举有功,当年还只是屯驻京畿就粮军无名小卒的他,亦无出头之日……

    然而,这旧棋局才落定,新局刚启。

    怎么之前被拿掉的棋子,又蹦了回来?

    且不说藩王已奉旨入封地无诏入京等同谋反,而这小王爷光天化日下不仅已经入了京竟还要堂而皇之入宫面圣?

    沈铮寻思自己有几个脑袋应该也不够砍的,当即只能假装晕倒。

    可还没完全倒下,就听士兵后面又接了一句:“吴王伤重将不治。”

    他原地打了个趔趄,理智终于重回大脑。

    心下就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万一,这人死在宫外,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吧。”

    于是他摆了摆手:

    “拖一拖,就说要先秉明殿帅定夺再向内侍省禀报。”

    “可那侍从说,若不通传,吴王就会死在都知戍守巡视的宫门前。王爷即使违反圣命,自有圣上裁决,而我们若误了王爷性命,父子人伦面前,天子还会顾及那道圣命么?”

    士兵战战兢兢,又重复了一遍楚歌的话。

    沈铮这次是彻底站立不稳了。

    朝中局面未明,他左右是不能成为任何一方的靶子。

    略一寻思,只能命士兵速速去内城禀报。

    -

    马车里。

    浑身是血刚从昏厥中转醒的冷玉笙靠在楚辞身上,再次拒绝了他给自己止血的请求。

    “鸿飞伯…伯说……这班头虽狡猾却胆小,又跟舅舅、宰相他们都没什么牵扯,不会引人怀疑。我想我以命相挟,希望……总是……有的。”

    颤颤巍巍地还没说完,就听有人禀报沈诤前来拜见。

    冷玉笙脸上一抹笑容转瞬即逝,摆了摆手示意楚辞掀开门帘。

    看到马车里几乎成了血人、肩膀上斜贯着极深极长刀伤的小王爷,沈诤才真得倒吸一口凉气,转而单膝在车前跪了下来。

    而他身后,城门守卫虽未放行,也陆续跟着下跪。

    楚辞放下帘子又去扶冷玉笙,还是迅速抬手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止住了血。

    以极轻的声音哄他:“金神医的药快过时效了,待会我再给你放开。宫门进不进得去还不知道,再任性你真会死。”

    -

    内廷福宁殿。

    刚结束午膳正准备去榻上小憩一会儿的昭安帝被内侍马抚青凌乱的脚步给惊了一跳。

    “皇上,吴王殿下宫门外求觐见!”

    马抚青喘气尚未平息,却垂头轻道。

    “什么?”

    昭安帝以为自己出了幻听,面色一凛却很快恢复如常。

    “守城卫军何在?谁放他入的京?谁给他的狗胆让他入宫——他,带了多少兵马?”

    “吴王只身入城……只带了两个随身侍卫。”

    马抚青头垂得更低了,只能实话实说。

    朱卫被杀、赤影阁倒后他才掌管了内侍省,现在亦是任哪一方势力都不敢轻易得罪。

    “还有,吴王身受重伤,怕是撑不过去……”

    还没说完,皇帝却已经奔了出去。

    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急切:“让他进宫!快传御医!”

    等吴王的马车驰到仁明宫宫门时,昭帝的銮驾也已摆了过来。

    太医院御医若干早已垂头在宫门口候着了。

    浑身是血、白衣染成红衣,面色却苍白如纸的冷玉笙从马车上被抬下来时,一向矜持克制的皇帝竟不顾体面地扑了过去,嘶吼:“儿啊!”

    那是任谁都看明白了,眼下没有君臣只有父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位父亲担忧失去儿子的恐慌。

    等入了玄光殿,太医也就一拥而上,剪衣服把脉止血处理伤口。

    昭安帝只坐在一旁呆呆看着,似想仔仔细细好好地看看他这个很少见到的孩子。

    冷玉笙眼眸微阖,长长微翘睫毛密密地铺盖着眼睛,已失去血意的薄唇却轻轻动了动。

    “父……亲……”他说,气若游丝。

    已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上一次叫他,还是……

    当时母亲去世没多久,他就被这个男人远远目送着,坐上一辆垂着好看黄幔、车身绸缎上还绣着金麟的马车。

    五岁的他被乳母牵着,一步却三回头。

    快到宫门口时还是挣脱了乳母的手。

    转身奔向他,用尽全力大喊: “爹爹!爹爹!”

    被内侍拦住后,他便向着伫立在紫金宫门前的金龙袍身影磕头。

    夕阳斜铺着倾洒下来,洁白宽阔又威严冷肃的殿前广场蒙着淡淡金色光晕。

    小小的身影久久跪倒在御道,昭安帝远远望见他只如一个黑点。

    而这黑点终于被乳母带着起身,转向宫门的方向走远、消失……

    年轻皇帝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身形跟着踉跄了一下,却被时任内侍都都知的朱卫用力捏住胳膊:“皇上,该回寝殿了。”

    他才木然转身,背对着夕阳走向宫廷深处。

    而那遥遥立于夕阳中的模糊身影,就是这个被人叫做“圣上”的人留给冷玉笙的最后影像。

    再见面已是十几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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