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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泠儿不孝,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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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聚」

    入夜,虞都镇北侯府。

    虽常年镇守朔北,天子仍为镇北侯仲义赐了京师府邸。

    府邸设在城西,平日只留些家丁妇人养花种草、洒扫庭院。

    年三十侯爷从边疆远归,这才张灯结彩地装点了院子。

    仲义风尘仆仆回来,一夜未眠,忙到四更未到即起身入朝,又在宫中留了一天,吃过天子新春赐宴才带亲兵骑马归府。

    老管家仲安在门口迎接,接过红缨盔引着一众小厮为仲义和亲兵牵马。

    而候在门前多时等待叙旧的老友和旧部,纷纷迎上前来,看来少不了又是一顿酒宴。

    仲义却拱手道:“诸位心意仲义已领,今日一天匆忙,天色已晚,若已身生疲惫可先回府休息,若愿过府一叙家中也略备便餐薄水。明晚酉时我在府中设宴款待大家,到时还请诸位务必赏光。”

    众人一听也就知礼告辞,仲安又一一送了请帖。

    只有几个关系极亲近、如今都在禁军领了差事的旧部依旧随仲义入府。

    “去年元日一别,我们实在想你!”

    这厢入了堂厅,陆鹏举便立刻单膝跪倒。他曾是仲家军前军统制,仲义的左膀右臂,如今已升任皇城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守皇城伴君伴虎,恨不能一直随元帅征战漠北!”

    近十人随之跪倒一片, 一声声“元帅”叫出来,皆已掩面含泪。

    仲义连忙一个个扶起落座,又命下人阖了房门,亲兵檐上地下四面把守,几人才围着掌灯密谈起来。

    战事结束后,昭安帝将仲义召回虞都,意欲册封镇北侯后常驻京师。

    仲义彻夜陈情才获了一道继续镇守朔北的旨意。

    与之交换的,是自拜将后一路追随的亲兵仲家军将领全部调回京城,连自小长在军中的吴王韩泠也卸了兵权送去封地。

    而连着两年新年,仲义都要数千里迢迢入京述职,既是联络感情,亦是考验忠心。

    时隔一年,昔日亲军将领、出生入死多年的袍泽终于再相聚。

    ——

    “张訏不过一介文人,身后江南士族只懂生意和权术,即使掌了军权也是空有其名,但胜在极其听话,禁军实为天子直接调动。若圣上不再猜忌元帅,可保镇北军无虞。”

    陆鹏举日日行走在宫城,自然将前朝摸得一清二楚。

    而他们这些被禁锢在禁军的武官将领,名义上只是管军,有领兵权,并无调兵权。

    “就怕等张訏站稳脚跟,两党文士斗权不仅逼得咱们更无立锥之地,再开始蹉跎社稷民生,那军中必乱,国必乱。”

    说话的叫何擎,曾经仲家军骁骑军正将军,如今是守护京师的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

    而骁骑军又是仲家军骑兵精锐,也是仲义亲手练出的一柄利剑。

    仲义沉吟半晌,叹道:“委屈诸位了,西北整军刚结束,这几年打仗消耗国库数百万两银。江南赋税是圣上的稳心石,目前一切皆当以稳为主,切勿横生枝节。”

    大家自然清楚目前的形势,不仅江南赋税支撑着国家财政,江南的粮草同样支撑着西北边防——张訏动不了。

    “咱们也只是抱怨抱怨,为武将鸣不平罢了。”何擎点了点头。

    “诸位追随我多年,咱们并肩而行,扎根边关,从弱冠走向不惑知天命的年岁。虽然现在分散两地,但也都升了迁,有了各自的亲兵良将,家人也都得团圆。我庆幸各路军中还有你们支撑,也都不枉兵戎半生,全了报国之志……”

    仲义说着说着,竟也微微哽咽,铁血男人脸上有了动容。

    众人无不噙泪欲泣,仲义又爽朗一笑:“大过年的,不提往事,大家各自安好,今晚我们饮尽杯中水。”

    仲家军中规定,无胜仗不饮酒。

    几人只各执一盏茶水,皆郑重举杯,先敬东方天子,二敬地下埋骨袍泽,三敬窗外明月,四敬西北军士,才豪饮至空杯。

    “壮哉仲家军,平叛乱兮征胡虏,上报国兮下泽民,寒光凛凛兮着我战甲,同仇敌忾兮修我戈矛 ,死生契阔兮与子同袍……”

    低低的军歌响起,昔日同袍俯身揽住彼此肩膀围成一圈,誓不忘从戎初心。

    “……泉下销骨兮矢志不摇!”

    一个声音自远而近,接着唱完最后一句。

    众人抬头,又惊又喜:“泠儿!不!殿下!”

    ——

    吴王韩泠,也就是冷玉笙已等候多时,从屏风后慢步踱出,离众人不远就双膝跪倒。

    “使不得,使不得!”众大将也纷纷跪倒。

    “各位叔伯快快请起,莫要折辱于我,我们只论军中袍泽,是我该跪长辈。”

    冷玉笙说着便抱拳施礼。

    仲义再次将众人一一扶起:“你们是仲家军脊骨,当受泠儿一拜。”

    “舅舅!”冷玉笙转向仲义,叫了一声,声未停泪已落,“一年未见,泠儿不孝,我想您了!”

    跪着就往仲义身边挪,挪到身边直接将脸埋进仲义的铠甲中,铠甲缝隙里还夹杂着朔北的沙土。

    冷玉笙只觉熟悉且亲切,更有深入骨髓的想念。

    那是自八岁开始日日闻的味道,这伴随自己十年的风沙吹刮过来,迷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有落泪,只能落泪。

    半晌才抬起头来,眼泪已经收回,情绪也已收敛好。

    一张冷静有度的双目此时亮盈盈地望着舅舅仲义,似膜拜心中神只。

    仲义却将他一把薅了起来:“都快到二十了,怎么还是个爱哭鬼。”

    一边又抬手像小时候一样刮了下他的鼻子:“个子比我都高了,都要够不到了。”笑着调侃他。

    冷玉笙才在众人的笑声中羞涩地摸了摸鼻子,似还是曾经的军中少年。

    “泠儿在江南可还好?怎么偷偷溜来了?”陆鹏举才问。

    “在江南独自一人,无职无权,无事可干,哪有什么好,只有在军中才好。我心如磁石,只向朔北。”

    冷玉笙委屈巴巴地回答:“舅舅新年入京,我只能以外祖母家冷氏举子身份前来相见。”

    “泠儿不怕,谁要敢找你麻烦,叔叔出兵灭了他!”

    何擎向他挑了挑眉:“禁军虎符虽归圣上执掌,但军中一向更认将领,别小看了叔叔的亲兵。”

    “叔平!慎言!”仲义斥道。

    “知道了,元帅。”何擎立马乖乖闭嘴,但仍在向冷玉笙使眼色,意思是“我罩着你”。

    冷玉笙抿嘴而笑,打小何擎叔叔就喜欢带着他玩,带着他干过不少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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