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小年纪竟识幻术?
「幻术」
晚上,杨烟穿过灯火通明、人流涌动的南城街市一路向北,尽头便逢着一处长桥。
桥下是叫做“溪水”的另一条内城河,两岸也开辟了宽阔步行道,同样坐落着无数酒肆客栈和歌舞瓦子,蔓延向东融入沿运河河畔七里长街的林立楼群。
站在连接城南城北的长桥上,她能清晰地望见明亮如洗的上弦月,如一弯弓箭挂在西方夜空。
两岸楼阁也开辟了观景平台,正值潮湿夏夜,习习微风中有商人或士子正露天坐着或对月饮酒,或喝茶听曲,衣袂垂缨的女子斜倚坐塌小憩或陪侍男子左右,勾勒出风光旖旎南城最北边的风景线。
而向北越过长桥过了沿街一带,仿佛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城南多为高门大户、官员府邸、富商园林,而城北都是小门小户平民人家。
溪水河将小城清晰地分割成黑白两面,南面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北面则安静幽深寂寞萧条。
杨烟越往北走灯火越稀少,也就到了更平民的住处。
她鼓起勇气敲了几家的门,想投宿一晚,别人见是一半大孱弱少年,不识来路,不敢留宿。
直到快走到北边尽头,终于有一家妇人在挑着灯打开门后没有直接让她滚开。
“大姨,我从北方逃难来的,能在家中借住一晚吗?”杨烟委屈巴巴地对那妇人请求。
妇人木钗素裙,容貌清丽,面庞上却带着苍白,她打量着这个麻衣“少年”,面露警惕,但“少年”的眼睛清亮真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妇人面露善意,刚想让杨烟进门,却听身后有个温和的声音说: “小兄弟,西边直走过一座小桥不远有个破城隍庙,无家可归之人可彼处容身。”
杨烟抬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偏瘦却站得笔直,着淡青色粗布衣服,虽然已经入夜,却还是梳着整齐的发髻,青色的发带随意地垂在肩膀处。
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本书,应是刚刚从书桌前起身过来。
他皮肤很白,眉眼鼻子都小巧精致,恰如其分地点缀在细长的面庞上,要不是下巴已经冒出了青须,竟是像个女孩般秀气。
这是杨烟和苏可久的第一次见面。
即使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杨烟都会揶揄几句,大哥的心思总是比海深的——说人话就是——实在太贱了!
但回到当下,杨烟只觉少年的建议还算不错,马上躬身道谢: “多谢兄台指点。”
妇人明显一愣,却没多说什么,只向杨烟点了点头,默默地关上了门。
“毓儿,你这又是何必?”关门后妇人才嗔了少年一句,却又捂了捂胸口。
“娘,你又胸闷了?”苏可久连忙来扶,却又轻轻一笑: “你就是菩萨心肠,太心软了。这小子来路不明的,你让他试试嘛——说不定不会被赶出来呢?”
像是等待看什么好戏一般,苏可久转过头来还朝门口望了一望,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可就是有什么在挠抓着他,比经史子集更让他上心,让他恨不得时间马上飞到第二天早上。
而他惦念中好戏的主角——杨烟正毫无知觉地走在去破城隍庙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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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西走着时,杨烟隐约听见了二更的更鼓,天上乌云也遮蔽了月光,羊肠小巷显得更昏暗幽深。
她走夜路虽多,却没像今晚一样走得这般忐忑,突然刮过一阵邪风,头顶树上惊起数只麻雀,吱吱喳喳地飞远了。
走着走着发现路变得更窄,几乎只容一人前行。
路的尽头又是一条南北向穿城的小河,跨过一座小桥。
桥边一片空地上长着一棵歪脖子树,而树北边正是一座破落的庙祠,庙门已经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挂了半边,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杨烟踏进了门坎,院子里荒草丛生,原本的花坛水池假山石都被野草覆盖,石板也已被野草掀了起来,确实像久未有人至的样子。
当真是“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了。
正对着的大殿里也是乌漆嘛黑,杨烟想进去,竟然有点瑟缩。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志怪笔记还有那《山海异闻录》里记录的孤魂野鬼,这样月色朦胧的初夏夜晚,很适合百鬼夜行。
殿门洞开着,她轻轻迈进去一步。
殿里黑黢黢的,但适应了黑暗杨烟能看见屋子中间供奉的城隍神像。
因久失奉养,这神像蒙着蛛网灰尘,眼神显得十分狰狞,杨烟立即想落荒而逃,身后的殿门却吱嘎一声关了起来。
“天啊!”她大叫,转身去拉门,当然拉不开。
城隍神像突然发出亮光来,竟变成了赤色的仿佛被火焰包裹的模样。
然后,神像居然动了,他缓缓地晃了晃久未运动的脖子,只听“嘎嘎”几声响,居然慢慢地站起身,迈下高台,朝她走了过来。
杨烟揉了揉眼睛,又揉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眼睁睁地看着神像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还是在以前,她说不定早哭爹喊娘了,但现在她早没了爹娘,只能求自己和佛祖。
“阿弥陀佛,大日如来保佑!”
合掌念了起来,转念又咧着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人家城隍神是三清道家官员,求西天佛祖有个屁用啊!
但好坏也是能搭上话的神仙吧,反正逃也逃不了,她继续闭着眼合掌念经,念着念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嘴: “弥勒佛主,看在我供奉过几百斤香油的面子上,帮个小忙!”
明明在夏日,却感觉有冷风在自己的脸附近滑过,她蓦地睁开了眼睛,高高在上的城隍神,正举着手朝自己的脖子砸来。
也许是念经使她心安了一些,她又闭上了眼睛,心里仍在念经,却久久没有感受到拳头落下。
再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城隍神仍然挂着蛛网安坐在供台上。
刚刚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但杨烟真切地觉得那似乎又不是梦。
黑暗中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转过身,凝视着神像背后大殿一角,似有一人盘腿坐在那里,他着着黑衣,几乎整个儿地隐没在黑暗中。
她刚想张嘴,那人却先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竟没被迷惑?”苍老的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
发现对方是个人,杨烟长舒一口气,但会搞这种把戏的,总归不是修仙就是修道,她夸着海口: “其实,我也略通道术,略通略通。”
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向着老者的方向挪去。
“再往前走一步,你会死。”披头散发完全看不到脸的老者又说。
杨烟不敢再动: “老人家?”
老者没再理会她,像突然入了定,连气息都摒了起来。
杨烟索性退了几步,在老者视角望不到的地方躺了下来。
“这老道装神弄鬼,不足为惧。”
杨烟心里想,但有过城门口吃亏的教训,却再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突然地上扑来一阵狂风,将杨烟几乎震飞,她被弹到墙上,又落了下来。
“哎呦喂!”杨烟爬了起来,一边咳一边说:“老人家,这我可就不得不说您了,这庙又不是您家开的,我俩在此投宿,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可您刚才用幻术吓我,现在又把我扔到墙上。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小小年纪竟识幻术?”老者像是醒了过来,突然发问。
“本来只听说过,以为只是传说。今日得见,真是、真是栩栩如生、如痴如醉、仿若浮屠一梦……”杨烟心里其实想说真是诡谲莫辨、可怕至极,但嘴上还在胡乱吹捧着说瞎话。
老者却明显来了兴趣,好像他已很久没见过欣赏幻术的人了。
“哪里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