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理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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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1999年1月5日……星期二……晴
已经一个多月没写日记了,在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
圣诞节前,办了一期黑板报,我和倩倩两人合力策划、排版,办得挺不错。25日,学校组织越野赛跑,地点在江堤上,全程女子3000米和男子5000米,往返跑,起点即终点。我原本很想参加,但优柔寡断错过了报名机会。倩倩被体育委员拉去凑人数报了上去,她返程跑不动了,我骑车把她拖了回来,得了个参与奖——一张贺年卡。我们班男女生都拿了名次,都是住读生。
元旦前,我又和倩倩组织策划了元旦晚会的活动环节和室内布置,最后落实下来结果虽不算糟,但还是出了很多小岔子,没达到策划的预期效果。例如,采购回来的奖品和零食刚拿到教室就被哄抢了一部分,导致晚会时缺物资,再例如安排打扫教室的人拖到晚会开始之前才打扫完,别的班都开始了,我们还在摆桌椅板凳,导致所有流程延误等等之类的。在晚会上,几乎每个人都玩得很高兴,除了我。我讨厌精心策划的计划被打乱,可自己又对保障计划照常进行无能为力,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在热闹的晚会现场,我关闭所有对外的感知,形成封闭的只有自我意识的独立小宇宙,放空,思考,遐想,独自享受着内心的凄清。是的,干这个我擅长。
据说从我们这届开始,高考改革为“3+x”,语数外三门必考,然后加选考。具体怎么个加选办法还没完全出台,可以肯定的是还是会有文理科的偏向。所以学校观望了一学期后,决定下学期要文理分班了。一到七班平行班安排一个文科班,九到十二班快班安排一个文科班,八班是文体艺术班,其他都是理科班。据说最初分班时,根据中考成绩,也已经有文理偏向的考虑了。九班作为后期的文科班,分过去的大部分都是偏文科好的人。
对于分班,我没啥可考虑的,坚定地选理科。不是因为“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而是我喜欢逻辑推理,讨厌死记硬背。对于纯靠背诵的东西,我记得快,忘得更快。就像英语的语法我能很快理解,但往往记不住单词。学英语几年来,背单词的时间总是安排在早自习,而早自习又总是我最困的时候,大都是用书挡着脸,假装在看书,实际迷糊着眼睡过来的,什么也记不住。更别提政治和历史了,我连昨天自己吃了什么都不记得,还能记得几百年前的某年某月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希望理科连英语也不考就好了。对于英语里不完全符合语法的地方我总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问为什么,大概率会得到“习惯用法,记住就行了”的答复,往往这种时候我就很挫败,我讨厌无规律可循的事情,不可控。语文的作文分往往也是不可控的,好在不用专门为作文备考,大差不离地按“固定模式+适当修辞”写,虽不会得超高分,但也不会丢太多分,相当于是送分题。
对于文理科都很平衡的人来说,分班却是一件难以抉择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高考分数、专业选择和就业方向。在这个时候,偏科似乎成了一个优点。苏小鹏来信说他们也要考虑分科的事情了,她在文理科之间有些犹豫:她各科成绩都不错,没有明显哪科更强,她也不喜欢死记硬背,但据说女生更擅长文科,男生擅长理科,以后在成绩上会慢慢显现出来。“小点子”学理科是毫无疑问的,他在信里说他的数学老师十分看重他,推荐他明年报考“少年科技大学”,我也想报考,不过估计没资格,就算有资格,看我现在这副没上进心的样,估计也考不上。
倩倩是要去文科班的,对于我们这个班,她似乎没有太多的留恋。小妮子据说也要去文科班。还有一个多月就放假了,期末考试的结果估计会给很多还在犹豫的人一个最终的决断吧。
1999年3月24日……星期三……晴
近来老刘似乎忘记了收日记检查这茬儿,我写日记的热情也懈怠了很多。不知道他是不是此后都不再检查了,我写的内容就可以稍放肆点了。
过了个寒假过了个年,一如既往地睡懒觉、写作业、串门应付亲戚,老三样,无甚可表。开学没多久就分班了,人员调动不大,除了方倩倩和小妮子以外,还有副班长和另一个男生去了文科班。从上次倩倩组织辩论会挫败收到副班长的字条的事开始,我发现副班长原来是个细腻温柔的人,浅笑低吟,莹润白皙的瓜子脸上浮现的小梨涡总能让人如沐春风。我还没来得及与这样人美心善的人结交为好友,她就要调走了,想来以后也不会有多少交集了,着实有些可惜。而那个调走的男生大约是叫陈凡,一个学期了,也没说过几句话。
从九班调了一个女生来,在我旁边,坐之前方倩倩的位子。她叫卢小芳,大圆脸,大眼睛,皮肤很好,白里透红,大高个,长得稍微有点壮,不过说话声音却是斯文秀气的,还有点甜腻。人员调动后,班委重新调整:卢小芳顶缺任了副班长,孙艺婷顶了方倩倩的缺,任宣传委员兼文艺委员。
苏小鹏最终还是选了理科,我们仍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她近来被寝室关系不和所扰,又和一同考去的老同学兼好友陈丹因为借复习资料的事闹了点小别扭,于是便越发显出我这个身在异地的“她最好的朋友”的重要性来。我理所当然地安慰她,自是不在话下。可即便自己身为女人,对“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的说法也是深信不疑的,女人们的是是非非通常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她和陈丹之间,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掰扯的点,可作为她的朋友,需要做的就是倾听并表明立场与她一致吧。
还好我不住校,没有这些让人陷进去的烦恼。一个多学期了,走读生和住读生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也还未现出明显的要融合的迹象,各自的矛盾、八卦只是在各自的小圈子里传播。
1999年4月30日……星期五……晴
距离上一次写日记又过去了好久,但开篇便没有什么好彩头。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写些“又没考好”,“由于马虎”……但不写又有什么可写呢?我不想今后一翻开日记,满脑子是考试,是苦恼,但除了考试,除了苦恼,我的生活中还有些什么呢?
在脑海中竭力搜寻,那快乐的种子是否在我不经意的地方开出了快乐的花。
快乐终究是奢侈的。
文理分班已经有两个月了,卢小芳对于该学理科还是文科的事似乎还在犹豫,总是在自习的时间问我的看法,让我帮她分析。作为同桌兼原理科班的学生,我莫名其妙地肩负了帮她分析文理科区别的义务,于是结合她自己的兴趣喜好、各科优劣势、成绩排名段位等多方面情况和我了解到的理科学习的一些思路,掰开了、揉碎了地跟她分析。在我看来:她文理科都比较平均,没有明显优势,但她属于偏感性的人,她又说她更喜欢文科,对理科就业的方向似乎也没有明显偏好,如果我是她就选文科了。而且如果打定主意要回文科班,就要尽早办手续调回去,拖的时间越长,耽误的课程越多,对自己越不利。
1999年5月5日……星期三……阴
今天,班上叫了一个多学期的吴学新突然对同学们说以后叫他“杨晨”。近几年,父母离异导致改名的同学不少,几乎成为了一种“潮流”,但看到那么兴高采烈跟人介绍改名的,他还是头一个,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向住读生跨阵营打听八卦。
他父母并没离婚,据说他本名就叫杨晨,“吴学新”是另一个人,他是顶了“吴学新”的名来上学的。据说他之前用的是“吴学新”的学籍,现在改回成他自己了。作为一个学生,当然知道学籍的重要,可却弄不清是怎么办手续能顶替别人的名字,上学后又把名字改回去的。那到底中考的分数是吴学新考的还是杨晨考的呢?考上学的“吴学新”是什么原因自己不上学,把名额让给了杨晨呢?现在的吴学新在干什么呢?是辍学去打工了吗?
还好这件事是发生在我们这个不算太难上的学校。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苏小鹏他们学校,我会觉得自己为提高分数拼命努力的初中三年就是个笑话。原来不用那么努力,有更轻松的冒名顶替的“捷径”可以走。也许,现在就有那么一个想上我们学校没上成的学生,他知道这事后,会觉得自己曾经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那类似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高考上大学的过程中呢?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对于我们这些不清楚其中关节的、无背景无关系的人来说,最终还是得靠自己考到一个好分数。
1999年5月6日……星期四……晴
卢小芳又占用语文自习的时间让我帮她分析该学理科还是文科。我已经把我的观点反复跟她说过很多遍了,至此我已说不出新的观点和角度,于是,把之前讲过的分析又讲了一遍。就我了解到她告诉我的情况,我是推荐她学文科的,但她仍旧说着车轱辘话问我“是选文科好,还是理科好呢?!”这样看来,她应该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想选理科,又担心选得不对,想找更多的人附和她,好让她更坚定自己的选择罢了。
我对她说:“如果让我分析,我根据你告诉我的情况,你是更适合学文科的,但是如果你想选理科,也没什么问题,那是你的选择,自己想好了就坚持。无论选文科还是理科,在排名上来看,对你影响都不大,但无论选哪一科,你最好现在就确定下来,摇摆不定是最糟糕的选择。”
至此,我能说的都说完了,也不想再耽误自己的自习时间去讨论她应该学文还是学理,因为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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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个在考试生涯中不断努力挣扎的孩子平静地叙述另一个孩子学籍被顶替,甚至因为顶替者不是上的当地最好的高中还略带一丝庆幸,我心里五味杂陈。二十多年前的我们,听说顶替学籍换名字的事就像听说隔壁邻居刚结婚没多久就生孩子的事一样,听个新鲜八卦,然后就过去了。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那么多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当事人都不觉得需要遮掩,没人觉得侵犯了被顶替者的权益,更没人会去投诉举报。大人们觉得能把这事办成是上面有人有门路,孩子们怕表现出与大人不一样的看法被笑话,于是大家就都冷漠地看着并接受,反正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时至今日,中考、高考仍是大多数孩子摆脱贫困环境、寻求自身发展的进身之阶。近些年,不断爆出多年前考试舞弊、篡改学籍、冒名顶替上大学等等事件,均引起舆论的轩然大波,各官方媒体和网络舆论对考试舞弊违法行为也表示出零容忍的态度。希望随着普遍法制意识的提升,将来类似的事能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