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盗可再盗
略过众人脸上的惊讶，剑星继续：
“和夏雪是一样的情况，真人早已死去，活着的是阵结和他们死前的强烈情绪的结合体。”
“阵结塑造身体，情绪替代灵魂，如此虚空再造活人。”
“因此对方看上去与正常无异。”
这次剑星看得更为明白，也将话说得更清楚了些。不过他其实还有话没说完，但被迫切想挽回自己形象的张玄抢先道：
“他的阵结已经很淡薄了，要是死前遗愿再被了结，可就真的死了。”
“我也是为了他好。”
于是他直接丢下大手，抖了抖袖口，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坏人，装死给谁看呢？”
大手脸有些红，莫名其妙被揍了一拳，心中有气，加之被当鸡仔提着，面上过不去，索性就装死了。现在张玄戳破了，他也不好继续，只是挠着头，脸红着说了句“知道了”，就跑去众人身后看不见的地方窝着了。
镇操控手套继续呆在刘照手上，看不出反应。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种时候不反驳、不暴起，其实就代表认可这个回答了。
镇只是不想用人形见张玄罢了，他看着烦。这点倒真和现在铁匠铺里的铁匠一样。
但张玄又补了一句：“这手套就当作当时考核的神秘奖励了吧。”
四人默契的翻了翻白眼，张玄在他们眼里的形象是彻底没救了。
除了叶剑星，他没救了，这个纯洁的家伙无可救药的相信自己的师父。
大手默默握紧了变得沉重的拳套。尽管在客观的评估了他们和张玄的差距后，知道出手肯定是没机会的，可是愤怒的情绪还是需要发泄一下的，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不知他在回到道观后，看到衣服被血液浸透的伤痕累累的吕小花，大喊“张玄我和你拼了”时，会不会后悔于现在理智的克制。
然后张玄嘿嘿的笑了两声，转头对陆凤说：
“我虽然看着不正经，但作为大唐国师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知道你也不擅长武斗，给你一个简单的考验。”
硬了，拳头硬了，这货上次的“简单”考核，把大家累得够呛，差点坑自闭了三个人。
不过陆凤对张玄的手段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认知，她摸鱼太久了。想到这里，三人脸上露出阴险而又愉悦的表情，对接下来陆凤的考验充满了期待。
你不倒一下霉，我们还怎么做朋友？
陆凤突然感觉背后一凉，但又找不到原因，有些郁闷。
张玄则是云淡风轻地说：“临安城最近出了一个贼，专在夜晚行动。”
他颇为惋惜的说道：“有大人物的府邸不堪其扰。他布下人发现了那贼的行踪，可惜晚了贼子一步，被那贼带着一半府邸财宝跑了。”
“不过那贼颇为猖狂，留下纸条，说他今晚会去盗取另一半。”
“那府邸就在外面，你出去就能看到。你的任务十分简单，拿下他，带来我面前，切记不可伤人。”张玄说的十分轻巧。
陆凤在心里打鼓：“我几个月来都没能打听到的人物，能简单了才有鬼了。”
张玄仿佛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你没听过他的消息太正常了，因为这贼人昨天才第一次作案。”
紧跟着鼓励：“别把他想得太厉害，你一定可以的，为师相信你。”
三人想着“最近=昨天”的张玄等式，觉得不愧是他，这玩意能简单就有鬼了。不用多想，这人可是阵结加上张玄的甄选，一定有难办的地方。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这考验是陆凤的，心中就十分舒畅，恨不得考验再难一些。
张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凤只好应声答应，然后走出小巷，身形掩藏在夜幕中。
在陆凤走后，张玄大手一挥，生成光幕罩住小巷里的众人，掩藏气息。
虽然柳归平时和陆凤却也算得上好朋友，但是现在她在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准备一个“巧合”，不小心干扰一下陆凤的计划，给她上一上强度。
在她想了想早上张玄生气到现在发生的事后，决定还是不要用自己的未来幸福来尝试了，更何况自己的考核还没有开始。
只见张玄又掏出了一面镜子，上面显示出陆凤的身影，众人见状便围过去看了起来。
方明躲在暗中，盯着眼前那栋熟悉无比的宅子，在脑海中思索应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全身而退。
喵！
空中传来清晰可闻的猫叫，方明心中一紧，好端端的怎么有猫叫，他记得这一片应该没有猫才对。
陆凤暗中来到眼前黑衣人的后方，像猫一般无声跳起，转眼间来到那人身后，出其不意的一扑。
方明心中没由的一抽，浑身发凉，背后汗毛根根耸立，他下意识的向前一闪。
刚才他趴着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他回头一看，看见有人正站在自己刚才的位置，那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自己的身后，差点就抓到了自己。
不知陆凤是怎么做到的，奋力一扑扑空后还能控制住力量，没造成太大声响。
方明不会考虑这些，惊骇的情绪一经引爆，瞬间就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他的身影完美融入夜空，在黑暗中，他就像风一样，不一会就窜出去百米远。
陆凤也很郁闷，她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显然她现在没工夫考虑这些了，看着越来越远的黑衣人，她必须立马追上去。
她越追越惊讶，对面流露出的气息明明并不强大，但自己怎么都不能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反而隐隐有拉大的趋势。
……
不知追了多久，陆凤都有些力竭，还是没能碰到那黑衣人的衣角，她都记不得自己上次跑这么远是什么时候了，这次可能跑出了她好几个月的运动量了。
看着镜子的三人则是在心中大呼过瘾，就应该这样，让她巡街的时候偷懒，这次让她跑个够！好好感受一下哥几个当时的疲惫。
方明内心的惊骇早已转成恐惧，他们跑过的路程都能绕整座临安城几圈了。
以自己获得奇遇后的速度，不是特地练过身法的三境高手，恐怕都追不上自己，但身后这少女却能咬着自己追那么久。
更糟糕的是，他灵力快要耗尽了，力竭的感觉若隐若现，或许下一步就无力了。
陆凤假装若无其事的向前传音：“阁下应该也跑不动了吧，我可以明白的告诉阁下，你已经被人盯死了。”
“做这见不到的光的勾当，轻则被官府寻到，牢底坐穿：重则被当事人抓住，当场打死。”
“不如就此收手，跟我回去。我并非官府中人，抓阁下也是无奈之举。”
“只要跟我走，我保你性命无忧。”
“阁下在世上总还有在乎的人，要是失手被别人寻到，便要与在乎的人不告而别，岂不是后悔终生？”
“相信我的话，你们就还有再见的可能。”
陆凤也不知道这一番话能不能起到作用，她是故意夸张了对面面临的困境，把自己放在最优的选择里。她也不知道对面是否真的有在意的人，但赌一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至于自己的承诺，既然张玄没提到他杀人，那可能都不用自己出面，那人生命便是无忧的。
可若真被官府乃至当事人抓到，那还真不好说，自己的话也不无道理。
只希望这话能引起对面的慌乱，哪怕减缓到他的行动也是好的。
不愧是张玄的徒弟，陆凤身上长了一万个心眼。
方明何尝不知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他何曾不想做一个阳光下的普通人。要知道，他的名字正来自于父母对他做个规规矩矩、光明磊落之人的期望。
可是他们都死在了那座宅邸现在主人的手里，全家只剩下自己和妹妹相依为命。就连那宅邸本也是自己父母之物，也被那人巧取豪夺了过去。
若不是在昨夜得了奇遇，捡了这一身本事，以自己跑的快的懦弱，一辈子也别想拿回那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人说得不错，自己却有在意之人。所以为了妹妹，他不能被抓。就是对面的承诺九成九是真的，自己也不敢承担剩下那一点风险，再小也不行。
妹妹她啊，还那么小，她只剩下自己了。所以自己在拿回我们家的东西后，就能没有负担的一起度过余生了。
看着渐渐熟悉的风景，方明摸出一个灰色的球，用力往地上一砸。
嘭！烟雾瞬间弥漫，挡住了他的身形。他来到旁边的一面墙，用手在某个地方一按，脚下一空消失不见，不久后地板又恢复原样。
他也是偶然发现的这个地方，帮助他躲过了不少麻烦，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留下的。
阿嚏！远处的张玄摸了下鼻子，他很不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个时间想自己。望着周围的一片漆黑，他突然觉得有些恶寒，就是美女也不能下头！
陆凤很烦躁，追了这么久还是追丢了，这考验到底哪里简单了？
她叹了口气，本来是不想用这招的，她不想一次召集那么多同类，这会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猫龄。即使她的心智还不满十八，但在诞生灵智前，自己还有一段不算短的，作为猫的岁月。
喵喵喵……
她用猫语联系了现在城中的猫老大，他们又联系下面的猫，一层层传下去，全城的猫都动了起来。
别看猫老大们之前一个个孤高桀骜的，私底下为了争抢地盘没少打架。现在见到了自己一个比一个乖，有几个甚至都把肚皮露出来了，毫不在意身边甚至有死敌，只希望得到自己怜爱。
她只好一个个的撸。
这之中并没有她的孩子，她很早就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凡，每天躺着才能吸收那可能是天地精华的东西，没时间也没兴趣和凡猫有些什么。
所以真不是她喜欢摸鱼，天资如此嘛。
虽然摸鱼确实很爽。
至于他们的崇拜也莫名其妙，她也就是一巴掌拍飞了条狗罢了，那狗也就和石狮子差不多大而已。不过从此之后她再也没在临安城里见过流浪狗，耳边清净了不少。
自己拜托他们找人，应该问题不大。
城里的夜晚是猫的天下。
而寻找躲起来的老鼠，正是猫最擅长的事。
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猫老大，陆凤心中产生了奇异的感觉。
本来一开始，猫老大们是排排坐的。来了一只挺可爱的猫，也露出了肚皮，自己看它可爱忍不住摸了摸。
结果猫老大们就怒了。一人一脚差点给它踢死，还好自己阻止的快，不然这猫因为自己摸了一下就惨死了，那也太过分了。然后自己就被几只猫围了起来。
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大抵还是开心的。
她想起了自己问黑衣人的问题“在世上，你应该有在意的人吧？”
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
自己在人群中混得挺快乐的，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那些快乐总让自己觉得有些空虚。现在看到了自己的同类，自己感受到了不曾感受到的幸福。
除了偶尔的情报需要，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原来其实是只猫。
做人确实不错，但为何要抛弃猫的身份呢？
陆凤不知，但她现在想起了。
此夜无月，陆凤的身上却披上了月华。
她的修为又有精进。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她找到了自己目标，不得不离开了，她也有师父的任务要完成。
不过这样的交流，以后会有更多。
接着她走向了那个让她十分惊讶的地方，那黑衣人胆子真大，居然真的敢梅开二度。
方明心中被诡异的感觉缠绕，不管他走到哪儿，他总能看到猫，以往他也没在城内见过那么多猫。
但他依然坚定的走向那座宅邸。
他没有时间了，妹妹的藏身地快被那王老狗摸出来了。今晚是最好的机会，拿了这最后一笔，了却心中执念，自己就能带着妹妹远走高飞了。
他的行动出奇的顺利，仿佛老天都在帮他。不知道是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拖得太晚了，对方的防守力量都去睡觉了，那王老狗的，哦不，本就应该是自己的财宝，竟然没人看护，自己轻易就得手了。
他也没多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终于可以带着妹妹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然后在离开的宅邸一瞬间，方明失去了意识。
陆凤则一只手提着他一只手拍着胸脯，幸好对面的灵感这次没有帮到他，自己追了他快一个晚上总算是完成了考验。
他再睁眼时先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邋遢大叔，然后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只剩苦笑，最终还是落人手里了。
对面应是没骗自己。反而自己骗了自己，虽然心里说着不愿赌那小概率的风险，但自己回头就赌了一个大的。
赌没人能发现他今夜的行动，赌那王老狗舍不得请高手镇宅，赌那侠女追不上也想不到自己敢再来，赌自己能得偿所愿。
所以他输了。
大输特输。
他很想祈求对方放过自己，说自己今天之后就金盆洗手，洗心革面。说自己的不得已，自己全家被那贱人所害，自己只是拿回应得的东西。哀求对面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未知事的妹妹，她只剩下自己，自己还得去照顾她。
但这时不知为何，他张不开嘴了，那该死的自尊心居然在这个时候跑了出来。明明自己抛弃自尊逃了一次又一次，就连全家被杀的时候他都能毫无感觉的带着妹妹逃跑，甚至事后没有想过报复回去。
为何？为何？
此时竟张不开口？
他选择痛苦的闭上双眼，任人宰割。
张玄很难想象，懦弱的逃跑和直面死亡的勇气，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冷漠的伸手一抓，抓出对方藏在身上的赃物，他居然连昨天的也带在身上。
再伸手一抓，抓出阵结，一把捏碎。
最后他丢了一袋东西过去，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说你笨吧，你居然昨天能成功从那王貔貅手里偷走一半财宝。说你聪明吧，你竟然敢把赃物带在身上，甚至还打算就这么拿着用？”
“拿着这袋干净银子滚吧！”
他鄙夷的大骂：“你的狗命还剩七天！”
“在这段时间里安置好你的妹妹。”
“然后带着不能陪伴妹妹长大，竟然在她最弱小的年纪里，鲁莽送死的悔恨中，给我去死！”
言毕，张玄带着徒弟们就回到了道观，只留下一把泪一把鼻涕的方明，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知道对面说的是对的，自己这一生就像条无能的狗一样。像狗一样逃跑，像狗一样在别人的施舍里活。
可那又怎样？
自己大仇报了一半，靠自己的双手，虽然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但那意味着起码妹妹不用活在血仇的阴影中了。
而有了这袋银子，七天！自己一定能在七天内给她安排好一切。
他抱着那袋银子，摊在地上，又哭又笑。
七天后，给妹妹找到了归宿的方明，看着王老狗因为贪墨入狱，全家查抄的邸报，在微笑中离开人世。
他死前在想，下辈子投胎做条狗，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