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着天塌的杞人
回到道观，柳寻看到一道等候已久的身影。
她一直守在道观门口，焦急地等待张玄的归来。自她获得灵智后的十六年，从未与哥哥分开过。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未想过会有分离的时刻。
这是第一次分离，她觉得自己要失去哥哥了。
生死这个宏大的问题，直到陈二狗之死，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刚刚开始思考时，什么都感受不到。身为木灵，同时还是在修炼的木灵，他们的寿命很长很长，长到他们无法感受死亡，他们无法对这两个字产生概念。
她完全无法想象哥哥的死亡会是怎么样的，她根本不会去想象这种情况。
飞翔的鸟，不会怀疑自己能否飞行；海里的鱼，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渴死。
就像那个杞人忧天的故事一样，莫名担心一个发生概率极低的事情，大概率收获的是别人的嘲笑。
但当陨石真的砸进杞人的土地上时，一切荒谬难以置信的担心就变得那么理所应当。
柳归不是一个会担心天塌下来的杞人。所以当黑暗中的龙爪勾走柳寻时，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觉得她也被勾走了。
慧明和蓝净的斗法发生太快了，众人心神都处于被“佛祖”震撼的状态中，他们只知道有什么发生了，后知后觉的明白柳寻被抓走了。
柳归也一样，她只知道心空了一块。然后剧烈的疼痛填满了那个空缺。
我失去了哥哥？她难以置信。
脑内随后映出刚才凶险的画面。
虚弱的慧明拼尽全力来保护他们，但不敌黑暗中的龙爪，回到道观后倒下了。
慧明的眼角流下的是血吧。
想到这，她才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袭击他们的人是有备而来，并且实力强劲、极有耐心。他在暗中默默窥视，等到“怪物”降临后，慧明受到未知创伤，那人才果断出手，居心叵测。
这意味着柳寻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白色的痛苦随之染上红色的恐惧，像血一样。
她仿佛预见了哥哥的身体四分五裂，随意的散在乱坟岗中。乌鸦难听的叫声，在空中肆意的传播，背景中隐隐能传来恐怖生物瘆人的低吼。
柳归自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巨大的悲伤快要压垮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她近乎要昏厥过去。
她有些喘不上气来，脑袋里有钟声不断回荡。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眼前一黑的倒下。国师弟子现在两个失踪，一个重伤，一个大哭后情绪崩溃，一个……
指望一只咸鱼处理现在的情况，有些太为难陆凤了。等着出手，柳归可能很快就可以去给哥哥上香了。
所以她还不能倒下。只有他们中还有人清醒，才能处理眼下的烂摊子，才能找机会去尝试营救柳寻。
树是坚韧的生灵，因为他们只有在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中，才能不断成长为参天大树。
她开始思考，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国师是现在最能解决问题的人，但他音讯不明。手上的通讯符纹现在也无法使用，在拍卖会时还是正常的，但回到道观后就不能使用了。
叶剑星也突然不省人事，那么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小和尚醒过来。
命运眷顾木灵，张玄回来了。在柳寻安置好剑星和小花后，正打算问问陆凤，有没有快速唤醒小和尚的办法时。
那一刻，她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看到了太阳，希望的诞生就像奇迹，突然而至。
张玄很快理清了现状，他意识到了事件的大概，还仍存在一些疑点，于是他耐心地向柳归询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柳归有些吃力的回忆：“拍卖会接近结束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凶戾青年上台，去拿他的仙人手札。他身上有很强的不详感。”
“在他碰到手札的时候，拍卖会突然黑了下来，大概有两息。同时，我和哥哥感到了极大的恐惧。”柳归有些后怕。
“等我们回过神的时候，叶师兄就倒下了，我哥上去扶他。”
“然后我们都意识到，拍卖会一定发生了难以理解的事，连忙找大师兄，但他的状况也不好。”
柳归皱着眉头回忆，明明是不久前经历的事，因为对她的情绪冲击有些大，她回忆起来有些艰难。
张玄一扫以往的不靠谱形象，用温和的眼神鼓励柳归继续说下去。
柳归受到鼓励后感觉好了不少，继续说：“过了会，师兄从坐定的状态下醒过来，扫了我们一眼，全身金光大放。”
她有些不确定的说：“然后接下来的事我就有些记忆模糊，我好像看到了佛祖，而我们在佛祖的掌中。”
“黑暗中有龙爪抓向我们，那‘佛祖’不得已左手拈花拼了一掌。”
柳归感到非常吃力：“我就没看清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眼前有什么飞过，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师兄他就化作了金身。”
“然后，然后，我才意识到我哥不见了。”想到这里，巨大的悲伤再度涌上心头，她有些说不话。
张玄叹了口气，对柳归吹了一下，保证道：“相信我，我会把他完整带回来。”
他一个转身就出了道观。
柳归心里顿时一松，感到清醒了些，看着张玄远去的背影，在道观门口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吕小花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勇气开口，刘照也还在外面。她知道刘照有任务，可是担忧还是抑制不住的涌出。
秘境之后，她变了些，浮夸从她的身上消失，可也带走了她的一部分勇气。她现在有些胆小了，胆小的担忧自己的情人，而救援的话又说不出口。
她在后面注视着那个等待的身影，此刻就像秘境那时一样。
直到刚才那一刻。
张玄和柳寻有说有笑地从长阶上走来。
不只是太阳从乌云中出现，它还散发着明媚的阳光，晒得柳归暖洋洋的。一度结冰的心河，传来了破碎的声音。
春天到了。
柳归的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句话：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